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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长乐宫斗
栖霞山北麓,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尽,长乐宫内一处房内,沈宁正苦苦哀求着秦慧明将俞家染料秘方借给自己查阅,哪怕就短短几分钟也行。
秦慧明不是不肯给他看,其实就是一本色系的染料配方,通过各类植物染料、天然矿物、媒染染料等进行提取、匹配、施染等说明。她之所以不愿转交给儿子,原因说来也可笑,一方面担心儿子还不够成熟,拿了这本方子不能妥善保管,要是被盗了、丢了、骗了,那岂不是完蛋了;另一方面是她觉得还不到转移“权力”的时机,目前自己掌控着整个染坊的生产链,做得也算是稳步上升,但她要等到根基无可撼动之时,才能放心全盘交付给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宁如果能知其一二,秦慧明哪怕遇到再多困难和委屈都值了。可此时此刻,秦慧明心里猛得一寒,眼见儿子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双膝一屈,跪在自己跟前,哭得稀里糊涂,就差以死相逼了,他像根钉子似的扎进实木地板中,看来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秦慧明俯视着他,既可怜也可悲,但谁让他是自己唯一的寄托呢,自己付出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么?哎,秦慧明连叹了十几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当沈宁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本染料秘方时,眼泪才终于流了出来。“一方为黄栌煎水染,麻杆灰淋出碱水再漂洗;二方为取郁金其肉质块根入缸煮沸,其煮沸液加入金属盐媒染;将此两方染料入桶,比例为十比一,热时一宿,冷时再宿,过滤后,即可将织物浸入液体,七日后,所染织物为明黄色,味香,色形自然,经久不褪,亦能防虫防腐,皇室尤爱。”
黄栌,郁金……万万没想到是要将这两物提炼后按照比例去合成,高,实在是高啊!沈宁大喜,先前自己翻过《天工开物》和《本草纲目》,总觉得脑子里有印象,是哪株植物能够染出黄色,这俞氏染料秘方的这段记载,让他更加坚信其权威,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定心丸啊!
沈宁将秘方归还后,反而对它没了兴趣,应该说是暂时没了兴趣。秦慧明看着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房门,又悲从中来,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所肩负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这本秘方封入檀木盒中,上铜锁,打开衣柜第三层后方墙体内暗格。当她将此藏入里面一个四四方方的西洋铁质保险箱时,蛰伏在房内梁上的那个黑影终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一个大男人,跪着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真是笑死人了。”刘沁蓝俯在房门口耻笑道。
“你偷听我们谈话?”秦慧明已抹去一脸惆怅,换上了一张冷酷严肃的脸。
“什么叫偷听?这长乐宫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们要在这里自艾自怜,我还嫌我耳朵听着长肉刺呢。再说了,染坊生意我虽没兴趣管,可这长乐宫的主人,再怎么也轮不到你秦慧明吧?呵,有时候人啊,得有点自知之明,别整天和那些恶臭的染缸混在一起,把自己脑袋也给染糊涂了。”刘沁蓝的话带着明显的奚落,但秦慧明却不能反驳,委身二房,自古以来就是低正房一等,平日里两人基本打不上照面,可今日这状况偏偏让她给撞见,真是倒霉!
“这与你无关,我要回染坊去了,请让开!”秦慧明冷冷地说道,径直朝外走去,谁知刘沁蓝张臂将门撑住,拦了去路,一脸的嘲弄。
“让开!”秦慧明努力压制着怒火,低吼道。
“钻过去,不就能出去了么?哈哈。”刘沁蓝笑道,甚至还有意岔开了双腿,两条白皙微胖的长腿中间垂下一块高衩旗袍的艳红下摆,犹如一座高挑的拱门,飘着遮羞的神秘帘布,荡漾着葡萄成熟后接近腐烂的气味,“你这骚贱货,不是很得意两条贱腿里头的玩意么,怎么?要不咱俩比比?”
从她呼出的气味中,秦慧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看来刘沁蓝喝了不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发疯!两人僵持着,刘沁蓝依然在喋喋不休的挑衅着,真不知道她哪里吃错了药,今天居然纠缠着自己不放了,难不成是因为昨晚老爷难得回来一趟,整夜和自己缠绵,冷落了她,她想把气撒到自己头上来?可争宠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哪还有这闲情逸致去折腾?
