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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我是谁？（8）

随着开门声一起出现的，是熟悉的铁链曳地声。徐格林瞪大眼睛，看着慢慢吞吞晃到楼道中间的长发阴魂，脚底宛如粘了一层铁块，沉重得仿佛再难抬起来。

然而，不过片刻，他就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腿用力往上一拔，再次迈出了一步。

——砰、砰、砰、砰。

又是一连串的撞击声响起，数扇房门接连打开，重重鬼影浮现，与铁链女一样摇头晃脑地走进了楼道，却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只是在小范围内缓慢地移动着，来来回回，就像是《超级玛丽》里的板栗仔和大蘑菇一样。

“……行吧，看样子这回是切到横版闯关游戏了。”徐格林咽了口唾沫，默默地将刚刚迈出的那只脚给收了回来。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他又将殷阳的粉末袋给掏了出来。只打开看了一眼，心登时又凉了半截。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本来的分量有多少，但看之前殷阳自己用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估计也多不到哪里去；而等到了自己手里，连着几回都是跟倒洗衣粉似地不要命地往外撒，撒到现在，剩得更少，一眼看进去，甚至能直接看到用来盛装粉末的锦袋底部……徐格林估算了一下，如果自己一路走一路撒过去的话，大概冲出个几步就要扑街了。

除了那所剩无几的粉末，他身边能用的武器，也就只有名为【夜半号哭】的卡牌以及那个方才顺手捞起的烟灰缸了。徐格林拎起烟灰缸挥了挥，很不乐观地发现，这玩意儿自己用着一点都不顺手——起码没有韩书黎和503那个酒鬼大叔用起来那么溜。

至于卡牌……徐格林低头看了眼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来的卡片，苦笑了一下，两指一弹，曾经帮他拿过数个人头的卡片就这么飘呼呼地落在地面，有字的一面恰好朝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技能描述却已被全数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均匀排列的大字。

——“你逃不掉。”

我可去你妈的。

徐格林在心底暗骂了一句，闭起眼睛，用力搓了搓眼窝。耳朵里是绵绵不绝的铃铛声响，混在一片嘈杂诡异的声音中，细弱却清晰。他其实并不明白这铃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本能地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怕也没有用、犹犹豫豫也没有用。他能听到的，除了来自于阴魂的吵闹，就只有那一缕蛛丝似的铃声，那也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抓着这一点蛛丝，用尽全力地跑出去，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极力无视掉胸口传来的巨大震颤，徐格林睁开眼睛，再次拿出那个放粉末的锦袋，打开来，用手指沾满仅存的粉末，一点点地涂抹在自己的脸上与颈上，又往头顶倒了一些，粉末随着袋子的抖动簌簌而下，触感真实而冰凉。等倒得差不多了，他又将袋子的内侧翻了出来，跟拎流星锤似地拿在手里，只觉自己就像是个喝完酸奶后连盖子都不放过的小可怜，隐隐竟还觉得有些好笑。

一手拿着翻过来的锦袋，另一手则抄起了那个烟灰缸，徐格林感受脸颊上粉末留下的冰凉触感，假装自己是一个原始部落的勇士，才在脸上画完了神圣的图腾，战神附体，战无不胜。他抬起头来，视线越过一整条走道，直直投向尽头处的窗口，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个昏暗的二楼楼道口，独自面对着一整条空空荡荡又危机四伏的走廊，害怕，却不能停在原地。

冲过去，对就像以前一样，闷着头冲过去——又是一次带着颤抖的深呼吸，徐格林矮了矮身子，不再犹豫，挥着家伙就往前冲了出去。

急促的脚步声又一次在楼道里回响，随着脚步声一起响起的是持续不断的“砰砰”开门声。徐格林眼睁睁地看着随着自己的靠近，越来越多的房门轰然开启，愈来愈多的阴魂涌现，原本那些行动迟缓机械的“板栗仔”也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在自己靠近的刹那突然变得灵活起来，扭曲着肢体朝自己飞扑而来。

内心被一波又一波的恐惧与绝望淹没，徐格林的脚步却是片刻不停，连滚带爬地在一众阴魂间躲闪着，姿势狼狈却又迅捷，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的运动细胞，在这一刻，倒仿佛是集体上线了一般。也有实在避不过的，徐格林仗着自己在头颈上涂了粉末，索性直接拿脸硬怼，边怼边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里的东西——

别说，那个装粉末的锦袋还真挺有效，袋空威犹在，“刷”一下扫过去，所到之处阴魂皆避，有死活不肯避的，徐格林反手就是一烟灰缸砸上去，“梆”的一击，一砸一个准。

——徐格林对这东西没啥好感，但不得不承认，用起来是真的爽。

当然也有那种砸不翻又甩不脱的。它们宛如《神庙逃亡》里的恶灵猴一般紧追不放，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就往徐格林的身上扑，徐格林尽力护住了头脸与身前，却没法护住后背与腿脚，没一会儿，便感到身后与两腿一阵又一阵的疼，热辣辣的，甚至还有点潮湿。

但他没有停步——这种时候，是个人都明白，停步就真完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尽可能快地冲，尽力无视着后背与小腿上的异样，靠着自己简陋的防护与武器，在那细弱铃声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奔向不远处的窗口。

各式各样的低吟与哭叫在耳畔闪过，形形色色的面容掠过眼角，有的看着眼熟，有的令人全无印象；不同的年纪、相貌，却是相同的干瘪、可怖，黑洞洞的眼睛，仿佛一个个盛满黑暗的窟窿，追逐着徐格林的身影。徐格林任凭它们在眼前出现，任凭它们消失在脑后，任凭呼吸随着每一次的迈步而逐渐变得浑浊，在耳边粗重地响着，仿佛离得极近，又似乎正在渐渐远离。

贴着耳朵的，就只有那泠泠的铃铛声了，眼睛所能看到的，也只有那一点被窗框框住的光了。不知何时起，连脸颊上也被抓挠上了好几道，湿湿热热的液体顺着下巴落下，徐格林无暇去擦，只硬憋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去。

——仿佛又回到那个寂静黑暗、危机四伏的二楼走道。他假装自己面对的，只是那样一条虚张声势的走道。

不同的是，那条走道，等到跑到尽头时，他会看见一扇打开的门，与一个微笑的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看到的；而现在……眼下这条走道的尽头，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无法肯定的答案，也是无暇细想的答案。管它的呢，冲就完事了——

奋力往前一跃，手指终于够到了窗框的边沿，徐格林深吸一口气，只觉肺部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又往前扑腾了几下，用胳膊揽住了窗框，下身却仿佛漏了气的气球一般，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他努力将身体往上提着，正要爬上窗台，突然感觉腰上一紧一沉，诧异转头，只见那条黑漆漆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缠到了自己腰一，循着铁链望去，正对上那张阴魂不散的枯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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