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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甪直求是
同里镇的夜被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打破了宁静，漆黑的天空也在那一瞬间被映得火红，一条条由火把簇烧而成的火龙游窜在各个街道巷弄中。
镇里的人们还抱着美梦沉睡着，他们根本不会预料到接下来的三日里，整个同里镇将陷入一片空前的混乱，镇内任一藏身之处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民怨四起，可谁又有这通天本事能阻止江镇守使的军队和虞家的护卫们呢？
随着同里镇的出入口被封锁后，驻军正计划逐渐对整个吴县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当夜，齐督军也下传了口令，关闭苏州核心水陆城门，由娄门至齐门再至盘门，三道城门派兵封锁，任何人与船只均不得进出。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还以为大战在即，着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一支队伍从同里最豪华的君来饭店整齐的撤出，简单的集合后又一路小跑往东面追去，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吁了口气，擦掉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暗骂了几声，骂爽了之后才恨恨地关上大门。
“咚咚咚”一阵试探性的敲门声，轻声轻气，似乎怕惊动别人，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急促。
这门才刚关上！服务员吓得一个哆嗦，以为军队又折了回来，胆战心惊的挤开了条缝，满脸堆笑的神情瞬间凝固，继而转为冷漠，没好气道：“没房，别处睡去！”
原来门口站了一位衣着简陋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巨大而寒碜的布包，瞧这穷酸模样，断不可能消费得起君来饭店一晚住宿的。要知道整个吴县的饭店界，君来饭店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除了平日接待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就是伺候各地而来的达官显贵，这些外乡人也真是不懂规矩，出门也不打听打听，这儿最便宜一晚十块，顶他们好几个月赚的铜钿了。
“请等下！我找赵公子。”
“去去去，这里没有什么赵公子李公子！”
“可他说他就住在这里啊？”
“你这人可真烦，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滚滚滚，烦人！”
门即将再次被合上，没想这年轻人的一只手迅如闪电，已经插到了缝隙中，用力地撑住，也不贸然推开，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可这人手指纤细，蕴藏的力道之大，令人难以置信。
“哟呵，还来劲了不是？这官兵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想找麻烦呢？信不信我喊他们回来，抓你去牢房，反正他们正满大街找刺客，正愁没法交差……”
“我找赵千书。”
赵千书，赵公子？我的天，君来饭店的四分之一股份就是赵家的。可服务员眼瞅着眼前这人也不像是赵公子的朋友吧，就这副模样也想借公子名号招摇骗市？等等，赵公子平日交友甚广，的确什么德行的人都有交际，万一这小哥还真是他的朋友，这下得罪了，到时候赵公子怪罪下来，这饭碗估计也就说再见了。
正在服务员踟蹰之际，身后传来赵千书浑厚的嗓音，“阿布兄弟？你怎么来这了？”
此地不宜说话，慕容布随着赵千书往饭店内走去，跨进门的那一点头微笑，让服务员觉得羞愧无比，其实也谈不上羞愧，只是觉得这年轻人有种温暖的亲切感，那种不计前嫌的胸怀让人很难不接受他的真诚。
君来饭店，名不虚传，中西合璧的风格在江南也是首屈一指，无处不透露着主人们海纳百川的胸襟，三栋三层高的楼房，相隔均在百丈以上，路过之处无一不是小桥流水、亭台楼榭，那些巧夺天工的微型假山和各色林木花圃，在泛着鱼肚白的天际下，有种静谧之美。换句话说，更像是步入了苏州赫赫有名的拙政园，当然是缩小版的。
赵千书固定的套房在最后一栋的三楼最东边，赏花赏月赏美景的绝佳处。屋内陈设古朴风雅，远没有其他房间的靡靡奢华之气。慕容布惊讶于房内的三件悬挂在墙壁上旗袍，与平日所见不同，这三件更像是艺术品，大鹏展翅般展示着自己的美，遗憾的是自己并不懂得欣赏。而赵千书的惊讶却是，这一路漫步走来，慕容布的从容淡定，从未对店内景物斜眼一视。若是换作他人，这一路肯定尽是攀龙附凤的赞许，而他并没有。
“阿布兄弟，对旗袍也感兴趣？”赵千书欣赏着墙上那三件旗袍笑道，这可是他淘尽苏杭之地才觅得的宝贝。
“赵公子见笑了。我只觉得美，但不懂欣赏。”慕容布谦虚地答道。
“旗袍这东西啊，是衣裳，也是艺术。这三件，从左至右，分别是‘梦境’、‘欲望’、‘相思’，好听吧？”赵千书陶醉地说着，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千百年来，苏州城的姑娘们，以丝绸为蕴，旗袍为裹，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像是麂鹿蔑视寒冬，带着春水的温暖，走入一个个渴望爱情的男子心中，又在他们心里绽放出刺绣般的花纹，如梦如幻，如影随形。来时，挑逗着他们的视觉神经，冲击着他们对美丽的欲望。走时，那一抹飘逸绝尘，消失在烟雨弄堂，小桥流水之中，又是那么的勾人心魂，让人尝尽相思之痛啊。”
“赵公子这释义，见地之深，令阿布佩服不已，真是精彩绝伦！”慕容布从旗袍上收回目光，看着赵千书满脸诗意的沉醉着，不禁赞叹。
“哈哈。见笑见笑。言归正传啊，阿布兄弟，这大清晨来访，又避开搜查的军队，所为何事？”
“那赵公子，这大清晨的不在睡梦中，又怎会衣着端正前来相迎，难道是在应付军队？”
“哈哈，阿布兄弟洞察秋毫啊，但兄弟我可不喜与他们打交道，我习惯在这个时候活络下筋骨。”
“原来如此，怪不得赵公子一身武艺，国士无双。”
“阿布兄弟，应当不是来称赞我这匹夫蛮力和墙上的旗袍吧？”
“的确不是。我是来向你打听金公子的去向，他将我安顿在一处角楼，说去参加一个宴会。傍晚的时候，有个姑娘来找过金公子，但他们没碰到面，那姑娘又说等宴会结束后她会负责送他回来，可到了深夜那姑娘急匆匆跑来问金公子回来了没，我看她紧张的神情，猜想应当出了什么事。先前又耳闻镇内有几道枪声，军队纵横，直觉告诉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姑娘？是谁？”
“不知道。”
“长相呢？”
“漂亮。”
“好吧，哈哈。阿布兄弟的直觉不一般啊。”
“还请赵公子告知，毕竟金公子于在下有相救之恩。”
“你就这么笃定，我知道他的下落？他现在可是督军和镇守使要抓的疑犯，没人敢窝藏。”
“对在下来说，他是一个朋友，你也是。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他出事。”
“好一个朋友！爽快！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现在整个虞园都乱套了，虞小姐也不知所踪，据说虞小姐的闺房内有一大摊未擦干的血迹，驻军一头雾水，正在查呢。”
“那他会去哪呢？”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赵千书心里也不禁担忧起来，虽然和金志良只有那一架之缘，但在宴会上听闻他的传奇身世，以及周边人群的热议，他了解到这名落魄的公子哥不仅裁缝手艺高超，再看他气度非凡，更是一个坦荡之人，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气质吸引着别人，无论他是谁，但绝非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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