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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钟先生,钟太太,真是很久不见了!感觉二位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意忱和小少爷,真是长大了不少,记得上次我来采访的时候,意忱还在摇篮里呢。
陈:(笑)怎么会没变化,我前两天还捻出几根白头发,毕竟十年了,我家大女儿都十岁多,连小儿子都已经七岁,你说是不是很快?时间嘛,真的是一眨眼不带停就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安抚地拍了拍怀里没忍住想发言的钟意晟。
李:钟先生呢?当年您二位的采访一经播出,就在国内激起很大的反响,让公众对于所谓的豪门婚姻,有了很多不一样的看法。我也很想问问,现在的二位,依旧对当年的说法贯彻始终吗,还是有什么新的看法和变化呢?
钟:……
陈昭侧头看他一眼,抿唇。
钟:从感情上来说,我想我和太太都始终如一,这一点对我,对我的太太,对我整个家庭,都是毋庸置疑的。
钟:(顿了顿,复又补充)但或许长时间的婚姻,大家在一起久了,不可避免有磨合期,我们也确实有很多争执,包括冷战。但我想这些——
陈:……(拍了拍人膝盖,制止他再继续)
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钟意晟和钟意忱两个有眼力见的鬼灵精,蓦地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小手拉小手,从父母膝盖上跳下来。
钟意晟在陈昭耳边留下一句“妈妈,我待会儿再来表演哦,你和爸爸先说话”,便跟着姐姐“哒哒哒”上了楼。
李:(瞥一眼两个小不点的背影,转过视线,微笑)嗯,您说的我能理解,因为就在当年采访您二位不久,我也结婚了。您二位的感受,或许和我苦恼的一样,这也是我们做这个节目,想要和您二位,和广大观众探讨的话题。所以,作为女性,我也很想听一听钟先生站在男性的角度,到底是怎么看待婚姻中这些难以避免的争吵,又会去用怎样的方式来沟通呢?
陈:我打断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沟通的问题。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秘密,结婚的时候也已经都是三十来岁,心智发展成熟的成年人,如果说非要有什么问题,(偏过头)钟先生,你明白的,是我说了,你听了,但有些事情……站在我们现在这个角度,根本没法彻底解决的问题。
她低垂眼帘,话说得重,又不留情面。
可简而言之,她不过是在为不可抗力生气,又迁怒他而已。她或许比谁都明白他无辜得很。
钟:(失笑)好吧,那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事情总有不同的处理方法……不要这么多年了,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有时候我处理的不好,哪怕你砸点东西,我也能知道你是生气了,是不是?
陈:……
陈:那你说。
两人对视一眼。
钟:嗯,其实是,这次行程确实是安排得有点太紧张了,去澳大利亚给你过生日回来,路上又在旧金山停了两天,一直不带停,因为意忱想去看金门大桥,所以我——
话音未落。
似乎由于剪裁的问题,纪录片的画面陡然震了震,转而插入一段莫名其妙又奇长无比的广告。
而在当年,真实的情况则是,突然意识到处境不对的陈昭,蓦地在自家先生话里间隙,抬手叫停了拍摄。
“这有摄像机拍着,还是不方便,我们两夫妻上楼先说说话,几分钟就下来。”
她冲主持人抱歉笑笑,起身,拉住钟邵奇的手。看着楼上,扬扬下巴,“走吧。”
一群工作人员见此情状,也有偷偷摸摸掏出手机想拍上一段的——毕竟和上次比起来,这点不愉快已经够写一大篇爆点新闻。
无奈人刚一起身,后脚,以Mark为首的一列保镖便从侧门入内,礼貌而不容拒绝地,关闭了所有摄像设备,并勒令所有人禁止使用电子产品。
“希望各位谅解一下,”Mark微微颔首,一口日渐纯熟的标准普通话,说得温文有礼,“我们先生太太的感情非常好,就连最爱闹事的港媒,也从来没有拍到过任何恶性新闻。能到这里来参加节目,是太太卖了贵台周副台长的面子,如果有什么不愉快,我们会随时向那位汇报——你们知道周副台长的手段,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僵持半晌,还是放下手机。
只能默默目送,看钟生钟太上了楼,避开两个孩子所在的次卧,走进相隔两个房间的主卧室。
“啪嗒”一声,门栓轻合。
陈昭走在前头,松开手,先一步坐在床上,只拍拍一侧的“空位”,示意钟邵奇坐到身边。
这年的她四十二岁。
昔日艳色无双的脸庞哪怕保养得当,依然能在偶尔蹙眉时的眉心、微笑时的眼角,窥见些许岁月的痕迹。
而同样这样的年纪,时光显然对男性要宽容很多。
至少与其说老,不如说,如今的钟邵奇,只是更多了些成熟男性深邃轮廓,两三条眼角细纹,充其量也只是带来笑时随和,隐藏在十年如一日的金丝眼镜后头,更是无从察觉。
陈昭抬头看他,没说话。
而钟邵奇没有在她身边坐下,顿了顿,只在她面前半蹲,覆住她膝上双手。
“我有时候会有点不明白,”他摩挲着妻子手上的婚戒,话音温和,“为什么当时我们结婚的时候,昭昭,你当时并没有现在这样的社会成就和地位,可那时候,你从来不把外面的人放在心上,对自己和我们的感情很有信心,现在我们这么多年走过来,感情更深,相处更久……你才开始担心会有别人能代替你的位置?我知道原因里,有一部分是我做的不够好,没有及时解释,让你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道歉——昭昭,但如果还有别的原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孩子们不在,也没有镜头,你能不能主动告诉我?”
