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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十区

浊河未远

如果说第十一区初具城市的雏形，那么第十区就是一个典型的早期城市，肮脏混乱的街道，昼夜不停的机器轰鸣着，矿石加工厂排放出黑色滚滚的浓烟，纺织厂里挤满了双手被泡得白肿的女工，在这里人力比机器比水电更便宜，曾经被淘汰了数百年的工艺被精明算计的商人重新捡起来大加推广。

工人是第十区域最底层的群体，同时也是最主流的群体，他们占据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除了帝国的官员、警察和商人，就只有靠着皮肉生意营生的女人和男人们。毕竟哪怕是二十四个小时里需要工作十六个小时的矿工，他们放下推车和铁锹的时候也需要抽空找个人来安慰安慰某个部位的特殊需求。

第十区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可以说这里是整个帝国十三个区域里最容易活下去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最难活的地方，做纺织女工的，女儿们十有八九在能拿得起纺纱的岁数就会跟着母亲去工厂，矿工的儿子从记事起就会用小铁锹把地上的石头装进铁皮桶里，而纺织女工的丈夫大多数都是矿场的工人，这是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女孩儿是纺织工，男孩儿是矿工，他们从出生的一刻开始就像被打了记号的猪，等到一定岁数就被送到相应的地方，然后开始另一个循环。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站在街头巷尾揽生意的女人们，和同样靠着床吃饭的男人不一样，她们在生意场上要面对更多的挑战，其中最有杀伤力的就是意外怀孕，因为高质量的套套有时候比来一发更贵，常用的便宜货让擦枪走火如同家常偏饭，甚至茶余饭后会被姑娘们拿出来开玩笑。黑诊所大多开在“洗头房”“按摩厅”的旁边，前一刻还剔着牙说笑的医生只要喊一嗓子就能马上在脏兮兮的躺椅上摊开塑料布，告诉哭哭啼啼或骂骂咧咧的女人“来吧，躺上去，十分钟的事儿别闹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说出生在这里的孩子是例外，因为他们一般连去工厂做工的机会都没有，大多刚刚断奶就会被人贩子用两张票子买走，然后被送去前面的区域做有钱人的玩具，或者成为笼子里的试验品。即便能够有幸长大的，他们又会再次继承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十几岁就涂涂抹抹，然后扭动着青涩的腰肢靠在墙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开始自己的一小摊生意。

第十区是个疲惫的，忙碌的，毫无希望的地方。

早晨五点多灰扑扑的狭窄街道里就已经到处是穿行的工人，他们穿着差不多颜色的衣服，矿工挎着工具包，嘴里叼半截劣质的香烟，几个人凑在一起边走边大声地说笑，女工的篮子里堆叠着厚厚的布料，肩膀因为重量向着一边倾斜，后背佝偻地如一张弯弓，低头走得飞快。

“她们要在早上七点前把订染的新布送到买家手里”，顾陆捌把车停在了路口，指着马路对面的女人们说：“她们的工钱是按天计算的，每个人每天有定额，完成后要在第二天早晨把布送到接货的人那里，然后给她们一个工时牌，这才意味着前一天的工作完成了可以返回工厂在七点半开始今天的工作。”

唐泽知道这群商人是什么嘴脸，可被人说出来还是觉得气恼：“那些人可是真会算计，把人当畜生使唤，掏一份工钱连运输费都给省了。”

“就这，我妈到死最大的梦想就是穿上那身工作服去纺织厂做女工”，顾陆捌在兜里摸了半天却只掏出来一个空烟盒，丧气地揉成一团扔在手边的垃圾盒里：“可她刚逃难来东区听不太懂这面的话，没法交流人家自然不肯要她，差点饿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有副好皮囊，洗洗干净也算给自己讨来个饭碗。后来等她能听懂话了，哪家纺织厂也不会要个妓女来做工人。所以有段时间，我妈早上经常带我来这里看着他们上工，然后告诉我，将来我长大可不能留在她们那地方，要像个男人一样做矿工，然后娶个正经儿的纺织女工过日子。她就一直觉得，没战乱，有工作能吃饭，不至于低贱的被人瞧不起，这样的日子就特别好了。”

后面的小崽子和唐大喜正睡得香，唐泽不知道要怎么接顾陆捌的话，听他说完，看着马路上的人流越来越少，到七点半，街道上除了几个老人和小孩儿已经看不到多少人影。好半天才有个推小车的中年男人穿过马路，顾陆捌按了纳喇叭，打开车窗，说：“买茶蛋。”

中年人看着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越野车皱了皱眉，没敢贸然靠近，立在原地问：“要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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