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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相亲大运动的羔羊
我给马可乐的画册取名《恋爱时光我们这样走过》。
为画册配文字,给我带来了倾诉的快乐,不自觉地成了排解苦闷的良药。
我决定带着这份工作回昆明过年。闲来无事,就靠这消遣寂寞,阻止我再漫无目的地想起他,并抓狂地渴望他。思念一个不能去爱的人,原本就是玩火自焚。不能让母亲察觉我的惆怅,假如她起疑,我还有理由搪塞她,“我在创作绘本啊,当然要全身心投入了。”
飞抵昆明时,母亲到机场接我。一走出闸门,就看到一个形象全面翻新的时尚老妇人,在人群中对我热情地挥手,“小舒,妈妈在这儿!”她从人群中穿出来,笑吟吟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拍拍我身后被座椅压皱的衣服说:“你总算回来了。累不累?”
我说“还行”,揽住妈妈的背,往候车处走去。心里有些酸楚,半年不见,母亲的白发更多了,打扮却年轻许多,穿起与往常不同的红色锦缎棉袄,黑色呢子长裙,带水钻的印花踝靴,是同类中的时尚。这证明她已意识到自己的衰老。
刚上的士车,母亲就开始聒噪不停,向我倾诉前几天去胡家做客的感受。她对胡臣宁大为赞美,其力度胜过金牌推销员,所用的措辞,比电视产品广告还浮夸,看她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就像刚逛商场回来后,非常明确告诉我,她就喜欢这个。
母亲越强化胡臣宁的好,我就越抵制,并且在心里祈祷,“拜托,不要再说了,我的耳膜都要爆了!”并干脆望窗外的风景,假装听不见。
为此,母亲生气了,她拧了我的手臂一把,埋怨地说:“你不听我说话,还有谁听啊?”
我疼得弹起来,委屈地斜眼瞪母亲,揉了揉被她掐痛的手臂,埋怨地说:“谁说我没在听的,你不就是让我嫁给胡臣宁吗?”
“你——”母亲想发作,气得脸都红了,无奈地哀声叹个不停。
“好了好了,我刚回来,你能不能给点清净呀,”我噘嘴撒娇,不冷不热地鄙薄道,“妈,我觉得你该去找点有意义的事来做,比如登山,绘画,旅行,什么都好,别再看电视节目了,什么好的都没学到,反而开始喜欢以摆布儿女婚事为乐了!”
“什么叫摆布,”她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我还不是见你都过婚嫁年龄了还没个主儿着急呀?”
“妈,我说一句心里话,你听不听?”母亲认真地点头,我又卖了一下关子才说,“假如早知道你要我回家过年的目的不是想我,而是相亲,那我宁可在上海将阳春面当年夜饭!”
“你敢?”母亲挥起手做打人状,像孩子一样冲动,“敢不回来过年,我就去抽断你的腿!”
我耸耸肩,求饶道:“那就别把兔子逼急了。我要睡觉,麻烦你不要再说,行吧?”
在我示威游行般的激烈抗争下,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宁静,但不代表就此获得民主自由。这可是她和胡家筹谋了好几个月的联姻战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这一道东风。倘若我想往西吹,她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为扭转风向而与我抗争到底。
过去在电话里的那些斗嘴皮子,不过是军事演习。真正的大战还在后头,对母亲十分了解的我,已经隐约听到了挑战的号角。
回家什么都好,就是老被唠叨。
母亲非要我给胡臣宁打电话。这个命令真让人晕菜。我忍住委屈和愤怒,好声好气地反抗道:“妈,你辛辛苦苦供我吃穿,送我上学,不许我这样那样,好不容易培养成博士,你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把女儿当大白菜贱卖了呢?”
母亲不屈服,“我没贱卖的意思呀,你说,你不打电话怎么跟人家联络呢?要不我请他来家里吃饭?”她还为突然想到的招数而自满,激动地说:“对对,明天就请他来吃饭。”说完笑呵呵地走向座机。
“慢!”我当即厉声阻止,那火气呀,一直往我的脑门上冒,但还是强忍住了,阴阳怪气地说,“那种没见面就敢来岳母家吃饭的男人,我坚决不要,那么草率!”
