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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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从前在御膳房时,总听那里的人说在宫里伺候主子、娘娘的差事最省劲,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进去。可真正到了繁心宫,阿溪才发现现实压根就和幻想是两样。她做的活儿是帮助皇帝将一堆批过的文书归类理清,遇到不打紧的,皇帝口述,她还会帮他代笔,但这占极少部分。

春萍口中那些曹钰与皇上的风言风语事实上完全就是没有的事。曹钰不在繁心宫当差,但他同皇帝十分相熟,时不时也会来同皇帝说话。其实皇帝多数时候忙得要死,一般不理会他,不过他仍锲而不舍,甚至日日都要来一趟。

自那日后她就再也没同曹钰说过话,他显然不甘心,天天过来,说白了就是看她来了。阿溪随着皇帝,直接不理他,曹钰也没辙,来的次数就渐渐少了。

天热了起来,阿溪也渐渐熟悉了手头的工作,可每日仍是累得不轻。

这些曾经全都是皇帝一个人做的,顾之贵说他自亲政后从来就没有在三更前上过榻。阿溪免不得有些同情他,看他也就顺眼多了,每日尽量帮着他多做点事。

这天晚上,两人忙到了凌晨才将一天的文书批完,一弯上弦月挂在西边天空上,远远听见打了四更。皇帝传了宵夜,是一应克食饼饵和一盏酥酪。他见她疲惫,就吩咐顾之贵也为她准备一盏酥酪来。

酥酪是一种太平吃食,太平位于藏东川北,太平人以牛羊乳灌于桶中,盖凿一孔,木槌柄长三四尺,穿孔而捣之,昼夜不停,俟其干如浆,即成为酥。以茶一盂加盐,调少许冲之,继而稠腻如粥,即为酥酪。

从前太皇太后和皇帝用这个,现下太后脾胃不调,克化不得,便只剩皇帝一人用它了。

阿溪见这一盏绵白细滑,好奇得紧,加上一晚没喝水,口渴之极,便直接喝了一大口,谁知差点吐出来,满嘴的腥膻黏腻不讲,喝下去的东西粗粗拉拉,刮着喉咙,难以下咽,却不敢往外吐,只有拼命咽下,偷眼去觑皇帝,谁知他竟一口一口喝得香甜。

“怎么样?”见她看他,皇帝抬眼问道。

“挺好。”她不敢说不好,生怕惹他不得劲,回头又要砍自己脑袋。

“嗯,它对身子好,往后我每日都喝这个,你也跟着一起喝——眼下天还没亮,你先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我准备去上早朝。”

日复一日,平淡而过,她兢兢业业地伺候,有时甚至连着熬数个通宵,总算没出半点差错,适应了繁心宫的生活,忙完回到自己屋中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交了七月,天愈发炎热起来。禁宫中的蝉大部分都被内侍用知了棒粘了下来,可旧的去了又来新的,声音尖锐刺耳,没完没了。

越是暑热,皇帝越是不爱开窗子,晚间亦然。热风在殿中凝固着流不出去,整间宫殿有如蒸笼,宫人纷纷叫苦不迭,所有人都巴望着多些假,回去泡冷水澡。

可皇帝没放他们的假,却偏偏给了阿溪三天休息。

曹钰最终还是没忍住,不知从哪打听来她放了假,午睡时阿溪被一番敲门声吵醒,他便亲自找上了门。他上半身打着赤膊,双手捧着一根问内侍要来、粘知了粘秃噜了的知了棒,见她开门,马上弓着身子,将双手举过头顶:“你尽管打我。”

彼时阿溪尚有些不清醒,就问他:“打你作甚?”

“我做错了事。”

“什么事?”

“我不该轻薄你。”曹钰弓起身子,一动不动,“你打了我后,就须得原谅我,再给我个机会,我改头换面。”

阿溪不仅莞尔,从他手中接过棒子,轻轻往他后背拍了两下:“打过啦。赶紧起来吧。”

“那你还气不气了?”

“我本就没气过你。”阿溪道,“起来吧,穿好衣服。”

曹钰噌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冲她嘿嘿直乐:“知道你今天明天都有空,所以今晚不用早睡。那晚上就陪我去喝酒,成不成?”

