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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这祸闯大了
洛青的心里一阵愧疚,白姑娘那么注重家族名誉的人,这回可丢人现眼大了,还有那个被爽约的公子,不知道听说这事后作何感想,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婚姻——
越想越难过,洛青就想敲开白家大门给她赔礼道歉……大不了被她打个半死,起码自己的良心不会痛。
“你听见了吗,楼观宗门刚才下的告令,谁能活捉这登徒浪子,赏金千两。”
“啧啧啧,这人也是色胆包天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楼观宗门的手段……哎呀呀,不把他折磨废了呀,要我是他,我就先找根绳子把自己吊了,省得活受罪。”
“活该,谁叫他偷香窃玉——这种人就该阉了,再把他全身骨头打断,让他跟猪狗一样吃屎……”
洛青不禁身上一觳觫,楼观宗门他可早有耳闻,现在的宗主陈廷解原来是昆仑弃徒,娶了一个巴蜀巫女,夫妻俩一起修邪道,后来归入了名门正派楼观道,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创立了楼观宗门。
修邪道比修正道风险大,却进步飞快,再加上高祖以来,皇上对楼观道青睐有加,陈宗主又精明强干,惯使伎俩,左右逢源——楼观宗门因此而在短短二十年间兴盛起来。
由于势力庞大,竟然逼得正统仙门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修真界的地位,近几年逐渐有了力压群门的势头……反正人家是厉害,后台硬,手段黑,谁也不敢招惹。
“这事儿跟楼观宗门有啥关系呀?”洛青心虚地问道。
说话的一抬头,看是个满面羞红的少年,心里的火气也下去了,耐心道:“这白家姑娘,可是楼观宗门少宗主陈亦铎未过门的媳妇儿呀——你想想,自己的未婚妻子被这么个登徒浪子欺负了,还衣衫不整的被丢在大街上,谁看了谁不明白!”
“可巧三天后陈家要开金刀宴,邀请贵族名士来切磋武艺,以武会友,这陈少宗主却尚未娶妻先戴了一顶大绿帽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唉,就是可怜了白小姐,名声都毁了,也不知道楼观宗门还要不要她了!”
洛青一听这话,差点儿背过气去,一面是怕,一面是愧疚——想必楼观宗门的陈少宗主,就是白小姐今天等待的公子了,他们既然如此熟络,关系自然已经非常近了,如果白小姐因为这件事被陈少宗主弃了,那可真是……太悲催了!
这祸闯大了,洛青从人群中退出去,心里惴惴不安,想,不如先去找大师兄,跟他商量商量——师兄为人最是陈恳温和,从小到大什么事一跟他商量,他总能给出个相对不错的建议。
牵着马走着走着,就发觉不对了,将近三更了,街上还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看走姿都是练家子,身上还藏着刀具,每每经过,那些人的眼神儿阴冷刻薄,都能杀死人。
洛青心道不妙,赶紧往城门赶,走的越急,后面跟的人越急,先开始也就是三四个人跟着,后来聚成了十几个,不止是后面,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人聚集而来的声音。
他倒是不怕会武功的壮汉,论起外家功夫自己也不差,他怕的是这些人万一是楼观宗门的,那就惨了,邪魔外道的东西防不胜防,自己仙术修为太差,根本抵挡不了,想起凌源仙子死前的惨状,他的心里直打哆嗦。
也罢,现在这么慌张的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不心虚谁会半夜三更往城外跑。也不知白家小姐跟家里人透露了多少信息,有没有提到昆仑山,有没有画出自己的长相。
胡思乱想间到了城门口,洛青抬头一看,登时心凉了半截——城门紧闭不说,还驻守了数百个黑袍仗剑的修士,关键是,他们的黑袍子胸口都纹绣着四个金色大字:“楼观宗门”。
“公子要出城?”守门的一个修士过来问,倒是客客气气的。
洛青匆忙整了整纷乱的思绪,强打精神道:“是呀,仙君,为何城门紧闭?”
“城里混进了奸人,楼观宗门奉命缉拿,今天出不得城了。”
洛青哭丧着脸,跺了跺脚:“唉呀,那怎么办,我姐姐病重,心急如焚!”
