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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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是七年前,他和杜兰衡还没有女儿珠儿,冬夜里他开着窗子在案前读书到很晚,也是第二日一醒来就有了这样的病症。那时远远没有这样严重,亏得杜兰衡悉心照料才得以痊愈。大夫说这种中风是因为体内的热毒在作祟,犯过一次,再犯的可能就极小了,但也不是毫无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兰衡还是听从了大夫的意见,用松针毛子泡了几坛酒督着他喝下。

祁君良打心眼儿里厌恶这些酒,松针毛子野气太大,泡酒又苦又涩,难以入口,杜兰衡给他的酒他都暗自倒了或直接推说不喝。

此时他冷汗越冒越多,身上衣襟被打得透湿。隔壁大堂内传来了曾吉里与他人的说笑声,她怀中的铭训好像睡醒了,哭着找娘要奶吃,于是接着又传来了她唱着小调安抚孩子的声音。祁君良张口想叫她过来,可嗓子已哑得不成样子,嗬嗬几声还是没能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头一跳一跳的疼,好像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想要蹦出来似的,难道自己就这样交代了?

忽然他脑海中映现出六年前自己发病时,杜兰衡虽五内如焚,可仍然藏起眼泪,勉强做出一副笑脸来宽慰他。想到这,他不知从哪里升起了一股怪力,催动尚且还有知觉的右半边身体,“呼”地站了起来,用右手死死抓住屋内能够到的东西,单脚跳着向门口走去。

惊惧之下力气使得太足,床上挂的布帘帐子咔嚓一下子被他扯了下来。他一步一仄挨到了大厅就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迎着曾吉里错愕的脸,轰的一声像根枯树干般瘫了下去。

酉时末,阿溪在繁心宫中和皇帝校对着奏章,落日的余晖倾了进来,在屋内缓缓流动着。

她从他手中接过最后一摞本子,忽然前庭传来一阵嘈杂声。

过了几刻吵闹声依旧是有增无减,皇帝皱了皱眉,挥手叫来顾之贵:“前面出了何事?”

“哎哟,主子爷。”顾之贵急得一头汗,“那顾玉襟不知怎的晕过去了,人往地下一挺,招子都用尽了,就是醒不来。您说用不用传太医?”

“带朕去看看。”

阿溪跟在皇帝身后,一行人出了内宫。外面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见到皇帝过来就呼啦啦都散开了。

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那顾玉襟的鼻息,又搭了她手腕子,略一思索,扭头对阿溪道:“你回殿去将柜里的鼻烟壶取来。”

“就是那个瓜棱的吗?”

见皇帝点头,她立刻疾步回了宫,打开皇帝的螺钿柜子翻找,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个上饰錾花、下绘莲瓣的画珐琅粉彩瓜棱鼻烟壶。她晓得皇帝平素从不用鼻烟壶,只是不知为何总在柜中摆着一个鼻烟壶,壶里填的鼻烟沫子还是吕宋国贡上来、最为贵重的“金丝熏”。

顾之贵从她手中接过鼻烟壶,将盖子旋开后顺手从顾玉襟头上拔下一只银耳挖子,挑了些烟灰出来,准确地吹进她的鼻孔,随即用另一只手对着鼻子下面的人中狠狠一掐。

鼻烟极为辛辣刺激,“金丝熏”尤甚,它吹进鼻孔,加上人中施力,顾玉襟狠狠打了数个大喷嚏,顾之贵给她喷了一身的鼻涕口涎。他赶忙站起身来躲开,眼瞧着她眼皮动了动,“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还有哪里不舒服?”皇帝问她。

顾玉襟看见皇帝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跟前,连忙挣扎着起来要给他行礼,试了几次,可就是软得就像面条一般提不起劲来。

“万岁爷,我……奴婢头疼,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嘤嘤道。

皇帝点点头:“这是寻常事,歇歇就没有大碍了。你躺在这里只怕受风寒,让他们搀你进内宫躺一躺,成不成?”

顾玉襟点点头,眼角似有泪痕。

皇帝挥挥手,两个内侍过来一左一右架起她,一群人前呼后拥朝宫门走去。见阿溪站在一旁发愣,皇帝便道:“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明儿……也不用来了,等朕传你。”

因为在屋中待不住,第二日阿溪又去找瑛娘了。

樊荐馨除完颜虺有功,自己也会做人,现加了学士头衔,赏了双眼花翎,常常出入于繁心宫同阿溪打照面。他穿上九蟒五爪的袍子、打上白鹇补子,自然是一摇三晃威风十足,走路时脸都要扬上了天。