阿溪有些犹豫,这几日三天两头地和皇帝通宵工作,累得头昏脑涨,本想趁着有假赶紧补补觉。

“看看,还是没原谅我。”曹钰扁了扁嘴,“你都不肯去。”

“好,我去总成了吧。啥时候?在哪?”

“你晓得不晓得那祁君良现在咋样?”黄昏时分,在去酒楼的车子上,佳人在侧,曹钰有些得意忘形。

皇帝同祁君良交了好,三番五次去寻他,车夫自然就是曹钰。起初阿溪也还跟着去,可后来皇帝见她没多大用,遂叫她歇着了。祁君良跟她取消了婚约,曾吉里亦看她不顺眼,她更是乐得忙里偷闲,索性入夏之后一次也没去过。

“不知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不如先去瞧瞧?”

“他过得再好没有了。那完颜小大姐肚子里有了,两人又不愁钱,太阳晒不着,见天儿在床上挺尸——美死他们算了。”

曾吉里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阿溪问。

“没多久。肚子还没挺起来,那祁君良可劲护着,茶也不让端了,还得我来!你晓得咱主子的脾气。”

阿溪默然,没再接茬,掀起帘子,发现车子已走上一条从未走过的大路。

失去了帘子的阻隔,喧闹声变得响亮刺耳起来,紧接着各种各样的气息都冲了进来:有焦糖和熟肉的气息,有夜来香的芬芳,还有街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荡起的烟尘气味。喧闹的大街上,人流众多,人影杂沓,像一潮一潮的浪,从各个方向涌来,又向四面八方涌去。

“这是牛街。”曹钰见她看得出神,指着路牙一溜小摊贩,“戴小白帽的都是回民。你从前见过回民吗?”

她点点头:“我知道。回民不吃猪肉。”车在人群中行得缓慢,阿溪仔细地观察一个小贩,他将一只烤好的整羊片成片儿,内脏烤熟后用荷叶包着,撒上各种调味料,五个大子一包,看起来颇馋人。

曹钰看了看路:“快到了。”

出了牛街往东去便到了曹钰口中的酒楼,阿溪却发现这“酒楼”分明就是樊荐馨和樱桃儿住的花楼。

“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阿溪有些生气,他怎么可以骗她?

“你来过?”曹钰有些惊讶。

“我还认识这里的人呢。”她将认识樊荐馨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曹钰听后一拍大腿:“你说的这个人我没准也识得,他可叫樊荐馨?”

“便是他。”

“嗐!早说呀。今晚喝酒就有他。你放心,这是正经酒楼,只是女掌柜的嫌进项太少,找几个姑娘撑撑门面罢了。进去吧,我罩着你呢。”

对于他的这番话,阿溪并不十分相信。因为一进门就看见每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皆左拥右抱,嬉笑打闹,行酒令的声音遍布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堂子。

见曹钰走来,候在门口的小二忙赶上前热烈地招呼他:“曹公子,可让小的好等哟!花好月圆,就差您了!”

曹钰牵了牵阿溪的手:“别怕,走吧。”

“花好月圆”包房内早就坐满了人,见曹钰进来,纷纷站起来起哄。

“姓曹的,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有这样天仙一般的妹子,也不说带来给咱们瞧瞧!”一个细脚伶仃的男人凑上前来,伸手想要抓阿溪的脸蛋,可手只伸到半空就被曹钰攥住了。

“两年没见,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曹钰皱起了眉,“这是皇上跟前的呼延姑娘,放尊重些!”

“嗨嗨嗨。”一个续了大胡子的人道,“老猫猴,你这啥记性。曹家就阿钰一个,他却哪来的妹子?”

“是你,姑娘!”樊荐馨坐在距门最远的位置,樱桃儿也在,坐在他的旁边为他斟酒。

“都认识啊。”大胡子一拍大腿,“那赶紧来坐呀!厨子催了三回了,再不上菜这肚子里就得演‘空城计’喽!”边说着,边招呼众人给曹钰和阿溪让出两个位子。

见阿溪脸色不好看,曹钰遂在她耳边悄悄说:“这里所有人都是皇上叫我找的,赶明儿得进大内去听皇上招呼。有些陪我自小长到大,爱说点混账话,不过都没那贼胆子。待会儿要喝酒,你若喝不了我替你挡了便是。”