“那也没办法,刚才那家抬棺材出去埋的都不能出,公子你还是回家等着,明日再说。”
“哦。”话说到这份上,今天是决计出不去了,他只得牵马往回返,偌大的一个高陵,现在处处是眼线,他该往哪儿躲?
“等等——”就在这时,黑袍修士却跟上来,问:“你家在哪儿,哪一里,哪一户?”
寻常百姓十户为一里,都有里长负责,洛青是外地人,自然说不出自己是哪一里。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剑,迟迟不敢拔出来——硬拼拼不过,对方人数太多,束手就擒吧,又怕被折磨……莫思璇呀莫思璇,你送尸体送到哪儿去了,你也不来看看我!
“说——”噌的一声,身后人已经拔出剑,剑尖顶在他后脖颈上,周围的气氛顿时阴沉,别的修士也围了上来,长袍底下的双手蠢蠢欲动。
“诶,仙君,误会了,那是我家客人。”一个人说着从后面走来,替洛青挡开脖颈上的剑锋。
“刘管家?”洛青的眼珠子差点儿飞出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姐回心转意,对他芳心暗许,专门派人来救他——不不不,洛青赶紧摇头,这想法也太不要脸了。
“洛公子,你还没走啊,找到大夫了吗,那位峨眉仙子怎么样了?”刘管家一脸真诚的问。
洛青愣了愣——感情他还不知道自己对白小姐做的事,想想也对,主仆之间说个话还有专门传话的,恐怕平常也不交心。
“哦,仙子她……十万火急……我得赶过去,送东西……”
“送什么东西,是不是救命的?”
送什么东西?洛青抿着嘴不言语,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儿。
刘管家可能觉得他真着急了,也不追问:“那你跟我来吧,救人要紧,我跟他们说说。”
说罢领着洛青来到城门跟前,跟管事的修士说:“仙君,这是昆仑派青莲长老的嫡传弟子,他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开城门让他出去吧。”
管事的扫了洛青一眼,思忖道:“这奸人还没抓到,上面不让放人出去……”
“咍,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奸人,小姐出事的时候他还坐在我家喝茶呢,他这是赶着救人,非出门不可,仙君你就通融通融吧——我敢打保票,他绝对与此事无关……”
洛青的脸憋成了紫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吧,既然刘管家作保,开城门吧。”管事的一扬手,底下的人便转动锁轴,嘎吱嘎吱打开了城门。
洛青顾不上跟刘管家道谢,一飞身跨上马背,从将将开出的门缝钻了出去,旋一出城,立即快马扬鞭跑起来,心想今天就是跑死,也不能被楼观宗门捉了去。
一口气跑出了五十多里,人困马乏,洛青见后面没人追来,下马歇了一会儿。
也不知刘管家怎么样了,等他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被他家小姐和楼观宗门刁难……
他想了想,还是去找师兄吧,把这前因后果详细地跟师兄说一遍,看看他有什么好的意见,最好是既能解了白家小姐的误会,又能跟楼观宗门的陈少宗主化干戈为玉帛。
他心里是十万分不愿意跟楼观宗门扯上关系……毕竟,这家的宗主跟他们昆仑是世仇。
休整好后,他转了方向,取道长安,为防出事,一路上尽挑些荒村野路走,七绕八绕,花了足足一天时间才到长安城郭。
立夏时节,长安非常热闹,洛青风尘仆仆,一身疲惫,直奔士族元府而去——大师兄家他来过好多次,一来大师兄慷慨,好吃好玩儿的都紧着他,二来师兄家离长安街近,随走随到。
进了门后,刚走了一半,大师兄就迎出来了,看了他一眼,关切道:“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师兄,我闯祸了。”洛青忐忑道,心里生出一阵愧疚。
“没事没事,闯什么祸了说出来,师兄给你想办法,来,先吃些点心和水果。”
两人并肩而行,师兄很亲密地扶着他的肩膀,可能是觉得他被吓坏了,一个劲儿安慰他别怕……
洛青感动的鼻子发酸,吃了点心和水果后,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了精神。
“师兄,莫思璇跟你说了多少?”洛青巴巴地问。
“莫师弟就说他去峨眉送凌源仙子的尸体,可能晚些回来。”
“他有没有说我们把白家小姐掳去给凌源仙子看病?”
