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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被剪断的电影

仔细想想，自己这辈子就像一部电影，从白谦鸿倒下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是这部影片的重头戏，可惜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一个结局，影片就被剪刀咔嚓剪断了。

谁叫他不是主角呢，主角永远都是那个姓白的。

起因经过太过冗余，大致是万军终于私底下找到了借口，挑起了个事端，于是整个企业的股份悉数转进了姓万的口袋里，眼看着董事大会即将召开，执行董事自然不能易主，在董事会召开的前一天早晨，苏岸例行将公司文件递到了他的桌上，毫不意外地，白总昨天也没有回去过夜。

“我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没脸见自己的老婆孩子，让他们看见我现在这种样子，太狼狈。”看见苏岸进来，白谦鸿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看见你，我竟然没觉得丝毫的不自在。”

“三十年了吧，白总。”苏岸把文件的边角都对齐了贴在桌边，因为他们两个都有这种轻微地强迫症，“白夫人也没我们的交情长啊。”

“凌晨三点的时候，果然还是便利店的热饭团最好吃。”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白谦鸿就这么说着自说自话地睡着了。

苏岸的眼神扫过白谦鸿垃圾箱里的一袋白面包，那是日本某公司特供的，一袋仅五片，售价却要300人民币，他却啃了两口就扔了。

好吧，老总要吃饭团了。苏岸知道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心里隐隐有什么情感要冲破，但是最后还是默默地用这句话说服了自己。

手机忽然响了，他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接起了电话，虽然是未知号码，但是来者是谁他心知肚明：“苏先生，货到了。”

“先生，我觉得我们的交易可以差不多停一停了。”苏岸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挂了电话，他正斟酌着理由，没想到对面异常地爽快：“虽然很遗憾，不过很感谢这些年来您对我们业务的支持，那么，再见。”

钱够了。苏岸这么想着，他刚刚也看见了白总桌上的应对方案，果然是大量购进公司存在于市场上的股份，然后再进行私人转让，在转让名单上，他看见了白谦鸿的妻子，女儿和自己的名字。

事到如今，就只要一步一步走完这段漫长的工作生涯，何必还像小孩子一样做那种小生意置气，他一边想着，一边把热饭团放上了结账台。

可是最后，白谦鸿还是没有把股份转让给他。

在那份名单上，他的名字被用黑色的原子笔划掉了，甚至那张纸的背面，还粘着一粒饭团的米粒，把写着他名字的转让合同紧紧黏在了一起，导致了碎纸机没有成功把两张纸一起变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想到白谦鸿甚至是一边吃他买的饭团，一边划掉他的名字的。他气得差点想用饭团噎死这位帝王。

“苏秘书，佩服佩服。”偏生万军这个时候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这次的计划泡汤了，他还是一副笑面狐狸的样子，好像这次的股份大战根本不是他主导的一般，“没想到为白总卖命了这么多年，白总还是更加重视自己的家里人。”

“万总说笑了。”苏岸却几乎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提起嘴角，“白总的股份，自然都是姓白的，这家企业也是。”

“不错。”白谦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两个人的脸色都吓得翻了翻，“我想…万叔叔也不会希望看见今天这幅样子的。”

他冷冷地对万军丢下这句话，毫不客气地就走进了上楼的电梯，苏岸微微一颔首，也紧紧跟上，却只听见万军在他身后笑，用只有他们两个的声音低声说着：“周秘书说的不错，你到头来，还是喜欢做一条狗。”

周秘书是他当年的办公室主任，后来却提早退休了，不用想都知道是白谦鸿的手笔。苏岸装作没有听见，同白谦鸿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合，白谦鸿就开始找药吃，苏岸急忙递水，白谦鸿吃完，门恰好又开，抵达的是另一层的会议室，苏岸接过水和药，“那群人太愚蠢，根本不知道股份意味着什么。”

这是白总最后一次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的话，他看着他笑了笑，想说什么，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肩膀。

因为在那场会议之后，他就看不见了。

“不好意思，暂停两分钟，我喝一口水。”破天荒的，白总30年的生涯里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要求中途喝水，大家都不觉得异常，递水的苏岸才知道他是要吃药，而且一次性吃了五粒，一板全吃光。

“好的，会议结束。”面不改色地做完了报告，白总终于宣布结束，却站在台上久久地没有离开，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苏岸却隐隐觉得大事不好，走上台前拿起话筒，“白总接下来在会场里还有些事情要办，请各位领导先行退场。”

等到人群默默散开，他默默看向白谦鸿，却发现白谦鸿的眼神涣散，不复数十年的模样：“去医院吧。”

“怎么了？”苏岸先打开手机取消了接下来的所有安排。

“学弟，我看不见了。”他凭借着声音转头看向他的方向，却转错了角度，看着颇为诡异，声音终于有些颤抖。

白谦鸿确实看不见了，也没法再看见了。

急性青光眼，眼压长期高到了恐怖的值，所以才会一直头痛，他却一直在硬撑，终于在刚才，视神经受不了那样的高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像是一根电灯泡的电线，被重物长期压着，然后“啪”，电线断了。

“很抱歉，事到如今，现代技术也没有办法逆转这种神经的损伤。”

他以为白学长会崩溃，会一蹶不振，可是没有。

白飞鸿第二天又像往常一样来上班了，只不过再没有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做到凌晨三四点再在办公室里过夜了，反而更经常的四点就下班，然后上楼去和白太太吃饭。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邀请苏岸上楼一起，人也终于从以前那个只知道工作的工作狂变成了一个终于感到满足的普通中年人。他心灵的窗户确实被关上了，上帝却把他沉默了十多年的心扉撬开了。

只是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好，甚至只让私人医生，苏岸以及家人统共四人知道了这件事。

“我以前去非洲的时候，看见过一具狮子的骨架，大的惊人，想来生前无比风光。”白谦鸿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在苏岸的帮助下流畅地签自己的名字，他花了很多时间学习这件事，现在只要苏岸把他的笔移到签名的起/点，他就可以像以前那样署下自己的名字了。

“于是我问当地人，是什么动物可以把这么巨大的狮子害到这个地步？偷猎者吗？豹子吗？”

“可是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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