“你喝多了,我不与你啰嗦。”秦慧明推开她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
没想刘沁蓝使了蛮劲,两人一推一挪便扭在了一起,长乐宫中还未出现过这般不和谐的情景,下人们未经传唤是不允许踏入内房这一栋楼的,所以也没人听到动静来劝架。两人从拉扯渐渐变成了掐脸撕衣,没几下,秦慧明的脸上就开了花,看着刘沁蓝指甲上划出的血痕,她怒不可遏,上前就去抓对方头发,刘沁蓝耍了酒疯哈哈大笑,甩手一个巴掌打来,秦慧明防备不得竟被打倒在地,发髻散出凌乱的几缕银丝。
“说你贱就是贱,昨晚折腾死了吧?没力气了吧?看来沈致安那根老东西还是有点用场的啊!哈哈!别以为你比我年轻几岁,觉得有点资本可以和我横,我和你才懒得比,我就说你那贱种沈宁,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听说啊,这小畜生可还是处子之身呢?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住嘴!”
“因为啊,他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哈哈,就是……”
噗呲,一把匕首电掣般插入了刘沁蓝的腹部正中间,发出沉闷的声响,腹部瞬间鲜血直流,她的嘴巴张合了几下,只发出嘶哑的几声呻吟,接着便淌下一股黑血,震惊地盯着喘着粗气的秦慧明,她双手紧紧握刀,努力止住颤抖,将刀拔出,再刺,拔出,再刺……
与此同时的沈宁正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飞似地驾着车盘旋在栖霞山蜿蜒的山路之中,他将车窗打开至最大,吹着彻骨的寒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在这苍茫的天与地之间,即将有他崭露头角之处了。
陈秘书长正在城东等沈宁,说是带他见一个人,对他接下来的生意会有巨大的帮助,沈宁原本心虚的要死,但是现在他却是如沐春风,坦荡荡的敢前去赴约。自己驾驶的是沈致安在上海托了关系才买到的别克,当时花了将近八千大洋,可当他看到一部黑色的福特车停靠在路旁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瞪圆了,这车据说是目前美国最先进的技术,四缸发动机,英朗的线条,肌肉般的轮廓,他只有在广告上才见过,估计没两万大洋是拿不下的。
沈宁被引进车内后,局促的只敢挪着半边屁股坐在柔软的真皮座位上,里头只有一名哑巴般的司机,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保镖,以及身旁一脸微笑的陈秘书长。
“去颐和路。”陈秘书长道,又朝着沈宁笑了笑,问:“沈公子的进展如何了?”
沈宁平日可是胆大,可在这飞速行驶的车内却感到无形的压抑感,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官威吧,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秘书长,半个月后可以交给您过目。”
陈秘书长不怒自威,语气略有不悦,“太久了。”
沈宁立马道:“十……十天。”
陈秘书长不说话了,沈宁揣测了半天,权当他表示默认了。而后两人再无交流,沈宁大气不敢出,但心里又隐隐有些激动,能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秘书长同坐一辆车,且不论对方对自己态度如何,抑或是自己仅对他有暂时的利用价值,可这已经足够了。
车行驶到颐和路的时候,陈秘书长才开了金口,“沈公子,待会带你去见军需处长,十万联军总得要做一套统一的军装,把握好这个机会。”
沈宁胡乱一算,十万套?不,算上替换的,起码得二十万套打底,天哪!这……天降巨单啊!栖霞染坊历史上最大一个订单也就是八千件长袍啊,而其中沈家仅仅只负责提供染布和纹饰的线料而已,这回难道就是自己把服装行业的产业链打通的机会?沈家要摆脱染缸的命运就在自己手里了,他要让沈家、栖霞染坊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完完全全的臣服于自己脚下,他终于可以彻底摆脱江南四大家族的关联,他要一统江湖!
“怎么?沈公子,有什么问题吗?”陈秘书长好奇地问道。
沈宁拉回思绪,急忙答道:“不,不,陈秘书长,沈宁一定不负所望!”
陈秘书长笑了笑,却忽然嘴角下垂,盯着前方几个说话的人说道:“停车。”
司机一个急刹车,沈宁半个屁股差点飞跳出去,他定睛看去,前头那人不是金志良么?他来这里作甚?