“掳去?”师兄的眼睛睁大了。
洛青垂下头,开始细致地描述事情起因、经过和结果。
为了让大师兄了解的更透彻,他不由自主花了好大工夫来描述白小姐从受惊,到哭泣,到崩溃,再到失心疯的过程。
然后又花了很短的时间讲述自己如何把她吓醒以及她吓醒后疯跑的表现,最后说到楼观宗门的围堵和周管家的救命之恩,心生愧疚,草草了事。
说完后,他再一抬头看大师兄,不禁打了个冷战——师兄那张处变不惊万年淡定的脸上,此刻真是波澜壮阔,仿佛一瞬间变换了几千种情绪,令洛青怀疑他也得了失心疯……
“大……”
“闭上你的……”师兄吼道,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失态而红了脸。
完了——洛青想,这个祸闯大了。
师兄跌跌撞撞的退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了进去,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黑,最后他翻了翻眼皮,好像是强制自己提起精神。
“慧虚,你看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几案上搁的一张纸——纸压在砚台底下,被一摞书挡了大半,洛青看不清,伸手去拿,却被师兄一抬手阻了。
“楼观宗门的缉拿令,我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师兄伸出细长的手指,把那张纸捏起来,在洛青眼前晃了晃。
是一张人像,跟洛青本人的确有七分相似,下面还有一堆文字……
“他们给世家和仙门都发了,说这画像上的人侮辱了陈少宗主未过门的妻子,请求各大门派帮助他们一同缉拿……”
“还说此人通晓术法,疑似仙门中人,逮到后,一定要绑上清明台,让修真界各大门派去认,一旦认出,自行带走即可,他们楼观宗门不惩罚其他仙门的弟子。要是无人认领,就当即挖了他的双眼,挑断手筋脚筋,让他永远不能作恶。”第二十四章 酷刑
好阴的招数,明明知道他是昆仑山的,却只字不提——洛青想,自己要真被绑上清明台,师父认了他,就是奇耻大辱,以后不仅在九峰长老中抬不起头,连他们昆仑派都要被人嚼舌根子。
师父要是不认他……师父怎么会不认他呢,他小一直养在师父身边,因为天资不足,师父对他格外照顾,小时候怕他受欺负,天天带在身边,连闭关修炼时都不忍分离,要给他留一床铺盖,让他在身边安睡——他们名誉上是师徒,其实感情远超父子……
“师兄,我要真被绑上清明台,千万别来认我,也千万不要告诉师父。”洛青鼻子一酸,一想到师父,心里头很难受。
“别说这种话,我不会让你被绑上清明台——慧虚,我送你回昆仑,你就乖乖留在师父身边,别出来……楼观宗门抓不到你——时间久了,这事就过了!”
洛青犹豫道:“可是,他们知道我是昆仑山的,万一闹起来,说师父包庇我,怎么办?”
“我们昆仑千百年基业,难道还怕了他不成,我看这陈亦铎明着是逮你,实则是试探我们昆仑的态度,强霸惯了,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师兄一搓手指,点起一团火苗将那缉拿令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把你逮去,慧虚,事不宜迟,我这就送你回去,长安地界遍布楼观宗门的眼线,世家的关系又盘根错节,师兄恐怕藏不住你。”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洛青只得点头。
两人当即出门,在院里御剑而起,就往昆仑的方向飞去……先开始还好好的,出了城郭三十里后,剑身突然颠簸起来,大师兄回手扯住他,一连十几个起伏,最后一次几乎是一坠到底,他们N3的脚都碰上了树顶……
“有人设了界。”稍稍稳定下来后,大师兄对他传音道。
设了什么界——洛青没敢问,看大师兄的脸色,应该不好对付。
剑身一转,挑了一处缓坡下落,大师兄脸色阴沉:“有人把我们罩在天罗地网里了。”
不会是楼观宗门的吧——洛青急的汗都出来了,除了楼观宗门还能有谁啊,这个天罗地网,大师兄恐怕也冲不出去,要不然不能落在地上。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树林间几十道人影呼啸而起,身着黑袍的楼观宗门弟子现身,他们人手各持金网的一角,迈着诡异的步伐转动起来——洛青只觉得他和师兄的头顶灼热一片,一道道金色网线闪烁起来,飞快地旋转着,向他们收拢。
