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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原本需要三年的等待,现在缩短到了几个月,阿溪感谢上苍,同时也工作得更加尽心竭力,争取在临走前为皇帝多分担些忧愁。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年底,离宫之期将近,她开始着手收拾包裹。这样一收拾才发现自己委实没有什么东西,银子都被她换成了银票,加上所有衣物妆品,只有瘪瘪地一包,珠宝更直接是零。
兀自记得当时顾玉襟封了婕妤离开繁心宫时,珠光璀璨的首饰由内侍成箱往外搬,且大批大批地赏了下人。繁心宫人人从她那里捞到不少油水,现在提起她来仍旧赞不绝口。宫中有传言,现在淑美人宫中皇帝随手赠的珍玩字画不计其数,她的眼睛自然也就养刁了,若有人赠她礼品,寻常的东西就直接转手给了下人。
阿溪不羡慕她,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她手中只有那个镂了《东宫玉帐山铭》的小杯子,她忍住了将它还给皇帝的打算,算是给彼此留个念想罢。
不能再想其他的了,距离宫之日还有不到一个月,只要出去,一切就都安稳了。
那日她从繁心宫下值到御膳房吃饭,同一张桌子上的还有孙皇后身边的夏嬷嬷。夏嬷嬷同曹钰娘亲张嬷嬷一样,是繁心宫里有了年头的老嬷嬷。只是张嬷嬷封了诰命后随着儿子去江南颐养天年了,而夏嬷嬷终身未嫁,打阿溪来时就在繁心宫,同当时还在御前的顾玉襟住一屋。后来孙皇后失了儿子,看她熟练,皇帝才将她派去照应孙皇后。
从前在繁心宫时她有些看不上阿溪,可近几个月开始对她的态度却大有改观。阿溪自己打饭,夏嬷嬷也要为孙皇后整饬饭食,因此两人时常在御膳房碰见,她总是拉着她的手同她扯好大一会子家常。
“啊唷,阿溪丫头,你来得巧了。”
今日阿溪来得有些晚,可一进门就看见夏嬷嬷迎上前来热络地同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阿嬷好。”
“来来来。”夏嬷嬷扯着她的手穿过菜架来到灶旁,掀开一口锅,里面是几个粽子样的物事。
“这叫纸包鸡。只有用蔡伦造纸法制成的笋子纸才能做这个,先蒸再炸,骨头都酥了。厨子今儿做了几箅子,刚出锅就叫各宫人一哄而上抢走了,老婆子无能,抢到了一箅子,这不就想着给你留几个?”
这夏嬷嬷何时这么好了?想了想,大抵是因为阿溪从前将自己抢到的樱桃肉分给她过,得知自己就将出宫而不愿欠自己人情吧。本不想沾人光,可想到这里阿溪也就点头了,她晓得欠人情的滋味并不好受。
“您也来一起吃?”
“不了不了。”夏嬷嬷呵呵一乐,拍拍手中的食盒,“老婆子带了一盒子,回凤祥宫跟大伙分着吃。”
“成。那真谢谢您啦!”
见四周没人,阿溪剥开一块鸡肉,就着打好的饭菜直接在灶前吃了起来,确实鲜美无比,抿一抿就化开了,它不像寻常的肉那般一味的腻,这个鸡肉余味带有些苦涩,细品之下满口异香,果然是好东西。只是放得凉了,想开火热一下又嫌麻烦,凉着吃也不错,别有一番风味。
下午回了繁心宫,北风刮得烈烈有声,繁心宫糊上了细密的绸棉窗户纸,风吹的窗户纸往内呼呼鼓动着,炭盆中添了内务府新进上来的红螺炭。这种炭十分难燃,但一烧起来温度极高,时间也长,繁心宫内四角都摆了炭盆,空隙处填满灰糌,盖上熟铜掐丝葫芦纹网罩子,无丝毫烟逸出,日日夜夜温暖如春。
今日的工作其实没剩多少了,可阿溪做起来却十分困难。肚子内的疼痛一阵接一阵,她的手有些发抖。这事怨不得旁人,只怪自己太懒没能把饭加热再吃,这下自食恶果,只能咬牙忍着。
可到了下午那疼痛愈演愈烈,渐渐从小腹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她拼尽全力抵御疼痛,终于将工作全部完成。距下值还有一个时辰,然而她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只能向皇帝请假,想回去躺一躺。
与皇帝说话时她明显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果不其然,皇帝也意识到了,就问:“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回皇上,奴才没有……”“大碍”两字还没说出口,一阵裹挟着痛苦的浪潮猛地席卷而来,将她拼命抵御疼痛的最后一点儿力气冲得一干二净,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一晃悠就栽倒在了地上。
皇帝上前去用力摇了摇她,这才发现,她的衣襟已被冷汗浸得能拧出水来。
阿溪是被嗡嗡声吵醒的,醒来后最初仍旧觉得四肢酸疼,动动眼珠想要睁开眼,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溺水一样。
她只能用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屋内进了好多人,最开始只是如蚊子般的嗡嗡声,到后来恢复了一点儿意识,才发觉他们是在讨论着什么,都是男人的声音,有粗粝的,也有尖细的。而后又听出来那位在繁心宫里常给自己看病的老太医的声音,原来这群人都是太医,他们在进行着会诊。
