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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宋娭光这话问完, 彭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
不过那变化眨眼便消逝，如不是她仔细瞧着, 甚至都捕捉不到他勾起唇角前一刹那的慌张。
彭宁依旧咧着嘴角，猫一样的眼睛回望她, 言之凿凿地表忠心：“奴才一朝进了春华宫的门, 便是主子的人。主子为何这么问呢, 您要是不乐意奴才跟着清君姐姐学，奴才便老老实实在回春阁里待着。有猫团子和小凤儿相伴, 奴才也过得好好的。”
少年的双瞳纯粹如初，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宋娭光笑了笑，随意道：“随口问问, 不过爱听你说甜话罢了。允你明日与清君一道去太医院, 藏书阁里书万卷，你既然有心学, 那便好好学。以后有一门能温饱的手艺, 我也可以放心让你出宫。”
彭宁听她这么说，脸上又挂着不情愿，淡着声回了句好。又说了几句话, 才拎着鸟笼子回了阁。那背影依旧如初来时那般翩翩，不过比那时高了些, 四肢也比那时长了些，心思大概也比那时多了些吧。
宋娭光缓缓呼出一口气，默默摇了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如今心思谨慎, 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万事堤防着，好过招来恶魔缠绕。
孟清君走过来帮她切脉，她低声嘱咐要看好彭宁，时刻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这才摒去忧思闭目养神。
待到宫灯初上，蚊虫围光玩闹，素珍才踩着夜色回到宫中。
“主子，臣将消息打听来啦，”素珍喘着粗气，向她回禀，“主子爷因何而怒暂且不知，熙王确实受罚，太子也没落到好。不过有件好事儿，事关咱们四爷的。”
宋娭光给她斟了一杯茶，招呼她坐下说：“缓一缓再说话，父皇可是消气儿啦？”
素珍牛饮一杯，润过嗓子才道：“主子爷生了好大一顿气，听御前当差的中官说，又摔又打没少折腾。”
她往宋娭光耳侧偏了偏，小声道：“听说谢相是最后走的，一路捂着脸，八成是被打了一顿。御前的人都听着声啦，还说动静挺大的，这回谢相脸上可够没面儿的。”
“被打了？”宋娭光皱了皱眉头，“因为什么事儿啊？”
素珍摇了摇头：“主子爷和谢相单独说得话。听张中官那意思，好像是因为您。”
“因为我？”宋娭光挠了挠头，“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啊？”
“张中官那表情特别怪，我问他是不是因为今日谢相带您出宫一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了好大一口气。臣追着问半天，他半个字儿不往外蹦，往日的油嘴滑舌都闭得紧紧的。臣估摸这事儿闹大了，不然怎么可能直接动手往脸上招呼呢，主子爷何时发过这么大的气呀！”素珍说完，又恶狠狠地补了句，“活该，谁叫谢相那人平时总欺负主子的，那巴掌早就应该挨。”
宋娭光翻了翻眼皮子，又问道：“四哥又摊上什么好事了？”
素珍笑了笑，眼角漾出得意：“听说要去查办大案子，带着刑部张侍郎和大理寺宗少卿，估摸着这趟差事办好，少不了得主子爷一顿夸赏。”
这倒是好事，宋娭光心下安稳。如此赏罚分明，八成还是朝中的事儿。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安，按理说谢相无故不会挨打，就算冒着违抗圣旨来她跟前找膈应，也不至于让父皇气得往脸上招呼。
别的倒是没什么，她怕是因为那案子办得不妥，惹圣心不快。可因为她，也没必要打人呢。宋娭光闹不明白，又吩咐素珍：“留意着点，谢府若是派人报信，记得将人带进来细问。”
朝中办事，弃车保帅是准则，小事儿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但这次，谢相被圣上狠罚，已经连续两天都没上朝。朝中官员也闹不明白，每日上朝都揣着小心，生怕说错话也落个挨打的下场。
直到第二天傍晚，谢府才着人往春华宫递信儿。带话的小内侍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宋娭光才听明白：谢相被打肿了脸，折了面子，府中一律拒客。
她又问些详细的问题，那小内侍直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回公主殿下，那位爷就告诉奴才这么多。不过临走时，那位爷倒是同奴才讲过，说您要是不放心，就去府上看看。”
宋娭光将小内侍打发走，沉默地坐在圈椅里。
春末夏初，殿中渐渐有了热气，素珍为她打着扇，见她神色有些恍惚，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主子可是要去一趟谢府？”
宋娭光轻轻抬头：“素珍，你说我去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得看俩人的关系处在哪儿。
宋娭光有点搞不明白，不知道谢廷铨这个名字，从何时开始出现在她在乎的人员名单上。可能是因为之前不情不愿的关系终结，她可以将他当做朋友看待。也可能是因为他涉入裴西平被害案中，她可以将他当做定心丸，来宽慰己心。
可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某些天前，她也是坐在这个圈椅中，他低下身子落下一个吻。很奇怪，那个画面像个皮影戏一样历历在目，明明被占便宜的人是她，但好像并没有再计较，仿佛那瞬间是......很顺理成章的举动。
宋娭光脸皮子泛红，望着殿中落下的斑驳帷幔出神，喃喃说道：“不然我们去看看？”
素珍见她脸颊像是抹了一层胭脂红，心下有些惆怅。主子从来都是有话说话，有想做的事儿撸把袖子二话不说，既爽利又痛快。如今探个病也要游离不定，如此乱阵脚，怕不是坏了心了。
算了，事已至此，还拦着作甚。素珍收起扇子，大义凛然道：“主子还是去吧，看完了也就放心了。臣现在就让辛苦准备马车，主子快去换身衣服，趁着天光还亮，正好能走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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