慌乱中,他徒劳地拿起了剑——然而剑尖一触网线,就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网上的法印传到手心,烫的他一哆嗦……咣当一声,宝剑脱手……
洛青转头去看师兄,在金光和灼热之下,他的脸涨得通红,右手支剑,挑起兜头收紧的罗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往自己的剑柄上源源不断地输灵力。
“拿法器……”师兄传音道,声音有点儿吃力。
“拿哪个?”洛青摸上师兄腰间,有阴阳镜、火尘珠、香囊、钱袋、两只苹果、一块玉佩……藏了这么多,他的腰竟然也不显得粗——
“……火尘珠——”洛青觉得师兄也不十分肯定,是慌乱中随便选的。他赶紧取出火尘珠,塞进师兄左手中。
轰——的一声,火尘珠被灵力催动,爆发出一条火龙,竟在收紧的网上烧出一个窟窿,师兄一把拎了他的后脖颈,捻起剑诀向那窟窿冲去,眼见得就要过去了,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盘,狠狠地往下拽去。洛青低头一看,是两条金色网线,牢牢地绑在他的脚腕上,地面也金光浮动,显出一张金色大网。
天罗地网,果然难对付。
“楼观宗门擒拿奸人,请道友闪避,以免无辜受累。”网外的人喊道。师兄冷哼一声,双脚一碰,猛地向上弹起,想凭蛮力扯断缠在洛青脚上的金线,然而刺啦一声,洛青的衣服撕破了,师兄一闪力冲出了天网,洛青却重重摔下,被遍布法印的金网兜头罩住……
“慧虚——”师兄失声喊道,立即就反身杀了过来,十几个黑衣修士一哄而上,阻住了他的来路。
“师兄,小心——”看着师兄被围,洛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快把他弄走。”眼见的师兄左冲右杀,就要突破包围,押着洛青的几个修士赶紧使了定身术,拿黑布把他兜头罩了,抬起来就跑。
“慧虚——慧虚——”他听见师兄焦急地对他传音,他想回答一句,却什么也传不出去,刀戟声渐远,连师兄的传音也听不到了,抬着他的修士放慢脚步,有人赶着马车过来接应,他们把洛青丢上马车,在他身上抽了几鞭子,骂道:“死淫贼,有你好受的。”
不知道师兄怎样了——想起他在包围圈里拼命突杀的样子,不禁心里一酸……我究竟做了什么,凌源仙子没救回来,师兄生死未卜,而自己不仅要搭上一条性命,还要害的师父蒙羞……
马车疾行了一路,洛青想了一路,愧悔不已,最后他下定决心,不论楼观宗门怎样折磨他,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昆仑弟子,大不了是一个死,再不能连累师父和师兄弟们。
下车后,头上蒙的黑布取了,定身咒也解了,洛青被一群人押着进了一座深宅大院,里面的格局有些像高陵白家,但比白家更大,也没有那么多曲折和照壁,只是简单的白墙红柱,他被直接带往东边,从靠左手边的一道小门进去,拾级而下,进入一座地牢——
好大的一座地牢,一间间的牢房被铁柱隔开,没有窗口,也没有灯火,修士们举着火把走过,惊鸿一瞥间,能看见牢房深处蠕动的物体,耳朵里还有些零碎的呻***吟……不似人声,却明明就是人发出来的。
洛青打了个哆嗦,他终于意识到,所谓楼观宗门的手段,果真是令人难以想象。他先开始有点儿怕,走了一阵儿,渐渐习惯了。
他们把他带到最里边,最大的一间屋子——与其他牢房不同,这屋子里灯火通明,洛青看到了墙上悬挂的东西,千奇百怪,那么可怕……他强制自己坚强起来——死都不怕,疼有什么,很快就会过去!
修士们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露出戏谑的笑容,他们把他的手脚固定在四个铁环里,逐渐拉紧,拉到他身体所能撑开的最大极限……洛青咬着牙,没吭一声……要开始了吗,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挺过去。
“公子说了,不能打脸,手脚也不能打断,得让他利利索索的上清明台。”一个修士笑着说。
“那怎么下手,把他手指甲拔了吧,反正绑着也看不见手。”叮叮咚咚几声,另一个人从墙上取了什么东西下来,搁在桌子上摆弄着。
“不行,公子说了,凡是露在外面的都不能动,万一他师父来领他,血淋淋的不好看!”
