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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碧霞往事

八年前，上海金山县。那天，晴空万里，烈阳高照。

刘宗泽带着妻儿弃马而奔，那匹老马已经彻底跑不动了，竟跑死在路上。

而后头，二十余个青帮马仔追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终于将他们围堵在距杭州湾仅剩一公里的空地上。

就差那么一丁点，那一家人就可以跳上船，逃离这场灾难，可，就是差了那么一丁点。

“册那……侬个老瘪三，跑得挺快的嘛！”一个马仔大口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汗，骂道，“阿拉爷叔讲过了，让侬去做客人，又不是去做死人，侬个……老不死的，哪能给脸不要脸！跑……跑什么……”

“这位小兄弟，刘某也已明确表态过。承蒙张大帅抬爱，但刘某早在八年前就金盆洗手，不再碰一尺一剪，况且，杜先生也曾给过刘某承诺，不会再因做衣裳之事为难于我。你们又何苦步步紧逼？”刘宗泽一脸平静，纵然已跑了半天，但似乎身体素质极佳，并不像那群围着他的流氓们，一个个打着赤膊，燥热难耐。

他甚至连一滴汗，都没看到。

“阿三，别跟他废话，爷叔讲了，今朝他要是还犟着不肯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另一个马仔实在忍受不了了，这追了十几公里的路，自行车蹬得散架不说，两条腿也都跑折了，再不开打，恐怕最后一丝气力也要被这大热天给蒸发殆尽。

“阿拉再问侬一句，去还是不去！”

“不去！”刘宗泽护在身后的女儿突然大吼道，眼神之愤怒，不是一个十岁年纪的小孩该有的。刘宗泽的妻子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惊恐的环顾着四周，这丫头为何要火上浇油啊。

但刘宗泽却笑了，转身摸了摸她的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立即充盈着温柔，“无喧，爹爹不会去的。”

“江湖道义，要么妻女不杀……”唤作阿三的流氓沉声道，随即诡异一笑，“要么，斩草除根！”

二十余个马仔齐刷刷拔出别在裤腰带上的斧头，三两作队，轮番上前砍去。霎时间晴空遮蔽，杀气袭来，海面卷起飓风，翻起了乌云遮住半边天。

刘宗泽叹了口气，深知在劫难逃。八年了，只是不知这双手还是否还灵活如初？

一道银光突现，刘宗泽双手一拧，一把六寸长剪拆成左右各半柄，虎啸龙吟般与马仔们厮杀起来，如裁布去边，动作行云流水，两名马仔已倒在地上，满身是血。这一幕吓呆了他的妻儿，更吓蒙了其他的马仔们。

他不是一个裁缝吗？怎么……比流氓还能打！

若不是刘无喧平日里偷学刘宗泽每日清晨打拳练武，估计此刻已被一斧子劈成两半了。但毕竟只有十岁，体力不比那些马仔们，况且对方人手众多，双拳难敌四手，她也渐渐落于下风。

刘宗泽倒不惊讶刘无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他早就知道女儿偷学成瘾，不仅清晨“随练”，到了夜半，有时也会独自暗练，所以他时不时会增加练习的难度。毕竟这世道，女子习得一些武艺，日后也不会轻易遭人欺负。可惜了，他的妻子，除了擀面棍会使得得法一点，其他毫无建树，他只得挪出一半的精力来保护她。

时过半钟，地上已横七竖八倒了近十来个马仔。刘宗泽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皮开肉绽，白骨可见。他无奈的悲鸣，“天要亡我，又何苦为难我妻我儿！？”随后又哈哈大笑，震得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乌云撕裂，撕成一艘艘巨型的船只随着飓风快速地往东海穿行而去，绵延不绝，“八年了，八年了啊！你们为何还揪着那张该死的破图不放！早知流离失所这么多年，终究难逃一死，我又何苦苟延残喘，隐姓埋名至今，还不如当年就随金老爷一同去了算了！这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啊！”

“爹……小心！”

“掌柜的！”

刘无喧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海边吹来咸湿的空气，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里面有自己爹爹和娘亲的味道。她也永远都忘不了，在她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一个黑衣男子高昂胸膛，骑着黑马飞来，杀尽余下十二名马仔，手起刀落，速度之快，仿佛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说，他叫梁秋，和刘宗泽一样，是个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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