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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近年来蒙古诸部纷争不休,苑羊汗与土谢图汗反目成仇,鹘奚汗瓦只剌答里趁机与札萨克图汗结盟,杀掉土谢图汗后在罗刹国的怂恿下以追击喀尔喀为借口挥师南下,锋芒直指京城。皇帝于七月初亲征喀尔喀,一路追击,大败鹘奚军,可那汗瓦只剌答里却仍诈降后逃脱了。因军中粮草不足,皇帝只能暂且从准噶尔班师回朝。
回京那日一扫多日以来的连绵淫雨,大蓟城暖阳煦煦,晴空万里。
皇帝回到宫中先去了兴庆宫请两位太后的安,然后在上书房面会见了内阁大学士以及诸大臣,下午又召来了大皇子玄赫和太子玄成来考校学问。玄赫稳重,规规矩矩见了礼;玄成正在牙牙学语,一见到爹爹就摇摇晃晃走过来要抱抱。
忙完这一切,皇帝直到天暗下来才回到繁心宫,眼见顾之贵一路的欲言又止,心下奇怪,便问:“你有话想要对朕说?”
顾之贵眉毛簇成了疙瘩,将众人驱散后跪下启奏道:“回皇上,御膳房一宫女自打几日前出宫一趟回来后就发了疯病,一声不响地躺在榻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谁劝也不听,眼看着是活不成了。禀了贵妃,娘娘说叫送去宫外的吉征房,可那地方向来都是痨病人等死才去的,若去了就真的活不成了……奴才就斗胆拖了两天,等您回来问问您的意思。”
手中的玉如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皇帝脸色变了:“可是她?”
他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回皇上,是。”
“她现在在哪儿?”
“奴才给她安置在了叠琼轩耳房中。”
“带我过去!”
叠琼轩中有几个粗使宫人,见到顾之贵纷纷见礼:“公公好。”
“你们先下去吧,我带人来瞧瞧姑娘。”
几人正巴不得这句话,应了一声后快速退了出去。
皇帝疾步进屋,晚间风大了起来,屋内升了蜡烛,秋风吹得窗框飒飒作响。他终于看见了分别三年的阿溪,她在木榻上蜷缩了身子向内躺着,头发被揪掉了好些,头上坑坑洼洼,有血浆在发丝间粘连。
他弯下腰去轻轻推了推她,阿溪浑身一阵痉挛,尖叫了一声,溜到了床尾。
“这本不是你的错,若你因此不想活……”他从腰间拔出自己常用的鎏金牛角鲨皮匕首,拔刀出鞘,伸手将它递给她,沉声道,“我给你个了断。”
阿溪瞪大了眼,飞快地将匕首接过,冰冷的分量压得她手腕子一沉。
她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他离远了些,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幽蓝的刀锋闪着冷凝的寒光,这把刀取过无数人头,也曾抵着她的脖子,一步一步,走回那灯火通明的皇帐。她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的手不知为何微微发抖,烈火烹油般煎熬着,泪水顺鼻梁而下。她终于松了手,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在了厚厚的地毯上,而她再没有去拾。
“阿溪。”见她醒悟,他紧步上前心疼地拥她入怀,“阿溪别怕,我在这呢……我在这呢。”手掌在她头顶后背来回摩挲着,他悄声道,“你永远是最好最好的姑娘——想喝酥酪吗?”
她在他怀中拼命点头。
皇帝冲顾之贵使了个眼色,他立刻躬身退下。
“弄成这样就不好看了。”他语中带了笑意,揉揉她的头,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往后切不可再作践自己,哪怕是为着我。”
她在他身上埋着头不肯出来:“他们都说你去大草原打仗了。”
“嗯,去了。赶跑了豺狼,人们才能安生。”
阿溪抬起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目光相接处,三年的别离登时化为了乌有,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膳上桌,皆是些时令菜蔬清粥,几碟细点,一盏热气氤氲的酥酪。许久没有这样舒服地吃过一顿饭了。两人动了箸,屋中一时静默,唯有叮叮的碗筷碰撞之声,窸窸窣窣,几乎微不可闻。
用罢饭,他出了身薄薄的汗,起身将毡毛坎肩脱下,她一阵慌乱,不及放下汤匙就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你要走了吗?”
他终归还是要走了。相会有期亦无期,虽只隔了几道宫墙,可经此一别,天涯海角,恐再无相见之日。
见她眼神凄迷,他握住她的手,才惊觉这压根就不像一双女人的手。手掌、虎口、指肚处均结了蝉蛹般厚厚的茧子,虎口因过度的劳作而向外扩着,看起来十分骇人,不敢想象这几年她在御膳房究竟受了多少苦。
将她双手攥在掌心,皇帝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不走,就留在这陪你。”
入夜后,房中熄了灯,两人并头躺在榻上。她闻见了他身上所熏的清苦的苍术香,繁心宫中常有的味道,是她旧日生活的最后一缕回忆。
她侧脸看着他:“我从前总想着成婚后和你到处走走,现在我去不成了,你一定要代我去。先去星宿海,你的书写得很好,可没自己亲眼看见总是不作数的,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也补在上面。再要去看看苏州虎丘的玉蝶梅,捉几尾洞庭的鲤鱼……维州要多去几回,天宁寺里的竹子最美。那里是我的家,可我回不去了……”
“嗯。”
她抚了抚他的脸,那里被塞外的烈日晒得黝黑,他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了细小的胡茬。
“我知道我贪心,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晓得我死了,不准难过……不,只难过一下下,一小下下就好。之后,你这辈子都要好好的,不能再寻短见,不准再想起我来。”
半晌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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