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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曹大哥？”
来人竟是曹钰。他戴了垂红色拈丝绒线朝冠，身着金刚石绒色平金蟒纹纳纱袍子，青色织纹尖底皂靴，一身朝服朝冠，身后的花翎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
曹钰见她一头柔发散在肩上，身上只穿了件及膝的天蓝色丝质睡袍，赤在外面的两条腿带有象牙般的光泽，柔嫩纤长；一双小白脚儿更是生得莹润可爱，素白的肌肤将透未透，隐隐约约看见脚背上有几条小青筋略略鼓出；十个指甲盖如花瓣般，皆呈略带粉红的半透明色，扣在藕粉冻般的脚趾上，长出脚趾那一丝却是全透明的。
见到曹钰，情急之下她的脚不自觉地从水盆中探了出来，一脉水珠顺着脚背滚到指甲上，在新月形的指甲尖儿溜了一圈，“咚”地落入水中，转瞬便消失不见了，漾起了碎钻般的涟漪。
门没关，一阵劲风刮来，窗帘子掀了掀，随即阿溪的衣衫被拢得向后鼓荡去，前方紧贴着皮肤。因为要就寝，她内里未着小衣，那楚楚体态，秾纤适度，在曹钰眼底尽揽无遗。
他站在屋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漏了一眼，错过这美景。
“曹大哥，你这是刚下了值？”阿溪不清楚他为何夤夜到此，只穿这些见他，教她好生难堪。
“阿溪。”曹钰开了口，声音恍惚，好似梦中，“三个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想得要死了。我只当那是虚妄，可那日在繁心宫见你后，我才发觉，我压根无法忘了你——我要你！不管怎样，我都要！”
“你喝酒了？”阿溪稳住心神，站起身来替他将湿透的朝冠和外套摘下，又为他展了展衣襟——从前她经常这样做。
“不，我没喝。我……我在你门外站了一个时辰。阿溪，你听我说，我……我当真爱疯了你。”曹钰捧起她的脸，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张脸令他心荡神摇，没喝酒就醉了。
见他真情流露，阿溪心中一酸，也流下泪来：“我又何尝不想你，可……”
“可什么？我现在只问你，你究竟爱不爱我？愿不愿意同我在一处？”
阿溪定了定神道：“曹大哥，非是我对你无心，只是我不晓得眼下这样会不会给我们俩平添烦恼。你若当真对我有意，也须得让我安心才是。你……可愿意娶我？”
见阿溪肯定地回答爱他，曹钰欣喜若狂，一把搂住她娇嫩的身躯，吻上她花蕾初绽的唇，舌头在里面轻轻搅动。
“我答应你，一定娶你。”
他拥着她往里间进，屋子有些逼仄，没转开身，一下子踢倒了阿溪原先的那盆洗脚水。脚底打滑，他原本搂着她，一滑两人就一齐栽了下去，所幸只是栽到了身后的架子床上。阿溪勤于拾掇，床面平展光滑，一丝皱纹也无，甫一上去，如同投石入水般，缎绣的褥子上瞬间涌起了数道细痕。
曹钰并没有将洗脚盆扶起，而是一左一右蹬掉两只靴子，双手探到她的睡袍下，俯身再度吻上她。
“今晚就娶。”
钟鼓迟迟，暴雨转成了涓涓细流，在窗外滴滴答答。灯油将尽，云母石的壁灯里攒出了米粒大小的最后一丝灯火。
阿溪半夜醒来，掀开纱帐，摸着最后一缕光走下床，拿起烧蓝锡油壶为灯火添了新油，光影才渐渐明亮了起来。她将一团糟的屋子大概收拾了一下，曹钰后半夜发了汗，被灯火一晃也睁开了眼，从帐子中探出头：“有水吗？”
将阿溪递给他的水一饮而尽，曹钰放下杯子就再度箍住了她未着寸缕的身子，双手上下摩挲着，轻怜蜜爱，在她光洁的颈窝处啄了下，耳边呢喃道：“再来一次，好不好？”
那晚极尽缠绵，恰如繁星落入春水。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曹钰一大早当值，天擦亮就穿衣而去。阿溪七颠八倒地躺在床上，身上胡乱盖着条凤仙色绵绸搭被，而枕头早已不知去向。
