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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觉悟

初念之有课，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临走前嘱咐了句：“别忘擦药。”

夏杨温顺地回了句“好”，但扭脸就把药膏扔进了垃圾桶，他的身子可没这么娇贵。

他是个劳碌命，大白天躺在松软无异味的床上，想的却是小杂种吃饭了吗，树苗有没有干。导致的结果就是，不上课的这几天，他三天两头往家跑。

有天回家，隔着老远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夏杨以为有人打起来了，跑得快些打算去看热闹。

到了胡同口，发现人群以衣服的颜色分成了两群。身着深色衣服，且神色平常，甚至还时不时笑几下的围在最外面。中间是一群穿白色衣服的人，大部分穿的是白色的麻衣孝服，以一个皮肤黢黑的男人为首，怀里抱着张黑白照片，对着几个白大褂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一副乌烟瘴气的景象。

夏杨人小，探头探脑地钻进去，发现是那个算命的老头儿死了，抱着照片的男人是他唯一的儿子。

那几个白大褂一看就不是乡下人，皮肤白净，手指匀称，指甲里连点儿泥都没有，明显没下过地、干过重活的城里人。他们的身形和音量显然抵不过这群光脚种地的庄稼人，就连偶尔蹦出的几句脏话，都是村里四五岁孩童就会说的。

两波人吵了一会儿，有个护士模样的人尖着嗓子说：“都是群没文化的流氓！穷疯了吧，用自己老爹的命讹钱！”

黝黑的男人顿时暴怒，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把护士甩地上了。

接着，普通的推搡升级成打斗。

场面很快就失控了，白衣服的扭打，黑衣服的起哄架样子，两拨人混在一起。这就像把芝麻汤圆倒个个儿，用黑芝麻泥包糯米粉，结果下了水全散了馅儿，黑白不分，汤水一片混沌，警察来了之后费了好鼻子劲儿才把人分开。

老头儿的儿子见警察来了，立马不横了，哭天抢地地干嚎不止。一个男人的嗓子里竟然能发出这么高分贝的调子，也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对于老头儿，夏杨是有感情的，他的名字还是老头儿起的。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老头儿曾从肥嘟嘟的母鸡身下摸出三个温热的鸡蛋给他。鸡蛋不大，带着粮食的香味儿。

夏杨在旁边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原来是某市三甲医院和地方政府搞了个下乡医疗，派了几只医疗团队免费给村里的人看病。大家一听是免费的，都拖家带口地去检查。

老头儿活了快八十岁，连医院的门边儿都没摸过，听说村头有免费体检，也跟着兴冲冲地去凑热闹。没成想片子一拍，说是肺部有阴影。

看诊的医生自然把所有的可能都说了个遍，最后再三嘱咐要去大医院复查。可老头儿最后只记得两个字——肺癌。

这下可成心事儿了。老头儿没去过医院，也不信医院。自己找了几本杂七杂八的书翻了翻，得出个结论，这病没得治，就是等死。

老头活了这么些年，见过太多生病进医院，把家底掏得精光的事儿。想了想孝顺的儿子，两个嗷嗷待哺的亲孙子，找了件干干净净的衣服，把这辈子存的几千块钱一张张叠好，揣在口袋里。眼一闭，脚一蹬，魂魄四散去了极乐世界。

所以说，人不怕有学问，也不怕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加笨蛋。就怕跟老头儿一样，窥得片叶子就以为遇见了森林，一知半解又不求解。

这种人，既愚昧，又可怜。

归根结底，这事儿怨不得医生，警察只能做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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