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隔海神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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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隔海神匠

甪直求是服装店内,梁秋瘫坐在轮椅上,盖着一条灰白色的呢子毛毯,他很平静,庭院中也很平静,只听到梁沧海湿漉漉的身上,有水滴“滴答,滴答”滴在地上的声音。

很久,梁秋转了个轮椅,回房了,他背对着众人,幽幽地说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吴三婶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低喃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往后,我还能差使谁帮我扛大米,帮我做袖套啊!”

梁沧海脸庞僵硬,江水的寒气似乎要将他冰冻了,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找到那个女的,然后杀了她!”

梁贪狼叹了口气,道:“师弟,要杀也是杀那巡舰里面的人,那女的不重要。”

梁沧海冷冷道:“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要是不拦着我,大师兄肯定不会死!你就是一个胆小鬼,贪生怕死之徒!”

梁碧霞忍不住说道:“四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师兄!他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要是你也去了,保不准躺在这里的就不只是大师兄了!”

梁沧海摔了下湿透的辫子,干笑三声,“你也觉得大师兄该死?就得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种质问,无疑是胡搅蛮缠,大家都知道他心里难受,眼睁睁看着最照顾他的大师兄横在江河之上,打击是得有多大。而对于无亲无故的人来说,师门之情大于天地,否则他也不会一个人潜入滔滔江河中捞了四天四夜。从他红肿的眼睛中不难看出,捞到大师兄的那一刻,他是多么得悲痛欲绝。

梁碧霞还想解释什么,梁贪狼拦住道:“师弟,三师兄是怕死,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完成任务,护大家周全。你怨我,恨我,我都能接受,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对大师兄只有尊敬,没有一丝半点的盼他不好!”

吴三婶忙上前劝道:“都别吵啦,人死不能复生,让破军安息吧,都少说几句,你们越吵,他在下面也越难受啊!”

每个人都不语了,庭院里的橘子树凋零的不剩下任何一片叶子,连平时招摇的动静也发不出一丁点声响,反倒是在月影下张牙舞爪,显得尤为恐怖。大家都怀揣着不同的心思,静默地守在在梁破军旁边。

那一夜,梁秋一直瘫坐在轮上,开着窗,吹了一夜的寒风,干涸的脸上不着一点痕迹。

金志良得知大师兄死了的事情是在他回到南京的那一天。在上海待了几天后,竟揽了一大堆生意,也认识了不少名流高官。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他们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做衣裳的裁缝而已,他们之所以会和他交往,全依仗着宋美龄和唐瑛的面子,所以他给众人留了联系地址后,也顺便告别了两位知己。

那天,寒冬的清晨已为南京城披上了厚厚的银霜,马上就要到除夕了,街道上摆卖年货的、写春联的、卖烟花爆竹的都早早地做上了生意。他忽然回想起,当初他一个人来到南京的时候,一无所有,对未来也是一筹莫展。而如今,不过几天时日,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心里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健步如飞,早早便与陈秘书长约定好在听风楼,二楼‘醉江南’包厢相见。

陈秘书长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西装,系着蓝色的领结,上等的牛头皮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在阳光中甚至有些晃眼。他正悠闲的享受着暖炉,饮着热茶。整座楼都被承包了,包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金志良脱去厚厚的棉袍,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捧着热腾腾的一杯热茶,道:“二师兄,久等了。”

陈秘书长标准式的笑容逐渐变成求是服装店的二师兄——梁七杀,他嘿嘿一笑,道:“这么快就让我破功啦?这秘书长的瘾我可还没过够呢?”

金志良无趣地说道:“正主马上入城了,你还想招摇撞骗到几时?前段时间,你不是在北平那冒充张大帅一个什么旅长吗?怎么着,这官瘾还没过够呢?”

梁七杀一听这事就来气,说道:“嘿!可别再说那档子事了,这么多年来,想我一个人闯南走北,什么角色没扮演过。我跟你讲啊,师父命我去偷……啊不是,去拿溥仪那拿个传国玉玺,原先我想着容个什么太监的模样,没想一个屁都没碰到,人去楼空啊!原来他不住那了,去天津了。不过我歪打正着,搞了个什么第三混成旅旅长,妈呀,悲剧啊!陪几个姨太太打了几天麻将倒是赢了不少钱,不曾想啊,隔天就被推到前线去打仗了,还好师兄我跑得快啊,不然准被那大炮轰成肉泥了!”

