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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终章

如同是沉在不尽的渊深静密之中。

那感觉像是在混沌中睡了许久，黑暗底处深寒入骨，不日不夜，绵长无尽头。

生如死，死复生，孤独像无孔不入的寒冷一般要将任何活物绞死。

陈善水记得，这是被沉于不归海底的感觉，是死亡的感觉。

他曾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陨落。

可他却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里来了，因为懦弱，因为不敢直面自己的无能，因为……没有勇气再回来。

海浪慢慢翻涌着，远远的海天一线，寂静的潮起潮落。

苍茫辽阔的不归海，一条矫健的黑龙在上空不停地来回盘旋。

陈善水让陆彧在不归海域的结界前停下。

陈善水靠在诸离身上断断续续地说道：“诸离，你和小黑不可以再往前了……不归海认主，它会反噬你们的妖力，让我自己去罢。”

陆彧闻言俯冲下去四爪落地，然后用尾巴勾着将陈善水卷下去。

陈善水温柔地摸了摸黑龙的背，又嘱咐诸离让他以后不要总是欺负陆彧。

诸离泪眼汪汪地抱住他，心下一横决定干脆豁出去：“阎渊那个傻子，他什么都不懂…沉鹏，要不你别去试了，万一这次又化鹏不成怎么办……不然把我的妖源之力分你一半，你好好活着行不行呜呜呜……”

陈善水摇摇头，笑得温和：“傻兔子……妖源之力分出去会伤及根本，我怎么能害你呢……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诸离泫然欲泣还想说什么，陈善水却转头望着仿佛无尽头的不归海，沉静地说道：“天道不让我化鹏，我便堂堂正正地飞上天给它看，我是在赌，赌我能绝处逢生，赌我……能和它争上一争…”

毕竟，已经别无他选。

陈善水说罢，便扶着胸口头也不回蹒跚地入了结界。

整个海域因为陈善水的介入都澎湃起来，浪潮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像是在迎接孩子回家的母亲。

不归海曾经是他的最安心的归宿，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有的喜怒哀乐也都在这里。

可是后来，这里也是沉着他尸骨的墓地。

他曾在这里诞生，也在这里死亡，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

落叶归根，心如磐石。

陈善水光着脚慢慢走向这片海，海水缓缓冲着他的脚指，宛如亲吻。

他一步步走向海的深处，海水渐渐淹没他的脚踝。

他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在海的深处化出原形，只要将海水填平只要比山川巨大，只要拼尽全力乘着风向上，向上——再向上。

只要这么简单，只要再有一次勇气。

可是……

可是，他的心在畏惧，不可抑制地畏惧，畏惧未知的一切，甚至畏惧曾将他吞噬掉的不归海。

陈善水每走一步，那在心底盘根错节的痛苦回忆夹杂着恐惧纷至沓来。

海水淹没了他的小腿，膝盖。

他回想起，那时浓云翻滚，海浪滔天，天地间一声长长的嘶鸣过后，一双巨大的羽翼毫不留情地破开他的血肉。

海水埋住了他的大腿，腰身，胸口。

他记得那种化骨成灰疼痛快要搅碎他的灵魂，他听见骨骼尽数碎裂的声音，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天降的烈火焚烧。

他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学着去飞，就已经再也不能飞。

海水堵住了他的口鼻，海面又重新归于静寂。

下坠，下坠，不断地下坠，仿佛又被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海底。

陈善水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一条鱼，在海里却为何会有窒息一般的感觉。

他后悔了，他做不到，他无法呼吸，他拼命挣扎着，他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

“呼——呼—”

平静被突兀地打破，陈善水冲出海面，奄奄一息地匍匐着爬上岸，苟延残喘地咬着牙流泪，浑身冷得发抖狼狈不堪。

太没用了，真的太懦弱了，真的太害怕了。

他绝望地唾弃着自己，他自暴自弃，甚至宁可耗死这里，也不敢再去试第二次。

因为太痛了，痛到连回忆都觉得惨烈。

他一点一点呼吸着，细想着自己冗长的一生。

他这一生，因为一只美丽的凤凰误闯了他的不归海，便误了一生。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流火的羽尾有多烈多艳，像太阳一样，在极寒之地，在北溟的上空，带着能灼伤天地的温度，燃成了一片火海。

他羡艳凤凰的美丽，羡艳他能飞翔的翅膀，他爱他的一切，他愿一生追随。

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他仿佛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喧嚣声，他听到诸离的怒吼，黑龙的长啸，以及一些其他的他听不清的声音。

他艰难地抬头望去，眼里却都是一片血红色。

他看到中了箭倒在血泊里的巨犼，和护在诸离面前的黑龙，还有一些重重叠叠他看不明晰的身影。

陈善水无力闭上眼，念出了一个名字：“英招……住手…”

英招闻声，丢下还在负隅顽抗的陆彧转身入了结界。

被闯入的不归海在一瞬间剧烈波动起来想要来吞噬他的妖力，英招视若无睹抬手硬压下了它的反噬。

他停在陈善水面前，他低头目光微漾地看着虚弱的陈善水，毫无波澜地开口：“天道所令，你燃妖源之力干涉人界生死，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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