近日因三藩事忙,他便很少来看瑛娘。樊荐馨不在,瑛娘一个人应付恩客绰绰有余,还余下很多时间,便约了阿溪一道上棋盘街妙音阁听戏。今日这出戏是《乞巧》,出自《长生殿》一折,白乐天有诗云: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两人同坐一间包厢,瑛娘又吃起了红樱桃,阿溪便也向她讨了几枚。

台下其他观众早就看见樱桃儿常坐的包厢里除了她外又多了个人,怕不是楼子里新来的姑娘。

樱桃儿既吃了樱桃,说明今日她是来了日子,沾不得了。有人看清了那姑娘的面容,直言这人比之樱桃儿更要美上几分,这话传得倒快,半个戏园子的男人都伸长了脖子转过身想要一睹芳容。

阿溪被他们看得不舒服,扯了扯瑛娘的袖子。台上的玄宗和贵妃正在对月吃酒,瑛娘看得入迷,经阿溪提醒她才瞧见一楼轻佻的眼光,登时柳眉倒竖,“哗啦”一下拉上包厢前头的纱帘子,牵起阿溪的手:“我们走。”

坐上瑛娘的轿车,两人一同到了她的楼里。时近正午,楼里一片寂静,想是欢闹了一晚的姑娘们此刻还没睡醒,她就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屋子。

坐北朝南的厦间敞亮十足,午间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墙壁刷得洁白,西首置了张紫檀木架子床,挂了轻软的冰绡帐子,起花枕衾一水的澹澹色。东首有个黑漆描八宝纹顶竖柜子,窗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几旁靠墙摆了一溜月白袱面的春凳,小几上只有一个粗瓷土定瓶,瓶中绽了朵红香浓艳的山茶花。瑛娘虽是烟花女子,但胭脂水粉的踪迹在她房中却很难觅到。

阿溪肯赏脸来自己楼里,瑛娘有些喜不自胜,拉着她来到自己柜子跟前,从腰间解下铜钥匙来转了几转将暗格打开,呼啦啦从里面扯出花花绿绿一堆东西。

那五彩斑斓的什物是一堆戏服,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征得瑛娘许可后阿溪拎起来一件细细地瞧,才看出那是一套《桃花扇》中香君的戏服。去年那回见她时她看的也是《桃花扇》本子,想来她肯定是对这出戏情有独钟。

瑛娘拿起一件翠色缎绣暗花纱平金月季花神衣在阿溪身上比了比,看大小正合宜,就怂恿着她穿上试试:“我也曾试穿过这个,可总差那样一点点味道。妹子,你比我美,且试试看,若好看了我再给你勾个脸。”

经不住她再三相诱,阿溪终于去纱帐子后头将一身戏服穿在了底衣上。与寻常的宫中服饰不同,宽阔的袖口将她的手掩去了半边,腰部系有带子,轻轻一束就将腰身显了出来,长到脚跟的大摆裙子随着走动涌起了一圈圈的波浪。

瑛娘看见她上身后的模样,先是“哟”了声,而后将她推到柜上镶的铜镜旁:“瞧瞧,我就说这个还是你穿上好看。”

看着镜中人,阿溪简直不敢信这是自己,她往前走了走,镜中人也往前走了走,这才信了。这身戏服她穿美到了极处,像极了年画上的嫦娥娘娘。

瑛娘动手忙了起来,拿出一罐蜂蜜和数个小碗,将各式色粉放进碗中用纯蜜调开:“我到戏园子后台打听过,那些角儿们勾脸都是拿蜜,不晕不溏,勾起的脸谱是立着的,甭提多精神了。”

阿溪在宫中也有一罐蜜,是皇帝赏她的杨花蜜。杨树结穗开花却无果,稍遇风雨便纷纷掉落,瞎忙活一场,人们称它为“无事儿忙”。因为它花期极短,故而蜜也金贵,阿溪那一罐还是收了两年蜜才得到的。她把它当成宝贝,只有曹钰来了才肯把它拿出来沏点儿蜜水。这瑛娘倒也真诚,扮起来玩儿也要给她用顶好的。

将色粉与蜜和成了质地均匀的色浆,瑛娘招呼阿溪坐下闭上眼,自己拿了支木管红漆毫笔蘸上色浆替她勾起脸来。

方将眉毛勾完,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是个男子的声音:“樱桃儿,你可还在睡?”这声儿清隽飘逸,略带女音,没来由得熟悉。阿溪想睁眼看看是谁,可生怕勾脸的色浆滴进眼睛里蜇得疼,只得依旧将眼闭着。

这声音落下,阿溪明显察觉到身后瑛娘的心跳加快了许多,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到门前小声说道:“有人在。”

明显不像是她的客人,对待客人瑛娘从不敢这样说话。阿溪十分好奇,勉强将左眼睁开一道缝,却没看见任何人影,只有一道丝绸样的白衣角从门前一闪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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