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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月下心声
走出庭院的那一刻，虞美人猛然意识到，往后的漫漫人生路已被彻底改写。
历经前段时日的日夜折磨、拒绝面对，在每每想到四梅那张痛苦挣扎的脸，无数次惊醒，又无数次绝望，再到如今被动接受现实，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虽仍在初愈期，但已有些许坦然之意。她想要的，是真相。
眼前走路一摇一晃的这位少年，他手中拎着的包袱，是从店内取出的三件女装，他的眼神如此精准，只一眼就说，这是合身的。他又是那么的瘦弱，那么的故作坚强，他与自己其实是一样的吧，忍受着命运的煎熬与恐惧。而命运，竟神奇的使她与他之间产生了关联。
他说过的每一句坚定的话，他看自己的每一个温柔的眼神，他能不顾性命地保护自己……
志良，你可知，昨夜是我近期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如此放松，在睡梦中，来回穿梭的身影，忽远忽近的脸庞，温和湿润的吐气，都是你……
“不知道我那朋友是谁呢？我也没什么朋友呀？”金志良回头问道，思索了一会儿，忽而兴奋地跳起，“难道是我那刚结拜的兄弟，赵千书！”
虞美人还沉浸在幻想中，被他这一咋呼，急忙收回出神的目光，沉吟道：“嗯，嗯……”
金志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明早清晨，我便去欣荣旅店会会他。甪直特产是什么呢？买点什么给他呢？甪直好像就那萝卜干比较出名，不行不行，太寒碜了，人家是赵家大公子，吃那萝卜干作甚……可总得买点什么吧……”
虞美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摇头，捋了捋自己的长发，不再言语。
吴三婶在后院张罗着晚饭，又是杀鸡，又是炖肉，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她几乎是每天翘首期盼着小少爷能回来和自己絮叨絮叨，毕竟这世上她认定的唯一亲人就是他了。今天好不容易守到了，她可是下足了功夫，要做一桌的佳肴庆祝。当她正坐在板凳上择菜，瞧见虞美人随着金志良从走廊中走过时，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她笑得合不拢嘴，“这小娘鱼，腰细臀肥，长了一个生儿的大屁股呢！”
晚餐桌上，整整一十八道菜，虽说都是家常菜，但色泽鲜丽，汤浓肉红，倒是别有另一番风味。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早已入座，等金志良和虞美人姗姗来迟，才开始动筷。桌上无一人说话，这是梁秋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古训之。在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梁秋这个极端洁癖的人，是怕旁人口水吐沫横飞，污染了食物。
索性金志良识相，只顾着给虞美人夹菜，也是只字不语。不到十分钟，师兄们率先放筷，等梁碧霞慢悠悠地喝了半碗鸡汤，也放下了筷。众人朝师父鞠了一躬，退了下去。金志良也赶忙放筷，没料，梁秋居然破了戒，开了口，“你就不怕虞小姐没吃饱？”
金志良大窘，看了看虞美人的饭碗里，愣是一口米饭都没吃，全都被自己夹得菜给堆满了。虞美人笑了笑，道：“这么多菜，我哪吃得完，我本来吃的就少。”
“吴三婶，提前准备好夜宵。”梁秋拿餐布抹了抹嘴，说道。
吴三婶笑着答道：“是，是！这哪能懈怠呢，虞小姐就像个仙女下凡哩，嘿嘿。”
金志良瞧这吴三婶一副要将虞美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哪敢逗留，忙鞠了个躬，扯了扯虞美人的衣袖，领着她退了下去。
在回房的路上，虞美人不禁捂嘴笑出了声，“梁师傅虽不苟言笑，但也没那般可怕吧？怎么连你也不敢出声，以往见你吃饭可是吧唧着嘴巴的。”
金志良无奈道：“也不是怕他，算是尊重吧。毕竟他这把年纪，大半个身子都进了棺材窟窿，我才懒得气他呢，要气死了他……”金志良突然语塞，心里一阵怅然，若是师父死了，那自己真是举目无亲了。
虞美人仿佛能读懂他心思一般，止步，靠在二楼的走廊栈道中，双手轻轻搭在雕花木栏上，望着树梢上端的圆月，“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转眼瞧着金志良，问道：“志良，你说人的一生或长，或短，到底是要追求什么呢？”
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从我踏入这个地方的那一日起，师父就说，灭门之仇，天地不容。我要替金家二十一口人，报这血海深仇。可我知道，也许报仇只是一段时间的事情，也许是好几年，但终有一天我的仇家们都将死去……”金志良当然想过这个问题，答案也呼之欲出，只是还没想过除了报仇之外的其他事情，但他又停顿了，此情此景，佳人相伴，有些情绪如暗流涌动，“是啊，等那时候，我又该追求什么呢……”
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月光温柔，温柔了一地的落叶。
“直到那日，某个人的出现，我想，我这一生应当不止于报仇……”
虞美人愣了一下，月华下的他，那张刚毅坚决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深邃迷离，旋涡般让人挣脱不出，她喃喃道：“那日，某人……”
“那日风和日丽，那人身穿‘日出江花’。”金志良轻语呢喃，思绪纷飞。
“啊！”虞美人内心震荡。她一直不能确定，他口中的那人会是自己，因为烈鸢与金志良之间的关系让她捉摸不透，她也不敢多问，怕答案伤人。但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时，一瞬间忍不住眩晕，这感觉，就如当日见他飞身而来，替自己挡了那一箭……就如那日自己神差鬼使的褪去衣裳，让他量身，要知道当时她并未多想，只想着一定要让他赢得比赛，因为她觉得他需要赢，可现在再回首，竟有些羞耻，当下脸就唰一下的红了，滚烫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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