“张阿福?”陈秘书长嘀咕了一声,车内的保镖应道:“正是三小姐的手下。”
“哦。”陈秘书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打开了车门,走了过去,保镖也紧跟了上去。留在车内的沈宁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阿福?三小姐?是谁啊?”可那司机似乎充耳不闻,沈宁讨了没趣,眼见陈秘书长居然微笑着和对面三人谈笑了会,他心里更加奇怪了,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陈秘书长回到车内后,一脸严肃地说道:“调头,送沈公子回去。”
沈宁急道:“这……这……”却又碍于对方身份,不敢质问,支支吾吾的竟说不出话来。陈秘书长叹了口气,道:“沈公子,三小姐已经为军需部引荐了一家衣行做军装了。我不便插手。”
沈宁道:“金志良的凌云衣行?他那破店才开业几天啊?哪有什么本事接这生意?这三小姐如此神通广大?”
陈秘书长不悦,“沈公子是在质疑我?还是质疑宋美龄?”
沈宁如临大敌,一瞬间汗如雨下,忙解释道:“不,不,我哪敢质疑您?您说三小姐是宋美龄……宋小姐?”
陈秘书嗯了一声,沈宁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压来,烂泥般瘫倒在座位上。陈秘书长见他消沉,又道:“其实,沈公子所言不假,我也觉得一个小小的衣行,没这个雄厚的实力,无非就是靠三小姐关系。我倒是觉得,你要拿这生意,可以从那个姓金的身上下下功夫。如果有需要帮助的,也可以找我。”
沈宁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忙谢道:“多谢秘书长厚爱,沈宁一定想尽办法!”
对于这点觉悟沈宁还是有的,金志良虽然帮自己解决了朝袍的底色染料配方,但实际上还是依靠母亲那本俞氏染料秘方,和他没半毛钱关系。自己身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公子哥,这金志良能和自己有点来往,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了。哼,这笔生意他能有资格和自己争?真是笑话,三天之内,我必定让他乖乖送上门来!
坐在凌云衣行内的金志良捧着茶杯打了好几个喷嚏,嘟囔着:“谁又在说我坏话了?”穿梭在展厅里的吴烈鸢一边摸着一件绸缎旗袍发出“啧啧”的赞美声,一边调侃道:“莫不是你那些烟花之地的女朋友想你了,大清早不是还给别人送旗袍去了么?”
金志良喝了口茶,暖了暖胃,道:“净胡说,那是人家定制的,做生意的哪有拒绝的道理。你选好了没?喂,别扒下来!这个展厅里的旗袍,都是人家订了的,你选好了,回头我再做给你就是。”
“这件我喜欢,现在就要。”说罢,吴烈鸢尽显大小姐蛮横之气,将一件灰色丝绸旗袍扯了下来,捧在手里抚摸着,“这是什么颜色?”
“雀灰。”金志良道,见她一脸迷惑,又道:“是鹊鸟羽毛的颜色,用天然矿物扎染而得的,比较耗时耗力,上面整整七十二朵茶花,变化自然、晕色丰富,非一般染技能染成,所以……造价不菲。”
“嘁,你和我谈钱?”吴烈鸢嗔怒道。
“不,和你谈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谈钱。我的意思是,你的手能不去揉捏它么?揉褶了,我还得花工夫去熨。”金志良无奈道,他哪会和首富的女儿去谈钱,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正当两个人还在“嬉闹”之时,衣行的门被叩开,进来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他恭敬地递上一张请帖,是沈宁的邀约,说是今晚在秦淮河摆宴席请他喝酒。金志良看了一眼请帖,头也没抬便拒绝了,让家仆回去转告沈宁,今晚没有时间,改日再说。家仆气得心里直骂,这穷酸小子蹬鼻子上脸,大少爷宴请还没有人敢不赴约的。刚想再说什么,却见他身旁的女子笑盈盈地夺过帖子,瞧了一眼,说道:“哟,沈宁真有雅兴呀,要不我们去蹭他一顿?”
金志良道:“下午,我要赶去西华,你想去吃你就去。”
吴烈鸢好奇道:“去西华?干吗?”
金志良道:“生意。”
吴烈鸢道:“哦,那我和你去,我也好久没去西华玩啦。”转脸对那家仆说:“喂,你回去跟沈宁说,下次吧,等过几天我们回来了,再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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