母亲听了也觉得有理,此计失败,她急得团团转,“哎呀,你这不肯,那不愿的,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伸出一根指头定住她,厉声说:“睡觉!”然后溜回自己的卧室随手把门反锁。任凭母亲怎么敲,我只回答一声:“我困了,回见!”
我死都不去相亲,哪怕胡臣宁貌若潘安,器宇轩昂,文韬武略,家财万贯,也不想敞开心扉,迎他进门。我有爱,不是灵魂空虚的女人,不必再找人来解决生存问题和心灵安抚。虽然,我很清楚,陆竞城是个美丽的错误。这场思念没道理地开始着,总有一天,也会被现实无理由地取缔。如今,一切都像宿命似的应验了,可爱情是真实存在的。他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就住在我心灵的隔壁。只要一天不能忘掉他,我的心就会自觉地傻等一天,躲在暗处,犹如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滋养自以为是的爱情。更确切地说,是滋养溃烂的伤口。
忘不了他,就等于我感情世界的悲剧。不管是谁再走进来,不仅无法取代他,结果只会两败俱伤。既然如此,我宁可驻足留守,终日写着向他告白的文字,用诗词美化思念的残酷,不再期望被拯救,也不想从不慎陷入的爱海中逃脱,然后辜负别人,也辜负了爱情。
可母亲不允许我这样做,真让人烦。她不懂我的心是满的,里面住着一个不能相爱的男人。她还将我当成三岁小孩,不停地劝。劝不听就训,再不行就下死命令:“今天你必须给我把这个电话打过去!”
我的大脑都被她吵得要炸裂了。可母亲却没一点怜悯式的停歇,反而变本加厉地对我施威,连理智都难以保持,大概是在他们家做客时立下承诺,等女儿回来就与他联系。
那天早上,她的忍耐抵达沸点,一刻也容不得我有丝毫忤逆。一起吃早餐时,她喋喋不休地摆大道理,推心置腹,就是希望我能乖乖就范,接受她安排的男人。
早餐都吃不下了,我怄气回到卧室,反锁门,想写点东西,好让心情冷静下来。可母亲就是不肯放过,用晾衣竿不停地打门板,真是一刻也坐不住。我真的生气了,猛然打开门,用很凶的表情唬她,还真把她吓到了。
母亲的脸一皱,哭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不逼你。”委屈地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当我是老糊涂,说什么都不听了。”
真受不了母亲的眼泪,一下子就把我的心泡软了。明知哭诉也是她的战术之一,我亦不再抗衡,将计就计地拿起手机,按纸上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当着她的面,非常直接地说:“喂,请问是胡臣宁吗?我是刘舒。晚上有空吗,我要见你,地方由你定!”我听了一会儿电话,然后很生硬地说:“好,再见。”当即挂断。
母亲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神色慌张地问:“啊?你怎么这样说话呀,好歹是个优秀教师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啊,一点矜持都不懂,你这不是给我丢人吗?”
“怎么了,我说话不好听是吧,”我白了她一眼,故意凶巴巴地说,“你不就是要我跟他见面吗?现在好啦,晚上我们就见,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成心是气我,就是气我!”母亲溃败下来,哀伤地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再也不管了。人生是你的,反正我也老了,再看不惯也看不了几年了,实在受不了我就寻死去!”
母亲这话真让我揪心,可我怎么能用爱情这件事来哄她欢心?我的爱原本荒唐,她势必理解不了,况且,这桩恋爱发生得浑然天成,没有道理,它看上去永远是一块棘手的璞玉,绝非人见人夸的翡翠。
将要去与胡臣宁见面之前,母亲毫无喜悦之色,满脸是一种提前预知结果的消沉。她没再对我的衣着打扮唠叨,臃肿的黑色羽绒服,牛仔裤,雪地靴,裹上蓝白格子羊绒围巾,头发披散,素颜,只用了一点防脱皮的亮桃色唇膏。
我出门时,母亲故意躲在卧室里,没一声叮嘱,想必是不愿亲眼看我如此糟蹋她辛苦挑选的好亲事。我是无所谓了,既然他们把儿女婚姻当作戏来导演,那我何不迎难而上,唱他个姹紫嫣红,壁断垣残!
