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众口铄金(1/2)
上一章 言情中文网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br>

第五十三章 众口铄金

南京城内的金银桂花落满了各个角落和街道,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古典浓郁的香味,时而清香,时而幽香。而散落全国的各路人马在这一时间仿佛约好了似的,一批接着一批,擦肩接踵而来。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硬生生坏了南京城的这份宁静与雅致。

如此不解风情,真是大煞风景!金志良上门为外交部部长夫人量身时,听到她说,满大街都是来给蒋中正道贺的,至于他在不在南京也没人知晓,没准此时在上海待着呢,那些没资格到婚礼现场的人呀,总得把人情做在前头的,倒像是一群无头苍蝇在乱窜呢。

金志良脸一烫,那夫人还以为他碰到了自己傲然挺立的双峰而显得害羞呢,顺道含情脉脉地朝他吐了口香气,金志良忙草草了事。他脸上发烫只是觉得,自己也准备了一件礼物送给这对新人,此刻听来却也有趋炎附势之嫌,真是令人惭愧。

当他站在衣行门口,吐尽体内浊气,用力贪婪地闻着、吸着,陶醉在沁人心脾的桂香余味之中时,肖培人神色紧张地塞给他一张纸条。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即涌来,金志良忐忑不安地捻开,映入眼帘的是近十个名字,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三张了,他猛地将纸条攥紧在手心之中,怒道:“我要见到周进!立刻!马上!”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到是谁偷偷将纸条塞到金志良专用的衣房内的,连木子清如鹰般敏锐的眼睛都不曾发现蛛丝马迹。起初第一张纸条被发现时,上面写了三个名字,是工厂内三个平凡无奇的男子,金志良并无在意。直到三天之后,他们被南京宪兵抓走,他被告知这三人是“赤党”,意思就是他们彻底被赤化啦,开始反革命啦。金志良后知后觉,原来这三个人是隐蔽在工厂内的共产党人,属于地下工作,一直暗中收集情报,偷偷摸摸的发展党员,时不时组织一些活动。

届时的金志良已经是拥有三百多号工人的衣行老板,他怎可能对每一个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自然他是被“请”去了喝茶,索性他在这一带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走了趟形式后便放了。但临走时,宪兵队队长对他说,金老板,自己留心吧,下一次要是还有,这连带责任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候别怪老哥不讲情面,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往后的一个礼拜中,木子清确实发现了两个人行踪异样,待她跟踪完判定,这俩人极有可能就是共产党。金志良二话不说,预支了三个月的薪水,让他们远走高飞了。

第二张纸条送来的时候,依然悄无声息,名单上赫然写着穆得发和一个染坊的小工名字。金志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只得先下手为强,秘密寻到穆得发的时候,他还在家中惬意地喝着小酒。穆得发说他可不是什么共产党,不过他接触过,工作所需嘛,商人嘛路子要广,谁都可能发展成为客户的呢。金志良哪有闲心听得他吹牛扯皮,抢了他手中半杯酒扔在桌上,勒令他立刻打包逃路。只不过那小工就苦了,被俞德顺遣散当天,他逃至火车站,据说他以一敌十,还打伤了两人,不过力不敌众,当场被击毙了。

那段时期,整个凌云衣行被笼罩在一场互相猜疑的阴云下。导致那些平日里素有间隙的人开始恶意举报,宪兵是来了又走,抓了不少人,有些再也没见回来,有些回来了也脱了一层皮,闹得是鸡犬不宁,生产力严重受损。木子清和肖培人更是叫苦不迭,也无良策可行。

虞美人也是陪着干着急,她更多的是悲天悯人,她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人白,说人赤,一国之人,何来颜色之分?志良,你不是说天下五正色,对应着五行,赤为火,白为金,那五行相克岂不是火克金?怎么现如今是金克火呢?”

“虞儿!不可再说!”金志良的手忽而颤抖不止,虞美人这番话要是被旁人听去,那还了得!