眼见宴席已开,走不了了,阿溪只能点点头。所幸得知她在皇帝身边后,就没人再敢拿她取乐了。

推杯换盏之间,阿溪慢慢弄清楚了,一进来想要轻薄自己的那个叫吴茂厚,因为瘦骨嶙峋,被戏称为老猫猴。大胡子姓钱,名叫钱辰。钱家也是家生子出身,从前在皇庄上当差,同曹家住对过儿。钱辰生在辰时,较曹钰晚了一个时辰。不过曹钰仍叫他大哥。

“他虽比我晚了一个时辰,可我比他晚了一年……”曹钰一副苦相。

这几人都是曹钰的旧相识,应皇帝的旨进宫做三等侍卫。除此之外还有李旭和孙文成,都是有功名的人,与曹钰关系很好,故而他一请便至。

只有樊荐馨与几人不很熟络,只同曹钰见过数面,他走了内府总管的门路,而今也要进大内去,于是曹钰也请了他来。他不甚会说话,一句“只会动粗的”将吴茂厚得罪了,老猫猴便专程拿他开起涮来。

樱桃儿原名瑛娘,是这里的头牌,据说舞跳得极好,可也极少跳舞。坊间传闻她最爱去棋盘街口的妙音阁听戏,只要新本子上演,就准会见到她。每次听戏,在固定的包厢里,她总是准备一盘果子,都是鸡头、龙眼、葡萄一应时令鲜果,可总会有五天连着吃一盘鲜红的樱桃,谁也解释不清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着瑛娘这个癖好,再加上名字也谐音,在出名后人们都唤她樱桃儿。从前每晚都有不定的客人进她房,可一年前她却不知怎的让樊荐馨常住在了这里。樊荐馨是个穷小子,压根儿没钱包她,还得由她倒贴吃住。

鸨母原本不愿意自己的楼里来个老爷们儿,无奈瑛娘态度坚决,立誓若赶樊荐馨走那她也跟着他离去。鸨母不想失了这棵摇钱树,只能勉强点头答允。自此之后瑛娘接客都不再将客人带入房内,而是自行去客人府上应酬。

众人酒过三巡,就怂恿着她来一曲。见樊荐馨没有异议,瑛娘便下去换了身蜡染的绛宫色冰纨舞服,候在台前,待上一曲舞结束后便上了台,舞起一曲《国色》,为前朝宫廷舞师邳音仙所创,而真正令这支舞闻名的还是瑛娘。

阿溪自小生长在烟花之地,美人起舞自是见得多了,可眼前这人的舞蹈还是将她惊住了。随着她身体的起伏,千朵万朵团团的牡丹自风暴中诞生。落舞的一刹那,它们“啪”地一齐绽放开来,徒留一地烟花。

上一曲舞结束时厅中众人还有说有笑,可瑛娘跳舞结束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四周鸦雀无声,随即是惊天动地暴雷般的喝彩。

瑛娘躬了躬身子,看见也在台下为她叫好的阿溪,羞红了脸,匆匆忙忙下了台去。

“我说樊荐馨小子,你怎能入得了那内务府黄总管的眼?要知道那人可是油盐难进啊。”樊荐馨骄傲地搂着樱桃儿回到包房时,有人问他。

“还能怎么着?”老猫猴用手一指樱桃儿,“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要说究竟凭什么,人家有钱人还找不到傍家儿的,他倒好,自己没钱倒把人家给傍上了。”吴茂厚出语恶毒。

樊荐馨哪里受得住这样的侮辱,抡起茶杯朝吴茂厚扔去,吴茂厚偏头躲过,溅出来的热茶汁却洒了他一脸。樊荐馨见没砸中,撸起袖子就要跟他干架,却被曹钰一把拦下:“都是兄弟,莫要伤了和气。”

钱辰见兄弟受难,也帮他说话道:“莫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小白脸,这样的最招女人喜欢,啥样的都来倒贴。”

“不不不。”吴茂厚显然喝多了,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你瞧咱曹大哥这姿容,宋玉潘安尚且不及,就这,拿了三百两也只能在樱桃儿房中过个夜。”

这话一出,曹钰脸立刻沉了下来。

李旭和孙文成察觉出气氛不对,纷纷起身告辞,曹钰、樊荐馨、樱桃儿的脸色愈发难看。钱辰忙伸手去摇吴茂厚,可他酒力上涌,这时竟睡过去了,这一下没摇醒他,反而摇出了几个呼噜。

阿溪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幕人间悲喜剧,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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