闻声,陈昭撇了撇嘴,默然半晌。
可说到底,被他这样一哄,不再自己单方面冷战,气焰还是顿时消去不少。
末了,还是不想蹬鼻子上脸,只别别扭扭挤出一句:“或者你应该从回来的时候,在旧金山遇见另一位陈小姐开始说起?”
“陈小姐?”
“就是那个在机场看到你就特别热情过来想跟你贴面吻的,很年轻的那个,陈丽雅,陈小姐。”
她说得这样仔细,一点细节不落下,还是让他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张记忆里模糊的脸。
脸和人一旦对上,应付过比这难缠几十倍局面的钟先生,也不由有些失笑,“你就是因为这个人,从旧金山开始就一直不跟我说话,一直生闷气,自己气自己气到现在?”他伸出右手,莫名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嗯?”
没笑完,下一秒,便被人轻轻拍开了手。
“别嬉皮笑脸,”她说,“我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你难道就没发现,我从那时候起就脸色不好吗?是,我们结婚十年,我们很少吵架。但是我越是到这个年纪,反而好像……”
陈昭偏过脸,话音愈发艰涩:“好像变成个不懂事的女孩,患得患失,因为我在乎你,可我又知道我现在是钟太,不能太不识大体——陈丽雅是SZ旗下物流业亚太区的副经理,法国人,从小接受的是外国教育,我理解;甚至你婉言拒绝她的时候,我也在旁边亲眼看着。可我还是生气。”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倒豆子一般,把搅得自己不安宁的心事都一一说给他听:“我甚至半夜做梦,偶尔都会想,我看见的你能够拒绝,我看不见的呢?我努力保养得再好,也没有年轻人好看,我漂亮了三十多年,可生了孩子,我的肚子上也会有妊娠纹,特别是生阿晟的时候,我……反正,我就是因为这点小事生闷气,你笑就笑吧。”
“但这么多年,我们是靠信任和尊重走到今天,又各自有各自的事业,我不可能去过分要求你不和女性接触吧?”她越想越气,说着说着,自己红了眼圈,“我不能为难你,只能为难自己,我生气就气一会儿,你干嘛非要告诉别人我生气了?”
钟邵奇:“……”
他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
可惜看在正在气头上的陈昭眼里,那就是对自己无语。
所以,明明是好声好气地说,明明是撒娇一样的倾诉着。
偏偏眼前的人,是她的钟同学,钟先生,如果不出意外,也会是未来的老伴,他居然,居然……
陈昭也没刻意想什么悲情戏码。
只是那股伤情一冒上来,酸味就从肚子里骨碌碌冒上喉口,鼻子也酸,眼睛也酸,几乎一点不费力,就哭得一抹鼻涕一抹泪。
“……”
好在,钟邵奇并不觉得,从来也不觉得她丢脸。
只是叹口气,伸手,拍拍她后颈,把她搂进怀里。
那么温柔地抱她,让她把头埋在他颈边,像很多年前他为她唱圣诞歌,也像婚礼上,那个在爷爷面前发誓、面向她一字一顿的青年。
这么一抱,反应过来的陈昭终于后知后觉,开始回过味来,自己这个时候哭得这么狼狈,实在有点没分寸。
于是忘了质问,忘了生气,只闷闷问一句:“我是不是很丢份?”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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