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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皆有各自所求，众生皆因所求而苦。 另一边，秦仲酒终于将秦果儿肩上的狼牙折断，将她救了下来。她的伤口上，幻化出无数黑金色的羽毛。 她极冷地笑了两声，再抬头时，瞳孔里出现了一圈金色的光晕。 “卫白粥，你难道能在里面待一辈子？你在里面多待一天，便有数万妖精为你陪葬。你——耗不过我。” 卫白粥已经濒临失控，她觉得愤怒觉得绝望，这些情绪越浓烈，她就越饿。饥饿让她想握着刀冲出去和秦果儿决一死战。 李承云却拉住了她，在她耳畔悄声道：“帮我拖住她。” 李承云是卫白粥仅存的理智，也是卫白粥仅存的信任。她没有追问，便决定照着李承云所说的去做。 众人都踩在生死的弦上，没有人发现李承云从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卫白粥望着秦果儿的黑金羽毛，问：“我该喊你三足金乌，还是——芙珠公主？” 其实卫白粥也不确定秦果儿和芙珠公主的关系，她原本只是想诈一诈秦果儿。谁知秦果儿一听到芙珠公主的名字就尖叫了起来：“不是——不准喊我芙珠！不准！我恶心！” 果然。 看秦果儿的反应，她不仅是芙珠公主，而且“芙珠追帝”也绝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 “你不是自愿去殉葬的对不对？” “你怎么……怎么这么好笑？”秦果儿大笑了起来，她的声音中带了金乌的尖厉，笑的时候仿佛杜鹃啼血，“自愿？殉葬？你怎么不去问问这些死在结界外的妖精，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来送死啊？” “是……是你父皇下旨让你殉葬的？” “父皇？你真是太好笑了，帝王家谈什么父亲？他想拿我炼丹，拿三足金乌跟我当丹引。他……他想长生不老，就想拿我去送死！” 秦果儿根本不敢想五百年前的大梁乾陵，冷得刺骨。她的父皇只剩下一口气，就等着那所谓的“长生丹”续命。可惜才将芙珠公主和三足金乌放进丹炉，梁乾帝就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时的芙珠公主以为自己终于能脱离苦海，可惜为了皇室的名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宫的大门轰然关闭。 在地宫里的芙珠，能感觉到外面的人正在填土。因为地宫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觉得无形之中有人箍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窒息，让她求生不能。 三足金乌也同样窒息，它嘶叫着喷着火。火光照出墙壁上化羽登仙的壁画，照出梁乾帝的棺椁，照出炼丹炉旁边各色的丹药与宝珠。 幽森而鬼魅。 三足金乌每喷一次火，地宫里的空气就变得更稀薄。空气变稀薄，就意味着死得更快。出于求生本能，芙珠抓住了三足金乌，拼命地去按三足金乌的嘴。一人一鸟在必死的地宫里缠斗，直到地宫中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消耗殆尽。 芙珠以为自己会死，但她活过来了，浑身羽毛。 盗墓者掘开了乾陵，她以金乌的姿态飞了出去。她用了数百年才明白，炼丹术士理解错了“长生丹”的炼制方法。古籍上写“众生皆为丹丸”，说的其实是将人置之死地，将自己炼成长生的妖灵。 也就是后世所称的“诞生妖”。 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长生，三百年后的芙珠感觉到了衰老，她发觉自己身上发出了腐朽的气息，就像当日父皇重病的气味。 她厌恶这个味道，她厌恶衰老。 所以她找到了“食补”的办法，建立了饕餮居。但小妖精只能为芙珠延长十年或者二十年的寿命，她需要永生。真正的永生，她需要用“诞生妖”来“食补”。 五百年了，她终于等到永生的这一天。 “卫白粥，你们逃不掉的。” 秦仲酒将先前洒到苏绾身上的黑色粉末洒到了结界上，秦果儿朝那粉末轻轻地喷了一口火。 金乌火焰将结界上小妖精的尸体焚烧。血雨火海，琅嬛阁顷刻间变成人间炼狱。 蔓铃看到近在咫尺的火，似乎想起了所有的记忆，想起了密林里熊熊而起的火，想起了火苗灼烧肌肤的痛感。 太疼了。 一定要逃出去。 所以蔓铃从琅嬛阁里冲了出去，在踏出结界的一瞬间，秦果儿就死死地钳住了蔓铃。 那黑色粉末似乎就是让卫白粥失控的罪魁祸首，卫白粥最后一丝理智也被逐渐瓦解，强烈的饥饿感几乎要将她反噬。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出去拼一把。 “寒戈，我们出去替翎姐报仇吧。” “正有此意。” 卫寒戈第一个冲了出去，一下子就咬住了秦仲酒的胳膊。但秦果儿此时正是妖力全开的时候，她仅仅用了一只手，就将卫寒戈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白粥，拿着这个。”李承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拉住要出去的卫白粥，交给了她一样东西——一根软金做的三圈绳索。 “从饕餮居出来后，我就安排人去地宫里查了。正好秦仲酒和秦果儿来这里，地宫里空无一人，他们便找到了这个，当日梁乾帝捉三足金乌的软金索。” 