虞美人叹息道:“我不说便是了。只是你这般惆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看你最近又瘦了不少,我让张妈熬了乌鸡汤,你又不喝,都冷了,我便让她喝了。方才,我又自己熬了一碗,你还是不肯喝……”

金志良自然知晓虞美人的关心体贴,无限怜爱地看着她道:“虞儿,我喝。我只是心里难受……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我不知他们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那群人害了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我却一直在为刽子手做着漂亮的衣裳,我为什么要做那些西服,我为什么要做那些礼服!那一件件漂亮的衣裳裹在那群沾满鲜血的身体上……”

虞美人抱着满眼泪水的金志良,也哭道:“如何能怪你,你又为何要自责?你若真有心,应当继续为他们做衣裳,不仅为了保护自己,也可接触更多消息……”

虞美人后来才发觉自己原想劝慰金志良的这句话,是带有诸多危险在里头的。但金志良似乎对这句话格外上心,一觉醒来后,就当作没事人一样,照常工作。只是他的话愈发得少了。

而这第三张纸条递来时,上面竟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周进。木子清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回,只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周进被抓了,关押在苏州的司前街监狱中。当晚,肖培人的住所中,一场争论持久不休,金志良执意要前去探个究竟,其他人死活不同意,俞德顺想了无数个办法,但都不切实际,木子清说要去也是我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把自己给赔进去了!虞美人更是放下狠话,你若真要去,把我也带上,我可以见一见江海生……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无论周进的身份是什么,既然已经被关进了监狱,那军方绝对不会放过他。而金志良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接触他,甚至冒险去救他,那白的也变成黑的了,他只会被认作同党处置。

金志良何尝不知,见大家反应这么大,当下只得作罢,就说从长计议,但私下已派肖培人筹备资金,他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周进救出来的。翌日清晨,他派人将一件百鸟朝凤旗袍和一条百鸟裙送去上海,交给宋美龄。他写了一封信塞进旗袍中,之前桑楚楚获救也不过是宋美龄的一句话,而今他想依法炮制,拜托她救出周进,但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匆忙在半路截回了信件,把它撕得粉碎。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儿,变得无端多疑,变得瞻前顾后,连一根落地针声都惧为惊天轰雷。

金志良只身前往甪直是在往后一天的下午,虞美人正在家中午睡,肖培人在店内打盹,而木子清则在厂房内处理工人之间的口角纠纷。当金志良抵达求是服装店门口时,他又迟疑了,方才是潜意识里遇到困难就会寻找师父,可真到了这破破的小门口,他也不知应该和师父说什么,不是他愿不愿意帮忙的问题,而是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后,他实在没勇气也没借口再踏进去半步。

他还是一个人来到了苏州,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马路上虽然依旧热闹,但多了不少警察和士兵在满城巡逻,这让他想起了曾经戒严的黑暗日子,那种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带走,也无时无刻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感觉,让他背如芒刺,不得自在。他没得选择,独自前往司前街监狱,好说歹说,在一个又一个冷眼和恐吓声中,花钱如流水,折腾到了晚上他总算见到了周进。踏入一个废弃的死牢之中,狱警只给他们十分钟时间,随后门被反锁。

周进被打得不成人形,如不是那双桀骜的眼睛,金志良还真不敢相认。他衣衫褴褛,浑身伤痕,一个细长的铁钩穿透在琵琶骨上,彻底将他行动限制住了,再钢铁的身体也禁不住这般虐待啊!金志良一瞬间红了眼眶。

周进的上身已不能动弹,他扑通一声跪在水泥地上,疼得龇牙道:“师父,周进有一事拜托您!”

金志良知道他要说什么,道:“陆芬芳必衣食无忧。”

周进裂开干瘪的嘴唇笑了,血便随着唇裂处流了下来,他口中的牙也少了好几颗,说话有些漏风,“谢师父!”