好像也没什么可争论的,那些人挨个替她把过脉,有的诚惶诚恐,说这病自己看不了;有的啧啧称奇,说从来没见过这样奇特的病症;最后,轮到了那个老太医,他说这姑娘本就身子虚弱,又来一剂大寒之药,将本已化解的寒气重新打回了五脏六腑,并深深根植于斯,根深蒂固。
“根深蒂固”,他刻意将这四个字念得很重,听得阿溪浑身一激灵。
这个观点所有太医都表示赞同。于是会诊的结果也就下来了,这姑娘纵是华佗、扁鹊再生,也已无力回天。药可以停了,现在这些对她来说是无用的,因为哪怕将养得再好,至多也只有五年寿命。
阿溪头脑尚不清醒,只觉着他们说的那姑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地就将失去性命。
太医们说完后就都行礼退下了,屋中重新恢复了安静,可又不是全然安静,另有脚步声从另一头响起,走到她床边,掏出汗巾子来为她擦汗,又伸手替她将弄散的被角掖了进去。
手指拂过脸庞,她闻到了一股艾草的气息,不用睁眼她也知道这是谁。他在她床前坐了良久,那味道就一直萦绕着她,四下里静悄悄的。他忽就躬下身子,附在她耳边对她说着些什么,鼻腔里温暖湿润的气息扫得脸发痒,可那话语却像高楼上的歌声,缥缥缈缈,梦里的她听不十分真切。
后来汗褪了,呼吸渐渐拉长,她再度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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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了很久。睡得并不好,有很多杂乱无章的情绪在脑海里乱撞,直至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在珠宝摊前挑首饰,挑了整整一箱子,可还没等付账,再回头,那箱子连带着自己身上带的钱尽数在一片熊熊火光中变成了一箱腥臭的焦土。她大急,忙低头在那里面翻捡,渴望翻出些没烧尽的物件。她将杂质倒掉后看见了一颗圆滚滚的夜明珠,灰黑的焦炭也掩盖不住它的光芒。
她不记得自己挑的有这个。明明很喜欢,可看了看就又放下了,因为她的钱不够买下它。谁知这夜明珠竟自己跳进了她的箱子。
她连忙伸手去够它,可手太短,试了几次均没成功,眼看那夜明珠腾空飞起,周围燃烧出了熊熊的火焰。
在梦里阿溪十分清楚这就是个梦,可依旧急得险些哭了出来,自己跟自己较劲,猛一使力,双眼睁开,呼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终于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意识恢复了清明,记忆也随之涌来。环顾四周,这是在繁心宫的暖阁中,地龙烧得火热,窗子糊得密不透风,有丝丝光晕透过窗户纸照进屋内。
阿溪想起自己曾在繁心宫中晕倒,配合此前半梦半醒之间太医说的话,有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屈腿坐在床上,她将脸埋入被子,那里带着混着艾草的苍术香气息。那味道自他走后就一直附在她的衣裤上。她又想起了那个梦,明明只是梦,可又怎能那样真实?那个升上空中、闪着火光的……夜明珠?
“阿溪,其实,人生中最重要的并非‘得不到、已失去。’”脑海中哗啦啦的,霎时想起了睡梦中他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她一切都明白了。
只愿为时不晚。
掀开被子,她倏然冲出门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满世界的琼花玉蕊闪烁着琉璃般的光芒,晃得她眼前一花,一出门就扑倒在了地上。
繁心宫门口扫雪的小六子见状,忙扔了扫把跑上前去扶起她,为她拍去身上粘的雪:“姐姐,怎么醒了也不吱一声?”
“六子,”阿溪抓住小六子的胳膊,“皇上在哪?”她急得失了声,喉咙中一片沙哑。
“万岁爷下了早朝正在往回走。这会儿……大概到了麟趾门。”小六子不明所以,“姐姐,你先回屋,皇上一回宫肯定先来瞧你。”
听不得他啰唆,阿溪松手扭头就往麟趾门跑去。
姐姐病了一场倒奇怪多了,小六子心想,不会是烧糊涂了吧?他仍旧扫他的雪,低下头才发现方才阿溪站过之处竟留下了一个五趾分明的脚印。
“见鬼!”他急坏了,“姐姐,你没穿鞋啊!”
小六子的信息有误,到了麟趾门阿溪没看见任何皇帝的踪影,反倒有宫人瞧着她议论纷纷。脚底幽幽沁出一阵刺骨的寒冷,她低头一看,一双玲珑玉足已半埋在了晶莹剔透的冰雪中。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继续向前庭跑去,雪下得大了,终于远远地在城堞的甬道上看见了皇帝的仪仗。
皇帝没有坐辇,而是徒步从甬道走回来。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换,衣带在风中缓缓飘舞,长身玉立于城堞上,俯瞰着白雪皑皑下的京城。
她迎面走过去,仪仗中一阵骚动,盔甲鲜明的銮仪卫们在皇帝面前一字排开,开了双面刃的刀尖寒光一闪,齐齐对准了她。
见来人是她,皇帝先是不动声色地吃了一惊,随即招手让众侍卫散开。
双脚一阵锥心的疼,眼看就要没了知觉,可她仍旧慢慢向前挪动着。
“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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