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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秀娟之前坐在小板凳上吹了很久的电扇,现在她站到了床前,离床沿半步的距离,瞧着妈妈。
包惜娣眼睛似睁非睁,也不知是否看见了小女儿。文秀娟觉得妈妈在看着自己,妈妈总是这样半睁着眼,这让她不管站在什么角度,都觉得被注视着。就像庙里的大佛像。为什么姐姐还没来,文秀娟想。
我们说好的,一起杀了妈妈。你不来,我一个人不敢动手的。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电台连播了两首王洁实和谢丽斯的歌。
花儿为什么这样鲜,
鲜得使人不忍离去,
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文秀娟在心里合唱着。她望着妈妈,妈妈也似乎回望着她。
姐姐跑了,她不敢来了。文秀娟想。
懦弱的人!
那我呢?
她杵在那儿,像根钉子。慢慢地,她听不见歌声了,脸皮开始发涨,心嗵嗵嗵地撞在胸口,血沸起来,汗打湿头发,在额上四处流淌,扎得眼睛酸酸麻麻。
对不起,妈妈。
但是,我们只能这样。
“妈妈。”她说。
她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两个字只是在嗓子眼里冒了个泡,压根就吐不出口。
“妈妈。”她又叫了一声,听见了,像嗡嗡嗡的蚊子叫。
“妈妈。”她憋得脖子上浮起青筋,这两个字炮弹一样发射出来,在房间里打了个雷。这一声雷,震得她全身都松开了,像是梦魇的人终于醒来,能动弹了。
文秀娟的小手抓着汗衫的下摆,撩起来把整张脸蒙在里面。汗沁进去,从白棉布另一面慢慢浮起脸的轮廓。嘴唇的位置微微蠕动,那是她在无声地默念。许久,文秀娟深深吸了口气,白布微微凹陷,然后,她一点一点把衣服放下,露出自己湿漉漉的脸来。宛如幕布拉开。
妈妈,再见了。她在心里默念,随即发现竟念出了声来。妈妈望着她,没有回应。
文秀娟伸出手,捏住那根微黄的橡胶管,慢慢往外拔。
一寸。一寸。一寸。一寸。
她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动作大起来,双手来回交错,像个收网的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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