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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阿云，我喜欢你 李承云贴着地宫的墙壁走了很久，忽然听到了极凄厉的尖叫，熟悉的尖叫。 他循声而至，看见卫白粥紧紧地攥着拳头，浑身被汗浸透，蜷缩在角落里。 “白粥！” 李承云过去搂住了卫白粥，卫白粥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伸出手猛地捶击了墙壁：“我……我不会输的。” 手上瞬间鲜血淋漓。 “白粥，是我！” 卫白粥仍旧听不到李承云的呼喊，她咬着牙，浑身疼得一阵扭曲。扭曲过后，她似乎脱了力，声音嘶哑着说：“记得把我吃得干净些，不然我夫君看到，会难过的……” 卫白粥睁着眼，双目通红，望着虚空中流下了一滴泪，喃喃地说：“阿云……会难过的……” 那一声“阿云”喊出口，李承云的心仿佛被刺入了细细密密的针，渗出一层暗淡的血。 他这一生都希冀着能听谢琅喊一声“阿云”，但谢琅家风甚严，即使在婚礼前夕，她也是止于礼法，只喊李承云“太子”。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谢琅喊“阿云”时用什么语调，嘴角会弯成什么模样，却终究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两个字。 李承云忽然意识到，卫白粥在重演谢琅临死前的情景。李承云只知道谢琅只身引开了追兵，却不知道她在死前这么挣扎的情况下还念着——不要让阿云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些藏在心底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李承云紧紧地抱住了卫白粥，但卫白粥还沉浸在与狼群搏斗的记忆中，她攥紧的拳头通通砸在了李承云身上。 身为狼妖的卫白粥，力量大得惊人，李承云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宁愿卫白粥打的是自己，而不是去砸墙伤到自己。 “别怕，别怕。琅儿别怕，我在这里。阿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卫白粥在记忆中忽然听到了一些声音，她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琅儿”，她听见了“阿云”，像是暗黑的噩梦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透进了一束耀眼天光。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纷纷聚集，将那个口子撑得越来越大。 她忽然想起了，许多不曾想起的情绪。 她记得李承云问她：“等我们成亲了，你会不会成为史书上写的那种贤后啊？” 当时，谢琅脸一红，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以前只觉得太子性格乖张，没想到说话也这样口无遮拦。他们还未过聘，他就已将成亲挂在口边。 不过李承云这个问题倒是让谢琅愣了一愣，她读过许多书，当然知道成为皇妻需要承担许多责任。但当她真正思考这个问题时，她有些踌躇了。 历史上那些贤后都好贤惠，贤惠到劝诫帝王充实后宫，贤惠到将自己的夫君拱手相让。有时候，谢琅看着那些史书上的文字，都怀疑那些贤后是否对她们的夫君动过情。 谢琅自己还没有想出答案，李承云却抢先一步说：“你可千万不要那么贤惠啊，你要耍点小脾气，那样……我才能知道我在乎你。” 那时候的谢琅还小，还很注重家风，她有许多话碍于礼法说不出口，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低了头。 直到三王之乱，谢琅护着李承云踏上了逃亡之路，谢琅也一直恪守父母对她的嘱咐——舍身忠君。她向帝后承诺：臣女既是太子之妻，亦是太子之臣。今日必以臣命，护佑太子。 她也是这样向李承云承诺，这样告诫自己的，像是一颗供奉在家国大义上的贡果。 直到最后的最后，直到前方已毫无希望，把刀割向自己的大腿时，她才觉得有一丝后悔。 她太聪慧了，她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最完美的闺秀，但她失去了不完美的乐趣。 她临走前颤抖着跟昏迷的李承云说：“阿云，我喜欢你。” 李承云没有听到。 她也知道李承云没有听到。 可她不在乎，那一声告白，是她说给天地、说给自己听的，那是一声饱含着血腥气的告白，那是她挣脱礼教桎梏的告白。唯独不想让李承云听到的告白。 若有可能，她希望这句告白，能在自己最鲜妍的时候，在自己还是万阙最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女时，告诉李承云。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这些情绪深埋在心底呢？为什么不早点让李承云知道呢？汹涌的情绪如海浪一般，朝着卫白粥涌了过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阿云！” 就像人在梦中用力说话会惊醒一样，卫白粥因为这一声阿云，猛然从记忆里回过神来。
卫白粥清醒了片刻，发现自己还在地宫，李承云笑得像一个傻子，紧紧地抱着她。 那些被深藏的往昔记忆，蜂拥而至。 “李承云……” “叫我阿云。” 卫白粥又似当年谢琅一般，微微一愣，然后悄声地低下了头。就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李承云捧住了她的脸，吻上了卫白粥的眉头。 “白粥，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为我受那么多苦，承受那么多煎熬。 “阿云，你没有对不起我……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没办法从这段噩梦般的记忆里醒来。” 李承云抱起卫白粥道：“快走，这个地方不能久待。” 当李承云和卫白粥往外走时，苏绾忽然伸手抓住了卫白粥，大喊着：“救我！救救我！” 她只剩下一只手臂，但仍旧徒劳地伸出手，像是溺亡者最后的挣扎。 卫白粥知道苏绾根本认不出自己，她可能只是把自己的衣袖，当成了东海海面上的一根浮木。 苏绾因为长时间的尖叫，嗓音渐渐喑哑，喊出的声音如同枯枝一遍遍挠着灰土墙壁，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救我……救我……” 如果没有李承云那句“琅儿”，也许卫白粥此刻已经和苏绾一样了。她见到苏绾，仿佛见到另一个自己。 “带苏绾一起走。” 苏绾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李承云十分轻松地就将苏绾背上了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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