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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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男人是世上最巧妙的玩具

记得那天是星期四,深夜我起来上厕所,出到黑洞洞的客厅,隐约听到奇怪的钥匙开门声音。我觉得不该是陈佩琪,还未到她出差回来的时间。而且那声响显得有些心虚,钥匙插入又拔出,然后再插入,就好像开锁匠当上小偷一般。

我联想到几天前报纸头版的盗窃杀人案,越想越怕,担心万一进来的是强盗,劫财劫色还把我杀了,那就太惨了。

我赶紧跑进卧室里拿电话,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也不敢乱打110。左思右想,又跑到厨房去拿菜刀。手持武器的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缝边,侧耳探听外面的动静,把菜刀架在门锁处,倘若进来的是陌生人,我至少还有自卫反击的机会。

等了约一分钟,房门在一阵钥匙开锁成功的响声之下开了。廊灯的光从门缝漏进来。我怕得直后退,屏住呼吸,双手紧握菜刀,做好随时砍下去的准备,心里不断计算对方作案时间和我反击的效率。紧张恐怖感,几乎要把我的胸腔胀裂。

当房门推开足够一人出入的空间,我跳出来,眼睛闭紧,鼓足勇气大吼:“站住,举起手来!”

对方没出声,果真乖乖地举起双手,拴在食指上的钥匙发出叮的一声响。

我埋头不敢看,怕得思维混乱,身体颤抖着,盲目地威吓道:“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们这里没什么给你偷的!”我一边挥动刀,一边咬牙伸手去推门,闭着眼睛大声说:“快走,不走我就砍死你!”

对方直往后退,双手举着不敢妄动,声音有些抖,“对不起……我是陈佩琪的住户。”

我听出来,对方不是贼,居然是我日思夜想的隐形人。我慌忙推大房门,让廊灯的光线尽可能地映进来,将他的脸照得明明白白。果真是他,这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会自己来了呢?

而且,我还拿刀对准他,将他吓成那个样子。

我又虚惊又自责,立刻情绪失控地哭出声音来。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每次都这么糟糕。而这一次我居然想砍死他,人性中最凶残的一面,都展示给他看了。

“能,能先放下手里的刀吗?”他果然怕,还当我是交往不熟的生人。

我放低了握菜刀的手,不停抹泪,真的没脸见人了,这下全完了。

“你别哭了行吗?”他不知所措地安慰道,“是我不好,把你吓坏了,不该这么晚过来。别哭了,我道歉……”

我用手臂挡住脸,根本不敢面对他。隐形人也尴尬极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取我手里的刀,“先把它给我好吗?”

我交出了武器,情绪稳定了许多。他走进厨房把刀放回原位,松了一口气,悄悄用纸巾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到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走过来,静静地站在对面看着我,不一会儿又关切地说:“鼻子上的伤好了吗?”

我不敢看他,含糊地点点头,竟然有了少女的羞涩。其实,我早就原谅了他,虽然自己为此痛苦了好几个星期。他如此自行惭愧,反而让我心疼。

“我想我们是给你带来太多麻烦了。”他叹气。

我怕他会因内疚,而有想离开或者搬家的念头,连忙说:“没有,没有,你不要这样想,都是我不好,因为佩琪她不在,我没想到是你,还以为是小偷。”

他看了一下腕表,很不好意思地笑,“现在确实符合小偷作案的时间。”

我也跟着笑,是开心的笑,因为他陪在身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侧脸的轮廓非常完美,还暗暗地透出一种性感。我想,这样的男人,大概是世上最巧妙的玩具了。

见他老站着,我便请他坐。他也不客气,与我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无声地坐了一会儿,看我似乎已恢复平静了,他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了,谢谢你。”

“是我不好,把你吓坏了。”

“只是误会,不提了。”

他欣慰地说:“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浅笑的样子真迷人。

我说“好”,却坐着不动,然后说:“你若是困了就先去吧。”我想目送他离开,尽可能拖长看到他的时间。

他没推辞,站起来朝陈佩琪的卧室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瞬息不见,我心里一阵痛,这辈子,最悲伤的时刻就是看他离我而去。

他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可恨的毛病,忘了问他的姓名。至今为止,彼此都没正式地相识过。

我追悔莫及,没回屋,坐在沙发上,等他再从卧室里出来,我一定勇敢地向他介绍自己,甚至会不顾结果地向他透露熊熊燃烧于内心的迷恋。假如上天再给我这次机会,我必定会用漫天烈焰的热情,去震撼他的心房。

我恳求上天,他也会喜欢上我,可是隐形人却不见踪影。

清晨,我被秋天的寒气冻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了一夜。客厅空荡荡的,洗手池里毫发不留,他就像一场神迹,来过我的世界,像石板上的露水消失得毫无痕迹,又将我的心淋湿了一片。

难道只是梦吗?我落寞地张望窗外的艳阳,客厅清寂,唯有我的失望如油菜花开遍山野。走到陈佩琪的房门前,多么不甘心。很想敲一敲,确定我心爱的王子是否还在,却一直拿不出勇气,就怕开门出来的是陈佩琪,或者是无人回应。

那天早上,我迟到三个小时,按公司管理条例,按旷工半天论处。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发觉思念不再是一种消遣和享受,而是严肃的甚至痛不欲生的仪式。我的生活彻底被思念扰乱了。

整个上午,我无心工作,靠在椅子上发呆,心里用哲学的思维去寻找他在我生命中的坐标点,不断地怀疑、思考、辩证他的存在,我思故他在。可怜我至今还不知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年龄、身份、背景、职业、收入、性格、品行……可我却已以心相许,无条件地期盼着他在这个浩大的世界与我同行。

晚上主动加班,晚饭在办公室里吃外卖,熬到九点后才离开。走出写字楼,站在曾经的地点,我又看到艾薇塔在等车,真是凑巧。上班快二十天了,我依旧没与艾薇塔说过一句话。按郑恩姬的话说,这不奇怪,这家公司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的人太多了,销售部那些姑娘就没一个被她放进眼里的。

我快步走上去,希望能借此机会与她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声无聊的问候也好。可是,就在我离她还有五米远时,她挥手招停一辆的士,动作迅速地拉门上车。车辆很快开出我的视线,瞬息于夜上海的迷离灯火中。

我失败地对天叹气,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艾薇塔甘做社会群体中的绝缘板。没有语言的世界,不与外人交流的空间,像孤独无援的岛屿漂浮在人海声色里,她不感到恐慌吗?她的身上有着类似《百年孤独》里布恩迪亚家族遗传的孤僻气质,像退出战争后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喜怒哀乐锁在小金鱼的制作里,像丈夫死后足不出户的丽贝卡甘愿在一堆破烂中无声死去。

或许,冷漠就是这座城市的天性吧。就好比隐形人,至今我还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他从不对我加以称呼。可悲的我,却已在对他的眷恋中无法自拔。

回到公寓已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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