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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翁真的老了，连腰都已直不起来，抬头喊两句话便费了许多力气，又如何从树上接得下来一个三十多斤的孩童？

老妇轻搡老翁，忧心道：“你承不住，我来接吉娃。大过年的，你要出事，我祖孙俩怎么过下去！”

老翁一听，立时吹胡子瞪眼：“大过年你就不能说句吉利话！”

“二位过年好。”

老翁的白胡子犹在打颤，余光瞥见一两名白衣白靴的年轻人向他走来，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朝他笑眯眯的一揖，与他用词平实地贺了个年。

二人皆身姿挺括，走在前的比走在后的那个矮了个头尖儿。

老翁活了七十多年月，见了许多年轻小辈尚未见过的光景人物，但这七十多的年月，却又年复一年的在老翁日益衰老迟缓的头脑中，将曾经哪怕印象深重的记忆一点点消磨淡去了。

老翁瞧见这二人，一时感出几分眼熟，但他却说不出哪儿眼熟。

这两个后辈娃娃生得这么好，倘若他从前见过，不可能今日记不起来，可若他没见过，那他怎地会眼熟这两个后辈？

果真老了，不中用。

老翁迟疑了半晌，未待答话，又听稍矮的那个年轻人道：“您家小孩儿挂树上了是吗？您要愿意，我可以伸手把您家小孩儿抱下来。”

此次又没等他答话，他家老婆子抢道：“啊呀，正是！你长得高！”她慌手慌脚地匆匆比量了两下，“你长得高能够到我家娃娃，帮帮我俩老不中用吧！”

老妇人方说完，那皮上树的小孩儿扒着冷冰冰的树皮呜咽了一声，一下猫爪戳心似的，老两口心里又急又疼。

“过年嘛，”说话的年轻人始终一副笑脸，“做点好事谁都高兴。”

年轻人双颊瘦削，眉眼鼻梁间轮廓锐利，眼梢微挑，眼瞳黑白分明，容貌说不出的俊逸风流。然纵如此，却分明是一副不好相与的面相，似乎只要他不笑，便显出原本拒人于外的冷峻来。

可年轻人一旦笑起来，便似能掩盖去原本所有的锋锐。

那双眼坦坦荡荡，像天光流淌。

像这个人对他人向来毫无隐瞒，让人不自觉地信任。

老翁活了许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一个神相、面相迥异的人，可即使如此，仍不会叫人觉出不协调来。

老翁在原地失声一般，一言不发。

老妇人一心系在小孙孙身上，连忙领着路过帮忙的年轻人到树前，一边安抚孙子：“不慌不慌，这位恩人要抱你下来，你千万莫要乱动……”

钟文端伸出手，可还没抬过肩膀，便滞在了半路上。

自他身侧又探出另一只手臂，抱小猫小狗似的，轻轻一举一放，红袄小童便安全降落。

钟文端不由低下头，那只手臂的主人另一只手里还拎着羊肉面粉，加上自缝隙中艰难插过的两根葱。

下一刻他抬头，薛如骏恰好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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