金志良笑道:“二师兄,这传国玉玺上头是不是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

梁七杀眼睛一亮,手指敲了下桌子,道:“对头!师父就是这么说的!你见过?”

金志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师父是糊涂了吗,这传国玉玺是秦始皇造刻的,那得有个两千年了吧?更朝换代,这东西你争我夺,最后连康熙和乾隆都没见过,你找溥仪要,他怎么给你?”

梁七杀白了一眼,“我还以为你见过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很多人和我说过啦。再说了,我信不信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没法向师父交差呀。不过,还好有你这档子事,他估计早把这玉玺扔在脑后了,算啦算啦,这段时间我得给自己放放假,出去溜达溜达,你们谁也别找我哦。”

又是一顿师兄弟之间的亲昵谈话,其实师门之中,就属金志良对这个二师兄最为熟悉。因为他常年不待店内,几乎游走在中国大江南北各地,也因为一身易容本领不错,所以混迹的圈子多而复杂,见识也最广。每次回来,他总能给金志良带一些新奇的玩意,说一些外面世界的花花样子。可能也只有金志良对他所说的内容一向比较感兴趣,其他师兄姐们都无甚感觉,所以他俩倒是一见面就黏在一起。当梁七杀恍然想起大师兄死了的事情,转告给金志良之后,金志良只见得他双唇激烈地斗争着,一张一合,说的大部分都是大师兄从小到大的事情,后面的他渐渐的听不见了,耳膜剧疼,导致整个脑袋都胀裂得疼。

金志良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重生染坊的,记得好像是二师兄开车将他送了回来,后来俞莹莹跑了出来,扶着他进屋,最后他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很长一段时间,金志良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他甚至还会习惯对着黑暗的角落说一声,“大师兄,你来了吗?”

每次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他都会耐心地等上大半天,有时候从鱼肚白等到夕阳西下,然后又说,“大师兄,你走了吗?”

他没日没夜的饮着酒,陈怡姐心疼不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段时间招募了不少裁缝师傅和工人,俞德顺甚至盘下了隔壁另一间商铺,这生意是越做越红火,怎么老板突然就意志消沉了呢?俞德顺和俞莹莹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着,但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索性三个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金志良是在自责,为什么要通风报信给赵千书,为什么不把赵千书参与的事情告诉大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他以为大师兄他们看到军队干扰会自行撤退的,他只想让军方势力坐实沈宁罪名,可为什么,为什么大师兄会死在一名士兵枪下!

都是我的错,失去理智的他狠狠地将酒瓶砸碎后,随后又发疯似地捡起碎片插入自己的大腿,鲜血的释放让他剧烈搏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了下来。

那个女人是谁?许留情么?

一定是她!龙凤绣业,你们掳我虞儿,害我师兄,此仇不报,我金志良誓不为人!

这段时间,金志良闭门谢客,对外界充耳不闻,偶尔听着肖培人来汇报工作。这时的肖培人俨然成为凌云衣行的一个小管家,俞德顺也乐于教导他,加之他头脑灵活,聪明好学,对店内的生意了然于胸,精通无比。不过大部分的汇报无非就是哪个阔太要参加年会晚会,哪个姨太太非得要他上门去量身等等,都想着要金志良为她们定做一套漂亮的旗袍。从肖培人得意的神情中,金志良发现,原来他在上海发生的事件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据说连申报、南京日报之类的畅销报刊都报道过,尤其是他慷慨激昂的那几段言辞,在记者的笔下又变得针锋相对,字字含血,另一侧面也说明当今社会的言论之自由,对自有文化的尊崇和保护,只是报社苦于没有金志良的照片,只得依靠一支笔将他形容得高大伟岸,俨然就是一名天降神兵,救世主模样。

