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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有缘再会
“老爷，赵家公子带走了小姐和金志良。”
王管家在书房内汇报着，看着眼前双目紧闭，靠在椅上的虞守义，他实在搞不懂老爷在想些什么，明明很担心小姐，自己却不肯去劝说，派我这管家去拦，我这一仆人如何能管得住主子的去路呢？哎，还有那李公子血流了一地，脸都被砸歪了，老爷也不管不问，这不昨夜还热情地招呼着这个准女婿，今日怎么感觉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嗯，随他们去吧。虞儿这一次是非走不可的，待在家里反而会出事。”虞守义缓缓说道，倒是有如释重负之意。
“可是，小姐要真不回来了，她能去哪呢？她在外头无依无靠的，哎，老爷！要不我派人跟着？”
“不必。过段时日，她自会回来。”
“好吧……那金志良呢？赵公子带他去了警察厅，那他的秘密，我们如何……”王管家担心道，凭他这几天缜密的分析看来，这个金家私生子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又传闻他与《姑苏繁华图》绣品之间的关系，老爷将他关押起来，想必也是要从他嘴里拿到点信息的。
“你多虑了。”虞守义睁开疲倦的双眼，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出神地望着前门的方向。
该来的总会来的，容儿，你说得对，是福是祸，命中早已注定。虞儿长大了，终究会知道那些事的。以往我总害怕她哪天会知道真相，便会离开我，可我现在想通了，我“囚禁”了她整整十九年啊，她有权知道自己是谁，不是么？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认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希望，这一天，来得慢一些，不要这么快。
而虞园正门口，一部漆黑发亮的汽车停靠在路旁，汽车的两边各站两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远远看去像是四根木桩子钉在地上。他们笔挺着腰板，警惕的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他们是赵千书的人。
“少爷，办妥了。”一个人走上前，恭敬地说道。
赵千书点点头，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道：“好，出发。”
“是！”
赵千书到底是什么来头？金志良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看起来矛盾重重的年轻人，明明一身高强武艺，却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明明喜穿西服皮鞋，却是东方儒雅的举止谈吐；明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却在虞园装作“凑巧路过”。
赵千书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两人上车，金志良心里有挣扎了一下，但那一瞬的未知恐惧感，还是被赵千书一个温柔的微笑消除大半。短暂的十来秒时间，他最终选择了信任，也因为当下的确别无他选。
当他和虞美人被披上高领风衣，戴上低沿遮脸的帽子后，那四个健硕的西装男立即跳上汽车两侧踏板，单手拉扶车门，不知为何，他竟有紧张之余的一丝安全感。
汽车卷起一道尘烟，行驶在通达街上，街道两旁的槐树和柳树飞速的倒退着，金志良看了一眼身旁低头不语的虞美人，有想拥抱她的冲动，她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无助，又那么的悲伤。
“金兄，想好去哪里了吗？”坐在副驾驶座的赵千书问道，伸手递来水和食物。
“甪直。”金志良不假思索地答道。忽然见到吃的，他两眼发直，迫不及待的接手，分了一半给虞美人，自己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水是巴黎的玻璃瓶装苏打水，食物是日本的烤鳗寿司和同里的袜底酥。
“哦。那虞小姐呢？是随我兜一圈就回去呢？还是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虞美人把脸埋得更深了，声音也随之低垂下去，轻如蚊声。
“你不想回家吗？”金志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苏打水，满足地摸了摸肚皮问道。
虞美人没有回答，缓缓地点了点头，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金志良饱餐一顿后，思绪诸多，不过一支烟的时间，他鼓足勇气道：“那你跟我走吧。”
“金公子……”虞美人似乎不敢相信金志良说的那句话，慢慢地抬起了头，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两人碰巧四目相对，都想在对方的眼睛中寻找一些东西，一些可能存在答案的蛛丝马迹。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我什么时候送你回家……”金志良解释道。
没有任何回应，车内又沉默了，只有风刮着车窗玻璃“呼呼”作响，而后视镜中闪过赵千书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晚霞斜挂，映射出一片彩光，美丽斑斓。这一路七拐八拐，穿街走巷，鲜有人烟，也未遇到一兵一卒，仿佛这世界中只有这架钢铁壳子在奔波游走。金志良终于倦了，闭上眼，世界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与黑暗。
梦中，有个女人在哭泣，风韵犹存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融了水的胭脂像拗断了的花瓣，一片一片滑落。她的嘴唇咬出了血，她说，“孩啊，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一定要回来找我啊！”
“我不会再回来了！”金志良头也不回地跑着。那一夜，他因不堪其继父日夜折磨，自那一拳生硬地打在他的脑门，令他昏厥在田埂上险些被夺去性命后，他狠狠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地瞪着身后那个破败的家门，这个无动于衷、软弱无能的女人！他更加坚定了埋藏许久的念头，他要逃，逃离这个冷酷无情的地方！
其实，当时的冲动，也只限于逃出去再说，金志良是没幻想过日后能够出人头地，甚至耀武扬威的再回去，好让那继父向他跪地求饶。他仅仅想着不要再忍受那人暗中欺凌，连那女人都不知，去年寒冻，他的双腿冻伤未愈，还被那人用滚烫的火钳掐烂了伤口，到现在，他还忘不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灼烧的焦味，更记不得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一个人孤苦的忍受着入骨的刺痛。
有件事情是金志良多年来一直没想通的心结，这个继父明明是自己生不了崽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还天天朝自己撒气耍狠呢？且不论他在那方面有什么疑难杂症，好歹今后他要是死了，自己也是有义务给他入殓的吧？如是想着，他又把之前自己立得毒誓加重了一倍，等他老死的那一刻，我就狠狠地扇他几巴掌，再踹上一脚……踹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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