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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此去经年
龙凤绣业坐落于西华的工业区，三层高楼为货仓与绣坊工厂。而后头一处名曰“凤鸣阁”，此楼东临太湖，推窗而观便是浩渺湖景，两层木楼吊脚而起，均由东海运来的上等原木构建而筑，整体轻盈素雅，又由香山匠人巧夺天工，飞檐翘角，无论是木雕的镂空门窗，还是砖雕的琴、棋、书、画花纹，均是蜿蜒有力，秀逸洒脱。
西华人戏称，见不着皇家的东西六宫，瞅一眼凤鸣阁便足矣。
但也就只能远远地瞅上一眼，没有人能靠近，别说龙凤绣业最资深的绣娘秀郎无法进入，就连许家两位小姐都不能随意出入，因为这凤鸣阁是许凤仙一人的居所。
而此时，才刚过晌午，天有阴云，从凤鸣阁二楼宽大的寝室推窗而望，太湖的湖面上笼起了一层淡淡的云雾，一艘七桅帆船停靠在岸边。寝室中的一名男子慵散地坐在床沿上，看着窗边的许凤仙的背影，他竟有飘飘欲仙的快感。
这紧致的红色苏绣旗袍，丝绸滑润，正若隐若现的暴露着她妩媚的春色，塑造着她妖娆的风姿，雕刻出她风韵犹存的曲线，丰隆着她引以为傲的双乳。随着她挪步摇摆，欲浮却隐的肉体张扬着她骨子里每一道性感，释放着每一寸肌肤中的暗香。他再也忍不住了，跳下床，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裙摆，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紧促。他的眼中好似喷出了火焰，指甲深陷，用力一扯，“嘶啦”一声，是丝绸被撕裂的声响，伴随着许凤仙朱唇“啊”的呻吟一声，这两种声音交合在一起，似如春药迷情。他闭上了眼，享受着这清脆的裂帛之声，这让他心旷神怡，仿佛身体已飘出了窗外，逐渐游荡至太湖之巅。
随后，他像发了疯似地抱住了她，颤抖的双手在她的旗袍上摩挲着，慢撕快撕，响声此起彼伏，旗袍在撕心裂肺的尖叫，他却如同刽子手一般一刀一刀地割着手中囚徒身上的肉，听着她发出的声音像在惨叫，像在挣扎，那一声声，声如破竹，如破空闪电，让他全身上下被击得痛快淋漓。
而当他筋疲力尽的发泄完后，床边只剩下一个赤条条的女人站在眼前，一地的碎布，他又变得索然无味，好像还未开始什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哎哟，我的沈公子，你可玩尽兴了？我可以穿上点衣服了么？”许凤仙抚摸着双乳和臀部，笑盈盈地问道。
“哦，请便。”这位沈公子便是沈宁，他虚脱般地躺在床上，也不处理一裤裆的污物，他累了，点上了一支雪茄。
许凤仙套了件白色的内衣马甲，滚上了床，夺过沈宁嘴里的雪茄，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下那张令江南名流富商都朝思暮想的脸庞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吴志雄现在可是傍上了浙军的大腿，我看他这会儿压根就没把江海生放在眼里，先前两个人还签了什么协议，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给我们，鬼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呢？”
沈宁冷笑一声，道：“就那破事，还神秘？四大家族中，你许家的消息不是最为灵通的吗？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许凤仙眼睛一亮，伸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摩挲着，笑问：“哟，看不出来我这小情郎知道不少秘密呀？说来听听呢？”
沈宁推开了她的手，许凤仙瞬间收起了笑容，她心里略有不悦，想来自己这半老徐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眼前这个小屁孩的特殊嗜好也是配合到位，居然对自己也敢摆出冷脸。可沈宁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已经爽快过了，他对床上的女人没有任何情感，只是肉体上的满足而已。他站起身来，饮了桌上一大口红酒，望着窗外道：“你叫我来这，就为了这事？”
许凤仙笑道：“怎会呢？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沈宁又冷笑一声，不过是场交易而已，妓女花钱，你许凤仙不过是要点消息而已，“简而言之，就是吴志雄的‘得昌钱庄’在江海生的帮助下，和外国银行合资，现在叫‘程龙银行’。江海生的官款、税金都存入银行，而银行进行汇兑、抵押放贷、信用放贷等，主要是给商号放贷，苏州的工商业可是兴起得厉害啊。再者，银行还会进行金融调控，证券、公券、花纱布的投机生意。”
许凤仙惊道：“钱庄改银行？官款不是应当存入国家银行的么？这里面有猫腻吧？私交？国民政府不查么？”
沈宁笑道：“人家做得滴水不漏，查什么？况且，现在这年头，你发你的军饷，他收他的税，往上报是一个数，往下收又是一个数。我觉得你不用想这个事儿，你应该想想，他们要是开始布控花纱布了，你的生意怎么做吧？”
许凤仙又是一惊，喃喃道：“花纱布……”
“以花控纱，以纱控布，以布控价。”