“要不把他那玩儿割了,以后看他还怎么淫人妻女。”
“别别,明儿早晨上清明台,你割了那玩意儿他能走吗,血淋胡画的,叫人家说咱们欺负人。”
“哦……露在外面的不能动,用这个总行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选了一根长针,很长很长,比一般的缝衣针要粗很多。
有人拉开他的衣襟,摘下红玉,露出胸膛来,洛青觳觫了一下——他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心里其实很怕。
“人的胃有拳头这么大,在这个位置——有时候会痉挛,缩的比核桃还要小……”
针慢慢地刺进来,洛青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渐渐颤抖起来,他以为他能挺住,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像野兽哀嚎一样……
“洛青,洛青……”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有人轻声唤,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冷战——全身都湿透了。
周围的灯火和青砖淡去,五脏六腑的灼烧却清晰无比,他皱着眉,看清了频频呼唤自己的人——他穿着样式古朴的水白色长衣,脚上一双破破烂烂的黑靴子……他的脸那么美,那么苍白,眼睛中的邪恶却如洪水猛兽:“很疼吧,心里恨不恨?”
洛青哽咽了两声——怎么会不恨,这些人,他变成厉鬼也不放过!
“你不是修忍辱术吗,怎么这点儿疼就受不了?”苍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头,留下一路冰冷的触感。
“你是寄魂在我心里的恶鬼?”洛青想问——但他紧咬着牙关,似乎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他懂了,好像不用声音和语言,他就懂他的感受,就如此刻,他也能对那些疼痛感同身受,只不过,那些疼痛摧不垮他的意志。
“我不是!”他柔声说,剑眉微蹙——又一根针扎了进来……
洛青憋不住,发出野兽般的惨叫……
一共钉了九根针,修士们把他解开,丢在地上,临走前跟他约好一个时辰后来取针……
“马腾大哥,马腾大哥……救救我,救救我……”洛青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逃到冥界来,样子比任何厉鬼都凄惨。
马腾一把搂住他,面露惊诧之色:“你死了吗?”他伸手去探他胸口,却碰到一根长针……
“是谁,是谁这样对你?”环着他的身体紧了紧,马腾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对不起,我毁了你的房子,对不起,上次的事,那鼓……”洛青断断续续地说,他有点儿不清醒,觉得自己要回去了。
马腾皱起眉头,脸上满是同情,“你忍着。”
“不不!别拔出来……啊——”洛青抽搐起来,因为疼,咬破了嘴唇,又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臂。
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他的脸颊,把他那血肉模糊的手臂解救出去:“你给我忍着——”马腾发狠道,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塞进他嘴里:“真没出息!”
他差点儿把牙咬碎,不过他又看见了他——那个恶鬼,他蹲在马腾身后,马腾却看不见他。
“你是谁?”洛青心里问。
“我有很多名字,该怎么告诉你呢?”他笑了笑。
洛青闭上眼,嘴里一股血腥,再睁眼时,他问:“你不疼吗?”
“这算什么?”那恶鬼轻蔑一笑,伸手抚上洛青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比上一次更真实,洛青觉得脸上的皮肤觳觫起来,被灼热的灵力点的劈啪作响,他想起昭德寺大火中丧生的三百宫人,这是他们的死魂化的。
“别,别,别用那东西碰我……”他惊悚地吼道,晕了过去。第二十五章 你果真对她意图不轨
他是被冷水泼醒的,五脏六腑就像移位了一样难受,如果不是有那些灵力,昨晚他根本熬不过去,修士拍了拍他的脸颊,赞道:“行啊,自己把针都取了,硬骨头啊!”