金志良不敢再看他,心在滴血,问:“如实回我,你到底是不是……”

周进毅然决然,回道:“是!”

金志良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你!混账东西!你好好干你的活不好吗?你马上就要成家了,日期不都选好了吗!你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瞎折腾个什么劲!你……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吗!”

周进的愧疚一闪而过,更多的是信仰与坚定,“师父,我参加的是工农革命军,为解放而战!”

金志良立马打断:“行了!我不想听,我也不想知道!你告诉我,你入得有多深?”

周进露出一副得意的笑脸,道:“我是苏州地方的分队队长!师父,您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坐车,那司机师傅说过一句话,‘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的就是英雄!’”

金志良面如死灰,万箭穿心的痛,怒道:“我不许你再说自己是什么队长……”

金志良还未说完话,门被猛地踢开,狱警凶恶地喊道:“时间到了,赶紧滚蛋!你出去,他回牢!”

金志良立即跑上前,递上了一沓钞票,狱警照单全收,但依然不让他们多谈一会儿,金志良又是理论又是哀求,最后差点跪了下来。

周进哈哈大笑,“师父,你求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一条懦弱的走狗而已!”

金志良瞪目呵斥,“住嘴!”

狱警一听恼了,扬起着手中的棍子使劲地挥舞驱赶,金志良不敌,气得骂出了声,冷不防被那狱警一棍子打来,将他脑袋击破,“什么玩意,拿你点钱是看得起你,信不信我也穿了你琵琶骨,让你尝尝这滋味?我告诉你,我随时都可以弄死你们!就凭你是这个匪头头的什么狗屁师父!哈哈!别给脸不要脸了,赶紧给老子滚蛋!”

金志良捂着鲜血直流的脑袋,被一把拧了出去,只听见身后的周进喊道:“师父!自古忠孝两难全,往后日子,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已投身革命,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是伟大的……”

后面的话金志良听不清了,他已晕头转向,像一头丧家之犬般被拖拽着扔出了监狱铁门之外。他看到满世界都是血红色的,墙壁上是,地上是,穿制服的人是,穿囚服的人是,后来连天空也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金志良不会知道,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监狱内透过铁窗看着他,轻蔑的调侃道:“我这兄弟啊,就是心软,哎,这人的心一旦软了,就成不了大器啊。”一个烟头从发黄的指缝间丢落了下来,又被军靴狠狠地碾灭,他转身离开之际,说:“那人可以毙了。”

金志良的失踪,让南京城内的那帮人彻底慌了手脚。当天下午,木子就清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武装起来,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肖培人被俞德顺和陈怡姐骂得是狗血淋头,明摆着让你备钱是去救周进,你这木鱼脑袋也真能锈掉!羊入虎口啊,你这是推他进火坑啊!肖培人愈想愈怕,最后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虞美人联系了王管家去打探情况,又去了周边几家门店里的人发电报、打电话,用尽一切办法联系吴烈鸢。她知道,以锦绣缎行在苏州地界的势力,就连江海生都让步三分,只要烈鸢愿意帮忙,金志良的人身安全就多一份保障。

吴烈鸢的车开到凌云衣行的时候,虞美人一直在门口等候着。

虞美人说:“烈鸢,事出紧急,你能不能联系吴伯伯,让他和苏州军方打个招呼……”

吴烈鸢悠悠地理着手包,道:“不是说他去监狱捞人么?又不是他进监狱,你不用太紧张。”

虞美人急道:“烈鸢,我不管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次事态严重,非你我能解决的。算我求你了,好吗?”

吴烈鸢合上了手包,故作惊讶道:“有这么严重吗?虞姐姐,我和他之间可没什么事情,你别误会了。他可是一心一意待你的……”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返回章节目录
耽美 我的书架 轻小说
大神级推荐: 国学| 名著| 诗歌散文| 传记| 文学|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