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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我思看着空荡荡的青年会，俯身倚在栏杆上，取下帽子在手里转着圈儿，突然之间忘了应该去想些什么，郑满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都听到了，沈公子，恕我直言，看来你是落了下风的，这个陈芊羽，可是不好对付的，我就是前车之鉴。女人啊，你永远搞不懂她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等你搞懂了，她们早存在你的记忆中了。”沈我思没听明白，又似乎觉得不错，什么都没说，只把帽子重新丢在了挂架上。

第二天沈我思起了个早，在京果店好好地挑了几样礼物，仗着礼物撑腰，胆气又有些粗壮起来，心想叶太太对自己映象不错，不管怎样总会让自己和叶伊璇见上一面。到了叶家，才发现伊璇果真生病了，沈我思在她卧室门口叫了半天也不开门，叶伊璇仿佛是对他的名字起了免疫力，一概不闻不问。叶太太上去偷看，看到沈我思对着房门致问候，便叫人将他请下来，就在小客厅里坐了，下人沏上茶来，茶气氤氲，余香嬝嬝，沈我思有了不安宁的心事，并没有去动一下。叶太太未曾开言，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倒是十足该叹的，否则就没有了意味，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听说伊璇是邀了你和芊羽的，芊羽也就罢了，毕竟是青年会的会员，不是想走就能走得开，听说他们还要募捐买飞机，天老爷，飞机是个什么东西，能值几个钱？但是沈先生竟然也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情，也不同去，他们三个就是三只没头的苍蝇，在山上瞎转了一天，差点迷了路，要在山上过夜，还好有个外国人经过，才一路带了他们下山。伊璇受了寒，一回来就病倒了，这个时候大概是困了，不想见人，等她好了，还是要常来，她时常一个人在家，只有金少爷最近请她出去过两次，也是怪闷的。”

沈我思问了伊璇的病情如何，又说自己昨天晚上才听芊羽说起，不然早就该来，叶太太皱了眉道：“昨天晚上吗？我可是一早就叫人打了电话去青年会，倒也不是图你们来，我们一大家子人，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能照顾得好，只是你们都是朋友往来，不告诉你们，反而责怪我生分了你们的关系。芊羽这个姑娘，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做起事来这么不紧不慢的，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沈我思感慨叶太太话说得漂亮，自己就没这个本事，反让叶太太误会了芊羽，忙说昨天自己一整天都不在青年会，难怪芊羽会找不着，叶太太这样做最是妥帖不过，如此亡羊补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处，又喝了两三回茶，再坐不住，便起身告辞。

叶太太亲自送了出来，刚到门口，叶嘉志打着呵欠才下楼来吃早餐，看到我思也在，似乎有些诧异，草草打了声招呼，便立即回了自己房间。沈我思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吓人，感叹连嘉志都学会早起，看来是慢慢变懂事了。叶太太颇有触动，说道：“早起不早起的倒还罢了，这次把他也吓坏了，昨晚一回来就对我说，这几天不出门了，要好好留在家里照顾姐姐，不管是不是唬我，只要他能这样想，就是我叶家的造化了。”沈我思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一阵伤感。

十一

阿金的无奈

青年会还在，万寿桥依旧，可陈芊羽却不见了，谁都说不清她去了哪里。沈我思对她有了芥蒂，沉甸甸地装在心里，排遣不开，万事都提不起兴致来，可又情不自禁地想要见到她，竟是没有一时是不想到她的。其间又去过叶家一次，叶夷齐夫妇和嘉志倒是都在，只有叶伊璇跟金西亭去了大桥头的华南西装店试穿新到的洋服，沈我思原来不甚在意她的，此刻心中却多了一丝苦涩的滋味，不得不表示叶伊璇抱病出去玩，自己心中十分不安。又把叶夷齐交待给他的工作交割了，领了一些新的活儿回来，叶夷齐夸他字写得漂亮，似乎不经意地提了几处错误和缺漏的地方，兀自遮遮掩掩的，但这次派给他的活儿便少了许多。沈我思出门后暗笑他小家子气，乐得丢在一边，此后便在青年会捱着光阴，盼望父亲能早些来信召他回上海。

那个某工业委员会的何委员这几日倒是常来，见不到陈芊羽而能与此人不期而遇，沈我思越发地觉得人生之际遇，岂能尽如人意。飞机试飞的各项仪式钱不够用，因此何荣生便时常来找田总干事商量募捐筹款的事情，还要安排青年学生出席典礼，好似过去皇帝围猎，都要先派出太监四处敲锣打鼓，把大小野兽尽都驱赶出来，就是要热闹非凡才好，要是场面冷清了，“上头”便要不高兴，这是关键所在，不能不懂。可惜皇帝没的太早，何荣生无锣可敲，懊恼自己生不逢时，因此一到青年会就把自己关在会部办公室，室门紧闭，仿佛正在指挥世界大战，而且跟每个人谈话之后必要加上一句：“这是省长亲自对我说的，注意纪律，千万不要到外面去乱说。”听到的人无不惕然心惊，宛如自己是被大人格外看重了，奇妙的是，何委员跟所有的人分享了同一个秘密之后，“秘密”还是“秘密”，不会变成“不秘密”，这就十分令人费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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