金志良不觉苦笑,但听肖培人说起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刻意无意的打听他的消息,他笑得更苦了,吴烈鸢无须明说,她的一片情意也叫人真是为难。

他又听说,沈宁的命还是被保了下来,金志良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死,他也没打算要沈宁的命,他只想着让栖霞染坊为它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只是他的手段相对而言更显卑鄙而已。据说秦慧明变卖了所有家当,带了巨款去了一趟总司令部,整整五天五夜没出来。后来第一监狱接到消息,枪下留人,还给换了一间独立的牢房,但他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座阴森潮湿的牢笼了。随后,沈家举家离开了南京,不知去向。

他又听说俞莹莹去过一趟监狱,见了一面沈宁,回来后好几天没吃下饭,变得沉默寡言。这一点金志良也感受到了,往常还会时不时给他端茶送饭,偶尔在门外徘徊,但后来就没再来过了。

而金志良一直闷头在俞德顺改造的衣房内做着一件又一件旗袍,他的专属衣房,已有先前三倍有余之大,但他却从来只利用了其中一张裁衣台,旁边偌大的空间都堆满西华那珍贵的蚕丝线料。

直到除夕那日,肖培人敲门说道:“恩人,有一个年轻人来找您,在门外站着。”

金志良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浆糊刀,摘下右手食指上的顶针戒指,打开了门,一股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金志良贪婪地吸了几口,世界恍惚已过百年。

肖培人愣了一下,道:“恩人,您老了不少。”随即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加绒大衣披在他的双肩之上,又忍不住道:“也瘦了。”

金志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玩笑道:“胡子也长了不少啊。”

他看了一眼门外,一个黝黑的少年,穿着单薄的短衫棉裤,挺着背站在大雪纷飞之中,头发上已落了不少雪花。但他丝毫没有哆嗦,依然是一脸的倔强,他似乎少了很多锐气,多了一分安静。

肖培人摸了摸脑门,盯着那个奇怪的人道:“他不肯进来。”

金志良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拉住大门的门把手,刚一打开,暴烈的寒风迫不及待地汹涌而入,外面的天地已然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金志良道:“你来了。”

他忽然双膝一跪,膝盖深深地埋在雪地之中,低声道:“师父,娘死了,我来了。”

师父?肖培人着实惊讶,但立即想起来,恩人曾说过,有一个人会来寻他,名叫周进。

当天中午,意料之外的吴三婶拎着一箩筐的菜找上门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往常她可是连甪直乡都不敢出去的。但逢了除夕时段,迟迟不见金志良回店里,她思念至极,隔天就给店里的一众人烧好了年夜饭,昨天傍晚赶上最后一班轮船,又是问路又是坐车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凌云衣行。金志良感动得语无伦次,心情大好,帮着吴三婶张罗着烫了三大壶绍兴黄酒,摆了一大桌十八道菜,请肖培人和周进吃了整整两个时辰。看着金志良狼吞虎咽的样子,吴三婶忍不住嘀咕着,小少爷这是三天没吃饭了吗?肖培人笑着说,恩人这肚皮,可不是三天没吃了,起码得有个十天。吴三婶又是一顿数落,自顾自埋怨着南京这儿怎么连吃的都没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家里没有个婆娘照顾怎么行啊?那个虞小姐也不知道去哪了……

金志良喝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帮吴三婶消气,揉捏着她的肩膀道:“哎呀三婶啊,您就别为我这操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在这儿舒舒坦坦的待上几天,再回甪直伺候老头吧。”

吴三婶一听不乐意了,两手一拍大腿,气道:“小少爷,这是想赶我走不是?我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让我回去了呢!敢情我这老太婆子,人老眼瞎了,伺候不了你了吗?哼,好啊,自打我俩去了梁师傅那,哪有这段时间分开那么久的!我知道了,你就是嫌边我了……”

说罢,竟然抓起衣角开始抹眼泪了。金志良赶忙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肖培人插话道:“大婶啊,您多心了呀,恩人哪会嫌弃您呢,他时常和我提起您呢,说您菜烧得好,过日子又精打细算,心灵手巧的,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人啦。”

吴三婶破涕为笑,“是吗?他真这么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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