卫白粥望了李承云一眼，他运筹帷幄，心思缜密，是生死关头值得托付的男子。 “小心！” 虽然她没有回头，但李承云的那句小心，像是在卫白粥的心床上种下了一粒安心的种子。 秦果儿似乎对软金索颇为忌惮，四处闪避。卫寒戈又重新加入了战局，一跃便跃到了秦果儿身后，咬住了她的后颈。 秦果儿疼得一怔，卫白粥立刻拿出软金索套住了秦果儿。软金索在碰到秦果儿时，秦果儿的肌肤很明显地被灼伤了一些。 卫白粥收紧了软金索：“你逃不掉了。” 秦果儿不说话。 卫寒戈在战场上多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必败的敌人，绝不会是这个反应。他想提醒卫白粥，但他没有秦果儿动作快。 秦果儿再次将卫寒戈甩出数丈远，然后猛然用软金索的另一端捆住了卫白粥，她大笑道：“你才是跑不掉了！五百年前我怕这东西，五百年后我难道还怕这个？” 卫白粥是秦果儿和秦仲酒制造出来的诞生妖，她知道卫白粥的弱点在哪儿，她知道卫白粥饿。 于是，她一拳打在了卫白粥的胃上。 一刹那，卫白粥疼得几乎看到了走马灯。 “秦仲酒，药粉呢？”秦果儿喊秦仲酒，却无人答应。她扭头一看，却发现琅嬛阁外忽然出现了大批官兵。为首的几个，正是当日在朝堂上和秦仲酒据理力争的年轻官员。 而秦仲酒已经被人擒住，动弹不得。 “哼，你以为这些凡人就能动得了我？你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 琅嬛阁结界的火焰里还残留了一些黑色粉末，秦果儿将卫白粥一步步往那火里推。看到卫白粥受伤，李承云立刻从琅嬛阁里冲了出来。 但秦果儿根本没有将凡躯肉体的李承云放在眼里，她一把捏住了李承云的脖子。她非常讨厌李承云，因为李承云深情得不像一个皇帝。 为什么卫白粥那么幸运，能得到皇家长情，而自己却只能受尽皇室虚伪？ 她好嫉妒。 一嫉妒，她就想毁灭这一切。 秦果儿微微松开了抓住卫白粥的手，将妖力都用来捏死李承云。但当她侧面对着李承云时，李承云忽然笑了起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击必杀的一刻！ 这十几年的账，通通都要在此刻了结。 他手里拿着卫翎的另一根狼牙，朝着秦果儿的伤口扎了进去。秦果儿痛得脸都扭曲，但她仍大笑着：“没用的！你们杀不掉我的。三足金乌有三条命，你们杀不掉我的……” 李承云在秦果儿大笑时，猛地给她喂下了一颗丹药。 “李承云……你……” “朕，不会天真到以为一根狼牙就能杀死你的。” 卫白粥认得那颗蓝色的丹药，是让她们不断在濒死回忆里挣扎的丹药。那一颗丹药本该是给蔓铃的，但因为一直没有抓住蔓铃，所以被藏在了地宫里。 秦果儿拼命地想把丹药吐出来，可当初为了防止卫白粥她们将丹药吐出，这药被设计成入口即溶。 万般算计，终究算到自己的头上。 三足金乌有三条命又能如何？她会在自己的记忆里窒息千万次。 秦果儿惊恐地呜咽了起来，她又听到了梁乾帝喊她：“芙珠……” 她又再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绝望，一点一点地将她淹没。 她满脸青紫，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子，直至扭曲。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她沉沦在记忆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秦仲酒看见秦果儿变成了金乌模样，难以置信地喊：“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三足金乌变成的妖精，不可能死的！我……我还要创造出最厉害的物种，我还要创造一个新世界！你们这些蠢货！蠢货！” 秦仲酒在心里构建了一个新世界，那里面都是他创造出的新生灵。他们和秦果儿一样有力量、一样长寿，并且和自己一样聪明。 他们会将秦仲酒的智慧传播，传播到每一片星空。在他看来，在创造新世界的过程中，旧生灵的牺牲根本无足轻重。可现在，他伟大的理想，被一群旧生灵打破了。他又哭又笑：“蠢货！蠢货！” 他完全失去了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温润模样，像一个癫狂的疯汉。那些被李承云提拔起来的新臣，看着曾经的首辅这般模样，纷纷皱起了眉头。 天才可敬，可罔顾人伦的天才，就是魔鬼。 卫白粥没有理会秦仲酒，她转身抱住了李承云。 “承云……” 李承云并不是全身而退，被秦果儿反击，大约是断了一两根肋骨。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卫白粥的头，柔声问：“饿了吗？” 好像刚刚不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撞向琅嬛阁的妖精渐渐恢复了神志，迅速逃离这人间地狱般的地方。他们像是归林的鸟雀，让卫白粥的内心渐渐松懈下来。 “不饿。以后不会饿了……” “不饿就好。” 李承云踉跄着站了起来，卫白粥心疼得胃里一紧。 “李承云，你受伤了？” “小事。朕还要去前朝处理三王之乱的事，你身为后宫之主，应当能把这里的事处理好吧？” 怎么自己立刻就变成后宫之主了？李承云摆明占了卫白粥一个便宜，卫白粥却一点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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