我想,我应该是这相亲大潮中,最心术不正的一个。
我故意提前半小时到达约定地点。在餐馆门前,我打胡臣宁的电话,假如他还没来,我就借此发作,回去有话交差了。
然而,我的小聪明比不上他的神机妙算。我听到有个北京腔混合“昆普”的声音,正与我手机里说着同样的语言。扭头一看,有个男人在仿古红木镂空屏风背面对我挥手。他相貌普通,没戴眼镜,身材有些鹤立鸡群,身穿米色的夹克,里面套着一件酱紫色衬衣,表现出刚从北方转战南方的抗冻力。他与陆竞城完全是两种人。
他走出卡座,上前迎接,伸手与我握手,“你好。”
我没接受他的友谊之握,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我来见他的目的就是划清界限,永无往来。
我们双双入座,还没坐稳,我就单刀直入地摊牌,“我不想结婚,这相亲完全是为应付老人家。回头你对你妈和我妈说,你一百个看不上我。吃饭也就算了,昆明不习惯AA制,吃了谁的都不舒服。”
原以为我这出牌不俗的伎俩,能吓倒虔心求偶的男人。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如释重负地说:“老实交代,我也是奉命而来,为的是过一个宁静的春节。”
我瞪大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大了。“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有一种同流合污的亲切感。
他讪笑,“这相亲,怎么说还是感觉怪怪的。我最担心的是,万一说好,父母肯定就要逼我们闹洞房了。”
“肯定是,”我深有同感地说,“他们势必要在我们离开之前把契约给定了,否则夜长梦多,睡不着觉。”
胡臣宁为我倒茶,突然问:“你这是第几次了?”
“黄花闺女上轿,头一回!”我毫不客气地端杯子喝茶,一副侠女口吻,调侃道,“你呢?”
“别提了,”他很羞愧地说,“我对老妈说过很多次,不想结婚,她就是无法接受。”
“你为何不想?”
“对婚姻不信任。”他说,“如果遇到相爱的人,厮守一辈子自然而然,可,一旦爱情被形式化,我就难以接受了。还有丈母娘那些学区房呀,家用车呀,婚礼呀,聘礼呀……头疼。”
“看来,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呵呵地笑,“一次后怕否定全部。”
“难道不是吗?”他说,“你看看那些媒体怎么吹的,好像婚姻是钞票糊成的纸盒,女人为钱感动地结婚,也能为钱仇恨地离婚。爱情呢?都到哪里去了?”
“爱情?”我呵呵地笑,“是一个有强大精神力度的人时刻追寻的恒星。渺茫,遥远,但却看得见,并被不少人证实过它的存在。”这话说得我自己内心感慨。
“你说的没错,爱情是虚幻的,是偶然巧合导演出的一部好戏。”他感慨地摇头,看外面夜色已浓,华灯初上,他说,“不如我们点些菜吃,好好地畅谈一番?”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大呼服务员,这“不以恋爱为目的”的晚餐就这样开始了。吃喝聊天,不亦乐乎。
晚上十点,一进家门,我连鞋子都还没换好,母亲就冲过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直接告诉她,没下一次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我喜欢的对象,我也不是他的菜。
母亲不信,还问:“那你为何不赶快回来吃饭?”
我撒谎,“餐馆隔壁有电影院,进去看贺岁片了。”##YQZW5#.C O M#言情#中文网
“你们俩一起看的?”
“你做梦去吧!”
母亲的脸立刻阴了,比包青天的还黑,并且将客厅当成衙门公堂,将我审讯一番,非要我列举出看不上他的原因。
我真的被逼急了,生气地说:“妈,你这就不对了,你干吗非要逼我说人坏话呢,他又没伤害过我。看不上就代表着没感觉,不来电!明白吗?”