“什么！棉花、棉纱、棉布有什么好炒的？脑子锈掉了吧！不过，这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呀？”
“女人，就是愚笨。”
“你……”
“谁说他们的花纱布就是棉织品，丝织品也是他们想运作的货品之一，没准到时候就没有内供只有外销了。你就等着看你的蚕丝、绣线、丝绸变成期货吧。要知道你有自己的桑蚕园子，这等原料就是他们即将大肆掠夺的根本，怎会与你无关？哈哈！”
“卑鄙！怪不得吴志雄前些年就提议让我收地，原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老娘给他打包好了拱手相让！”
“毕竟是生活用品，老百姓再苦，也得过日子不是，柴米油盐之后无外乎花纱布啊！我也收到父亲的命令，不日就回南京。吴志雄最近动作有点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们沈家也要及时调整方向和策略了。”
“看来我也得着手准备起来了。”许凤仙下了床，赤脚走到沈宁身旁，眼中闪过一丝诡异，“我的郎，我们做笔交易，你要么？”
沈宁道：“我已把染坊最好的货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许凤仙打趣道：“别担心，我可不是要你家的染料秘方，哈哈。”
沈宁听到这四个字，忽然拉下了脸，阴沉道：“别和我提什么秘方！自打我父亲得到那破玩意，交付给我母亲保管后，我连一个字都没见过。”
许凤仙见他不悦，立马缓和道：“哎哟，好好好，不提不提了。不过说到底，最后这秘方还不是得传给你，你安心吧。我想说的是我要和你沈家联手，断了锦绣缎行的货。”
“好大的口气！锦绣缎行与我栖霞染坊的生意往来可是在上一辈就有过歃血为盟，两家也曾发过毒誓，这条生意线不可断。况且，锦绣缎行乃是江南最大出货商行，也是我栖霞染坊最大的分销商，你拿什么条件来和我做这笔买卖？”
“你见过虞家千金么？”
“虞守义的女儿？”
“对。这位小姐可是美若天仙，虞守义保护的可好，几乎不曾面世过。但见过的人，无一不对她心驰神往，夜夜相思。”
“喔，这世上竟还有比你更能惹人心痒痒的女人吗？”
“噗，哈哈。我人老珠黄，哪能和那些小年轻比呢？”
“那我就不知道喽，真没见过，但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她此刻就在我手上，我有一百三十八件龙凤绣业珍藏的各式绸缎制衣，绣纹精美，易撕易摧……”
“你……你好大的胆子，连虞守义都敢招惹！”
“你怕了？”
“怕？哈哈！你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告诉我，虞小姐她在哪？”
“哈哈，你可别弄死她，留她一条命，我还有用呢。你先去玩玩，我约了个客人见面。”
“嗯？难道除了我，你还约了别人？”
“哎哟，你吃醋啦？哈哈。那个客人，今后也许就是我们最大的靠山呢。”
窗外的天气骤变，风起云涌，将湖面的薄雾翻腾着变得厚重起来，乌云不一会儿便聚集起来，遮天蔽日，看来要变天了。
同时黑压压的两拨人马在西华街道中快速的移动着，约莫百余人之多，吓得居民纷纷退让，怕不是又要打仗了。他们长驱直入，直奔同一个目的地——凤鸣阁。
虞美人是在驿站消失的，驿站是许凤仙的产业，那店小二见了虞园的人就撒腿逃了，必然有诈！有人见一个昏迷的女子被一个村姑扔在马背上，疾驰飞奔进入龙凤绣业的工厂，这女子绝对就是虞大小姐，许凤仙啊许凤仙，你居然敢伤害虞家大小姐，简直是胆大包天！
那女子名叫许留意，乃是龙凤绣业二小姐，舞会断然拒绝孙少帅的跳舞邀请，甚至还敢当众羞辱于他，派出去的四名士兵，最后一道消息显示在驿站，自此音信全无。孙少帅带兵亲自前往，那店老板倒是嘴硬，最后枪毙了也没说出那四人的下落，得亏军犬鼻子灵敏，在厨房找出那四人尸体。据查明，这个驿站是龙凤绣业许凤仙的产业，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这许家是想造反不成！
我早就知道许凤仙、吴志雄和江海生狼狈为奸，江海生啊江海生，我以为你念在容儿的面上，不会做出有害虞儿之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要脸皮，定是你将虞儿身份说道给他们听的！而此次你们想拿虞儿开刀，要么是针对我，要么是对那绣品垂涎，妄想从虞儿身上套出消息！虞守义急红了眼，虞美人在西华地界失踪，除了许凤仙有这能耐外，其他人断然不可能，因为在这地界之上，寻常路人放个屁，她都知道是什么味儿！
这小妮子，长得那叫一个如花似月，可这小嘴巴却是毒辣得很，今儿个不把她抓回去，难解老子心头之痒！我可不管她是谁家的姑娘，只要入了我的眼，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整个苏州城都是老子的，早听说这龙凤绣业肥得冒油，也正好趁此机会，刮掉你三层皮换点酒喝！孙少安骑在棕色战马之上，浩浩荡荡的带领着六十人马奔了过去。
当两批人马齐聚龙凤绣业工厂门口时，双方面面相觑，简单的交涉后，发现目的不一致，但设想的执行过程半斤八两，双方倒也不起冲突，默契地将整个工厂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你找你的女儿，我找我的娘们，咱互不干涉，待会打起来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多个敌手。
