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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仇旧恨

那场大火，似乎永远都燃烧不尽了。

黑烟散去之后，金志良含泪从平江河中钻出脑袋，大口大口吞吐着空气。河岸上“轰”的一声巨响后，房屋尽塌，二十多具尸体被炸得七零八落，撒满了各个角落。

吴三婶从一处废墟中自个儿刨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杀千刀的啊！”继而哭声悲鸣，每一声都震荡着薄薄的水面，金志良的心也被激得忐忑。他眼睁睁看着刚相处才半年的父亲，他那可怜的半截尸体被压了在自家商铺的房梁下。金志良永远都忘不了那颗歪扭着的脑袋上那双布满惊恐之色的眼睛，它们曾经是多么的风轻云淡，多么的从容不迫。

那个一度叱咤江南服装行业的一代巨头，不复存在了。

这个刚被领进金家大门的私生子，还没认祖归宗，就没机会了。

原本清澈的河水，此刻像被抹上了一笔厚重的黑墨，夹着血腥的臭味，金志良的心竟似沉了下去，然后再也浮不起来。

苏州的十月，炎热还未消退。金志良抹干了眼泪，和吴三婶一起将‘仁德衣行’的二十一口人埋在了城外三里处的荒地中。墓碑还未来得及刻，吴三婶的心里像是敲烂了百来个黄连，苦得痛出了血。她哇哇地大哭着：“我的老爷啊，我的掌柜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金志良跪得头昏目眩，忽然猛地站起身，咬牙道：“我要杀了那群畜生！”

吴三婶呆呆地望着他，问道：“小少爷，少夫人在哪呀？”

少夫人在哪？

“娘！”金志良猛地弹起身，脖颈渗出的汗让他感到一丝寒意，又做了这个梦，真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可恶，最近这个被炸死的父亲出现的频率高得令人发指。你说你这个当爹的，在世的时候除了逼我每天去私塾背那些之乎者也，就是让我站在各个掌柜身后看他们怎么吹牛扯皮，这下好了，你死了之后倒是清净了，一分钱都没留给我也就算了，连给我正名的时机都错过了，索性这世上也没多少人知道我是你那个不成器的“私生子”。家产？什么家产？别说我没资格继承，就算我想抢个一分半厘都找不到地，你那些家产啊，早被你那个败家娘们，蛮横无理的大夫人卷跑喽。吴三婶老是嘀咕着说金家的血海深仇，我必须得报。凭什么？我只是一个没名分的私生子罢了，要不是你那好兄弟梁秋，那个古怪的师父将我一顿狠揍，我都懒得管你金家那些破事！

金志良脑海中正天人交战着，这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习惯在心里自言自语，不断地挖苦着自己，不断地刻薄着自己，大多时候自嘲会让一个人放松下来，甚至摆正位置，乃至渐渐的心平气和去接受师父口中的“宿命”。

不知道子清醒了没？金志良站起身来，这一觉睡得他腰酸背痛，他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活络了下筋骨，但隐约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他四处张望着……

钱，我的钱呢！金志良愕然发现藏在自己衬衣口袋里的钱不见了。

一柄飞刀插在木窗上，上面飘着一张纸条，“兄弟，江湖救急，借你三元零八角，日后有缘定双倍奉还。另，你那把剪刀不错，也一并借我耍耍。”

昨天她一脸委屈的可怜样，还有那两滴眼泪原来都是演戏啊！怪不得对这里熟门熟路，看来这种生意没少做，还有那什么姑妈，什么说书后代都是假的吧！我说昨夜怎么睡得那么稀里糊涂，想来也是她使上了什么迷魂手段！金志良忿忿地想着，但仍旧不敢置信，茶楼那一出难道是她“钓鱼”的食饵？实在看不懂这套路，为了偷我那几块钱，演了这么一大出戏，女人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可他娘的！那把剪刀是我的命啊！你这个女贼，没良心的女贼！”金志良破口大骂道。钱固然是大事，原本那五块钱就是坑蒙拐骗了师姐的私房钱，为此还违心出卖了自己的初恋。可这剪刀是师父临别相赠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五个小字，‘求是服装店’，且不说它有没有收藏价值，单单师父在吴县的名气，这剪刀挂上他老人家名号出售，也能赚个盆满钵满了吧。这下，哪还有脸面回去面对他！金志良禁不住捏紧了拳头，子清，这名字倒是冰清玉洁，可骨子里竟是这般龌龊！活生生是一个偷鸡摸狗之徒！

正当金志良气得咬牙切齿之时，门外的锁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随即又“吱嘎”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柱阳光射了进来，洒满了空空如也的屋子，河面上湿漉的清风带着河岸早桂溢出的淡香卷土而来，温柔中夹着霸道，迫不及待地一拥而入，一扫屋内尘霾。

一个面部扭曲的少年瞪着踏步进来的两个嬉笑推搡的少女。

气氛有些紧张，也有些尴尬，甚至带着一丝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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