母亲无理可辩,就以没内容的咆哮发泄情绪,“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珍惜我的良苦用心!”然后悲愤地冲进卧室,关门声好大。显然,她对这场相亲寄予过高的期望,为此计算过太美好的未来。如今因我一句“看不上”让一切幻想失去了意义,她就像犯了第二次更年期综合征一般,浑身是内分泌失调的症状。
我有点怕,从未见母亲这样情绪激动。她妄想用巨大的怒火将我制服,纠正我的错误想法,像小时候认识对错那样,在她的大道理里变得顺从。
她不曾将我当成一个将届三十岁的成年人,而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我好失望。
十一点,胡臣宁却主动打来了电话。他问我情况怎样。我无奈地说:“还能怎么样,我妈非常生气,并且非常忧伤。你呢,至少比我好些吧?”
“你说呢?”他呵呵地笑,“就算我身经百战,基本也斗不过家里的两位诸葛亮啊。”
“烦透了……”我转进被窝里,懒洋洋地说,“你说,要是我们一辈子不结婚,这些老人家是不是到死都不放过我们呀。”
“我妈是这个态度。”他笑。
“那完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看我妈的思想也不会进步到哪里去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回来过年了,一点都不开心,简直是找罪受,还落下个不孝的骂名。”
胡臣宁在电话那头一直笑,都把我笑得心发毛,责怪道:“你笑什么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说“是是是”。我无奈地叹道:“真希望快点过除夕,大年初一我就订票飞上海。你呢,什么时候回北京?”
“我要晚点,多陪老人几天。”
“唉,我真佩服你,我已快撑不下去了,非走不可。”
他又笑,然后问:“明天你打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不如明早和我去打羽毛球?”他说,“我加入了一个俱乐部,他们明天有聚会。”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既然不喜欢,就不必欠下太多的恩情和记忆。虽然蹲在家里听母亲的咒骂和眼泪是一种酷刑,但是我还有一扇窗。每当坐在电脑前为绘本赶稿时,就能感受到由绘画和文字带来的阵阵清风,让我化作一叶轻舟,百鸟朝凤般地飘向爱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胡臣宁的电话老是打进来。午间,他问我吃饭没有,在干什么,然后流水账似的叙述了他从上午到现在所干的事儿。他那样子,好像丈夫怕妻子牵挂,而主动报告个人情况。
下午,他的电话又打来,非常模式化地询问和报告,最后问我吃饭没有,不如跟他一起参加一个聚会。我精神不济地说:“抱歉,我需要陪妈妈吃饭。晚上还有些事要做。”
晚上,他的电话在晚饭后打来,约我去逛花市,认为只要是女性就爱花,还会像老太太那样买一堆折价鲜花回来精心装饰小屋。
后来他说:“不如我们去丽江吧!”他以为我们都已熟悉到可以在异乡独自吃年夜饭了。
非常不幸,我全都拒绝了。没用任何借口,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即使如此,胡臣宁的电话却没因此消停过,他总是约我去这里去那里,希望我参与他任何喜欢的事,以为这位曾与他聊《国富论》的女子,就会对他爱屋及乌。
突然有一天,母亲接完一个电话后,就气咻咻地来敲我的房门,“小舒,你出来,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门缝探出头来,不解地问:“怎么了?”
母亲气呼呼地说:“你这丫头,我苦心教育你几十年,还是撒谎!”她用手指节敲我的脑门,“他明明喜欢你,你却老躲着人家,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是谁说的?”我莫名其妙,他喜欢我,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你别管,”母亲很严厉地盘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原因。”
我懵了,吞吞吐吐地说:“什么原因?他问我有没有空,我说我忙,就这样啊。”
“你忙?”母亲气得浑身发抖,“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忙到连终身大事都不顾了呀。”
“接了朋友的绘本文案创作,有很多稿件要写呀。”我无辜地说。
“你就是成心气我,”母亲怒气冲天,我都担心她会心脏病发作了,她喘着气说,“你现在就打电话道歉,今晚我不做你的饭了!”
“我不打,”我固执地说,“大不了我自己在外面吃饭。”
“刘舒,你是不是要活活把我气死啊?”母亲真的气疯了,“好好的一段姻缘,你怎么就不珍惜呢,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啊,罗涛咏都生孩子了,你还惦念着他干什么?”
“妈,你不明白,”我避开她鹰一般锋利的目光,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真希望她不要拿罗涛咏来扯事,“拒绝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有错吗?”非常认真地恳求道。
母亲怔住了,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拉了把椅子坐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问:“那你说,他哪点不好,哪点就配不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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