军队就是野蛮，二话不说就踹起门来，几个不明真相的场管骂骂咧咧地开了门，吓得倒退三尺。大门轻而易举地被攻了进去，所有人像长龙般涌了进去，又将三层楼高的厂子围堵了起来。不过到底是西华一霸，厂子里除去一百多名绣娘没下来之外，竟然也有五六十人之多，刀剑棍棒齐刷刷举了起来与之对峙。
已有几滴雨飘了下来，天暗得像盖了一层油纸，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更浓了。
“不怕死的往前再走上一步！就你们这些过家家的玩具，也敢挡我们少帅的路！限你们十分钟之内，把许留意那娘们给我交出来，否则——哼，别怪枪子儿不长眼！”孙少安的副官骑在马背上喊道，轻蔑地扫了一眼那群工人，真是一群卑微的蝼蚁。
“许凤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绑我家大小姐！限你——也是十分钟！把我家大小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虞园不给情面！”王管家站在人群前头，粗着脖子喊道，转头又瞧了一眼虞守义，他等得已经很不耐烦了。
龙凤绣业的工人们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是找人来着的，几个资历老的聚头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人跨前了一步，忽然想起刚那军官说的话，又将步子缩了回去，但也是粗着脖子喊道：“虞老爷、王管家！我们许家怎么可能去绑虞小姐，这绝对是个误会啊！我这就去禀告我家主人，查明真相，你们先回去吧，免得伤了虞家和许家之间的和气啊！”见虞园那批人没什么反应，虞守义的脸色愈发得难看，又喊道，“那个，军官们！我家二小姐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个工厂，烦请你们先回去，我立即去禀告我家主人，等主人定夺后，不管是什么事情，今日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妈的！哪来那么多废话，给我进去抓人，我看谁敢阻拦！”副官大怒，举手一挥，示意进攻。
军队就是粗鲁，话音刚下，前排十几个持枪士兵就冲了过去。其实那工头的意思是，你们先回去，待会我们就会带足钞票过来息事宁人，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你们当兵的无非就是来要点好处费么，这事大伙儿都见多了，这两年来隔三岔五的换着法子变着套路来要钱。可……你们这是哪来的乡下野兵，怎么不懂这道理还真要干架来呢！
挡在工厂前头的是一群血性的青壮年，好几个都是在军队打过几场仗被许凤仙从江海生那捞过来的，他们可不怕你是那路子的兵，敢和龙凤绣业来硬的，那也别怪我们舞得虎虎生风的刀剑！没过几分钟双方在两军对峙的中间就打了起来，副官气得拔枪朝天打了一枪，原想下令开枪，但孙少安笑了笑道：“和老百姓不兴打枪，传出去不光彩。看他们打，我就不信他们能打赢我这支铜墙铁壁的六分队。”diJiuZww。c.O。m。第九。中文。网
“哎哟我的少帅啊，您看看，这群还老百姓呢，打得比狗还凶，刁民还差不多！”
“刁民也是民啊，邵副官，难不成你真要我血洗这龙凤绣业，那我还待在这苏州干什么！”
邵副官连连点头，他当然知道，大帅要少帅留守在苏州，就是要将苏州几个大家族给拾掇拾掇，毕竟让他们服帖了，苏州基本也就真正的归顺了。再者，他们是整个江浙一带的巨富，大帅是既要他们金库，也要他们的脸皮。
眼前孙少安这六分队已被工人们打得头破血流，手真黑啊，还有的被按在地上锤得不得动弹。邵副官又喊道：“他妈的！三分队，四分队，给我拆了他们的门！”
二十余人从孙少安的马后冲了上前，场面更加混乱，工人中鲜有几个畏畏缩缩没见过市面不敢上前的，其余的全给涌了上去，厮杀一片，刀枪落了一地，几根木棍敲断了再捡起追着打，打得分不清敌我，只听得一阵阵哀号连连。毕竟专业的占据优势，不一会儿，浙军直逼厂门，吓得那几个厂头连忙跳蹿了进去，派了一个跑去通知许凤仙。
王管家问道：“老爷，打不打？”
虞守义道：“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王管家擦了擦闷汗，急道：“可小姐她……”
虞守义道：“派几个机灵点的，趁他们不注意，从后门绕进去搜查小姐下落。那后门旁边有个安全通道，疏散逃离之用，平时没人去的，找个会开锁的一起。”
王管家得令，立马钻入人群中筹备。而此时，工厂的大门已被几个壮实的士兵撞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天似乎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工厂的三楼阳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人影，许凤仙、大小姐许留情以及通风报信的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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