待她整顿利落，到繁心宫时还是晚了一刻，这是她进繁心宫后第一回迟到。
宫门口有内侍朝她打招呼：“姐姐今儿气色真好，可是得了喜事？”
“哪有。”阿溪脸红得像熟柿子，“许是昨晚睡得好了。”昨夜之事真如梦一样，到现在她还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幻。
繁心宫中有鸟嘎嘎地叫。有使节自南洋来，他们得知乌鸦为大楚皇室圣鸟，此次来便献上了南洋独有的香乌鸦。
这小家伙一脸精明相，瞪大眼睛，在笼子里蹦蹦跳跳，翅膀挥一挥，身上飘出的香味柔靡万端，熏得人头脑发蒙。
那使节高鼻深目，头发是棕色的，打着卷，胸前挂着褡裢和人鱼海兽胸针。阿溪也在宫中见过其他洋人，不过这人与别个还是不同，他的皮肤像涂了一层釉的煤炭般，黑而亮。如此时他没有活生生站在她面前，阿溪甚至以为这人是用黑檀木雕出来的。
皇帝在用南洋的语言和这使节交谈，阿溪从来不知道他会这些，后来听顾之贵说，不仅仅是汉族语言，蒙语、藏语、南洋语、西洋语以及北边的罗刹语，皇帝全部了若指掌。
阿溪进去请安，谁承想那南洋国使节一见到她，突然双眼放光，语调急促地对皇帝秃噜秃噜说了一大通。阿溪就在他不远处，他突然放大声音，吓了她一跳，赶紧蹭到皇帝身旁。
听了那使节一番话，皇帝脸色十分不好，站起身来硬邦邦地撂给他一句什么。
阿溪不懂他究竟说了什么，可那使节听了这话后顿时显得惊慌失措，走到阿溪跟前，单膝跪在她脚边想要亲吻她的手。阿溪一惊，匆忙将手拿开，使节讪讪一笑，没多久就告辞了。
“顾之贵，赶紧把鸟笼子拿走。”皇帝显然早就受不了这个味儿了。
“诺——拿到哪儿去？”
“并那个星星月亮的玉佩一齐赏给顾婕妤。”
待顾之贵下去，阿溪问皇帝：“他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她仍有些心有余悸。
“说你漂亮。”皇帝微笑道。
第二日晌午殷月来找她蹭饭。两人一进屋就有人叩门，是个贞度门的内侍，恭恭敬敬递过一张遂初堂的铃兰纸笺。
殷月好奇，阿溪不及阻拦，就抢着打开来看：
浓烟肥草，怕春晴不稳，动迷巫峡。六尺毡墙，一枝红烛，怎觅销魂法。 和衣展轻，南归竞阻蝴蝶。昨日歌楼，今宵沙塞，前世鸳摩榻。
落款，子源。
曹钰竟如此大胆，公然在宫中写这些给她。幸而殷月看不懂，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问她：“曹大哥这写的是些什么？”
看着这几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晚两人的缠绵，她浑身微微有些发热，忙劈手夺过殷月拿着的字条，想撕碎扔了又不舍，便将它揣进袖筒里。
“阿溪姐，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阿溪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摆好餐具，见殷月如此好奇，只得道：“月儿，其实，这些看不懂才是你的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我没有你美，自然没人给我写。”
阿溪叹息一声，不再作答。殷月见她不搭话，以为自己说中了，她持美貌开始自傲起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生下来就好看，所以曹大哥才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有多好。同他在一起，你可就奔着诰命去了，你何乐而不为？为这点骄傲，你多庸俗。”
说罢不顾阿溪的瞠目结舌，径自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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