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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阿杏医生

浊河未远

公交车停在交叉路口的警亭旁边，唐泽一看见红蓝交错闪烁的灯就浑身肌肉发僵，他下意识地去摸头上的鸭舌帽，手下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紧。

顾陆捌发现唐泽脸色微变，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人带下车，轻笑：“怎么？你还怕那些没用的草包？”

“草包？等你像老鼠一样被他们追着满街打的时候就不觉得了”，唐泽掰开顾陆捌的手，揉了把脸，揣进裤兜：“三年前我从第一区逃出来，刚进第三区就被条子盯上了，五六辆闪红蓝光的警车追着我顺来的破出租绕第三区跑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凌晨……我才想了个办法甩掉他们。”

任谁被这么追着逃命大概都得留下点心理阴影，顾陆捌拍拍唐泽后背：“这地方的警亭是个摆设，晚上七点半‘上帝’的使者们降临前都不会有一个警察出现。”

小崽子：“没警察看着，就不怕难民都逃跑吗？”

“想什么呢？那里面都是些在外面活不下的人，他们一脚进来就是当畜生也不愿意再轻易出去”，顾陆捌给了小崽子脑袋一巴掌，带着他和唐泽走过警亭，往前面越来越喧哗的地方去。

唐泽见小崽子依旧拧巴着眉头，就接着顾陆捌继续解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问万一呢？万一有人就是想出去呢？那我告诉你这些想出去的人也没法子出去，因为生活在他周围那些人不会允许自己小小的生活圈子里出现叛徒，他们会把想要逃离的人拉住，就像敞口竹篮里的螃蟹，互相咬着对方，谁也跑不了，直到被一个不少的送上蒸锅。”

刚一进入第八区，小崽子就被强行塞了不少从前他不会仔细想的东西，现在被唐泽一说又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尚没有磨砺出厚实老茧的心脏堵得发慌，眉毛也越拧越紧。顾陆捌听着身后两人说话，回头看郑之桐小小年纪憋出一脸苦相，忽然就对前面区的小少爷有了些同情，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何必让他知道那么多呢？

“也没那么糟糕”，顾陆捌拉过小崽子走在唐泽前面：“你看这里的人，他们很多并不觉得自己不幸，相反，他们觉得不用劳动就可以得到免费的救济粮是种享受。”

小崽子咬着嘴唇，鼓着腮帮子，看着路边不少四肢健全的年轻男女邋遢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他沉默了半天说：“那些人迟早会被送到第十区做苦力，他们就像圈养的畜生一样，被当成畜生的人生太不幸了。”

“啧啧”，顾陆捌摇摇头，觉得这小崽子脑子转得忒快，哄他实在是没啥意思，才冒出头的一点温柔被掐灭，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怼回去：“有什么幸不幸的，这种人自己选的，被人当畜生也是活该。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顾陆捌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小崽子听着觉得自己可怜的三观要濒临崩塌，善的表面下是赤裸裸的恶，奴役的背后是放纵与懒惰，困于泥潭的人却害怕的却是同伴脱离泥潭，这地方互相矛盾，却又在某些时候达成了惊人的共识。

郑之桐闷着头往前走，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父亲常念给他听的两句“人之初，性本善”。他把家里出事儿后，看到的听到的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念头再次动摇了：“人之初，真的性本善吗？”

小崽子想着心事儿，走路没注意看前面，一头就碰上个柔软的身体，他向后踉跄地退了两步，站着稳了才发现被自己撞到的是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干净的白色素花裙子，抿着嘴想哭又不敢出声，委委屈屈地坐在地上。

顾陆捌见状刚要上前，一个女人先他一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女人留着黑色的长发，脑袋后面用发叉挽了个紧致的丸子，和绝大多数邋遢的难民不同，她穿着身青灰色到脚踝的连衣裙，面部线条偏向硬朗，可笑起来却格外温婉。她拍了拍小女孩儿的后背，声音低柔地说：“这是我的女儿小鸽子，我是这里的医生阿杏，你们是来新都找人的？”

“嗯”，顾陆捌点点头，拍了拍唐泽的肩膀，对阿杏说：“这是我堂弟阿泽，这是我侄子桐桐，我们这次来新都是找我家大姐的。”

阿杏看了看面生的三个人，轻笑着问：“新都就只有两个医生，这里的人我基本都认得，你姐姐叫什么，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顾陆捌：“我家大姐本名叫顾芳，三年前从第十区偷跑出来的，我估计着她十有八九会改名字。”

“不知道名字恐怕就不好找了”，阿杏安抚着怀里被吓到的小家伙：“三年了，怎么现在才想到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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