他们往他嘴里硬塞了一个馒头,用凉水灌了下去——不吃还好,一吃下去胃里***,疼的他直在地上打滚。
修士们又踹了他几脚,可能是怕他死了,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不一会儿,他感觉全身麻木,撕心裂肺的痛感倒是消失了。
一旦不疼,他的心里又清明了,生生体验到生不如死的感觉,还有屈辱、不堪……
被拖出地牢后,另一批人接了他,仍旧依着原路返回,出门后塞进马车里,今天倒是没人打骂他,不过他们看他的眼神都是鄙夷的。
洛青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像是死了,师父、师兄、师弟——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人,他就站在黄泉路上,回首看着自己像个傀儡似的,被一辆黑色的马车拉到刑场,举颈待死……
他本来应该沿着黄泉路继续往前,但却卡在那儿,舍不得回转头,舍不得师父、师兄和师弟们,还有那些一闪而过的美好。
比如,在师兄家吃到的那口桂花糕,在薛孟染家吃的蜂蜜烙饼,莲花汤池的温泉水漫过身体,冬季的第一场雪和第一场雪仗,莫思璇染了水色的凤眸,还有某人轻轻的一句:“哥哥,我害怕。”
马车停下时,洛青几乎睡着了,他没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也没看见沿途拥挤的众人——
他们停在正中央,紧挨着清明台,台下坐着各大门派的代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洛青被裹在茂盛的人气里,大家看他,他也看大家……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认识他,虽然很少在江湖走动,师父以前却总把他带着身边,见的人也不少,这两年他身量变高,容貌和声音都变了——
他真的希望自己此刻憔悴脱形,不成人样——他真该把自己的眼睛挖掉,或者把鼻子拍碎——这样就没人能认得出来,没人会多嘴告诉师父,就这样,作为一个无名之辈去死,死得其所,死的心安……
然而他们把他的手反绑在身后,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顶着这张脸,面对台下的众人——其实他们不绑也没用,他的手根本抬不起来,一使劲儿就撕心裂肺的疼。
两个修士把他架上清明台,跪着绑在中央的台柱上——
上一个被绑在这儿的人是蓬莱阁弃徒霍思明,他为修炼驭鬼术,杀了五十多人,风光一时的蓬莱阁,也因此而被名门嫌弃,从坐席的最前排沦落到了最后排……
洛青今天被绑在这儿,本身就是一种羞辱,但是好歹,昆仑不会成为第二个蓬莱阁,他也不是霍思明……
“慧虚——”正恍惚间,他听到了师兄的声音,师兄在对他传音。洛青张开眼睛四处寻找,终于在台下一角看到了师兄,他站在士族元氏中间,脸上一片凄惶之色。
“师兄,你没告诉师父吧,昆仑的人没来吧?”洛青赶紧问,他灵力几乎消耗殆尽,传音术都使的费劲儿。
“没有,师父让我代表昆仑来……慧虚——”师兄满脸愧色,几乎要掉下泪来。
“好!师兄你做的对,你若告诉师父,我死也不会……”洛青撑不住了,眼眶一酸,垂下头来,他不想哭,可是一见大师兄,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洛青——你怎么了?”正悲伤间,另一个声音突然闯进耳中,一个人拨开众人,一路跌跌撞撞地飞奔而来,眼见的就要踏上清明台——那人竟然是莫思璇。
完了,他刚从峨眉回来不了解情况。洛青顾不上哭,调动了全部灵力给他传音:“别过来,下去——”
被他猛然一呵,莫思璇愣了愣,不敢继续上前。
“莫思璇,千万不要认我!”刚说完这句,人群就躁动起来,司礼大声宣布,今天这场锄奸大会的发起人——楼观宗门少宗主陈亦铎来了。
洛青跟着众人的目光往下看——正门口走进几个黑衣人,为首的一个个头偏高,金冠束发,穿着紧袖半衫,黑靴黑裤,一阵风似地疾走而来,手里提着一把玄铁龙骨鞭——
洛青猜想这大抵就是楼观宗门少主陈亦铎,只是麻木地垂下头,现在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而这人正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屠夫。
“啪——”的一声脆响,洛青闷哼一声,前胸结结实实着了一鞭子,鞭风狠辣,抽过后带起一串皮肉,他胃里一紧,喷出一口血——这比起昨天来,真是太轻了,轻到他几乎无感。
“淫——贼——”一个声音狠狠骂道,第二道鞭风已经过来了,直奔他的脸颊——洛青闭上眼等着,这一鞭打烂了他的脸也好,那就没人能认得出他了。
……可是这一鞭没落下来,嗖嗖几声,莫思璇的法器荆棘藤护在他身前,把那玄铁龙骨鞭缠住了。
“陈少宗主,你问也不问,就要把人打死吗?”莫思璇咬牙切齿的质问。
陈亦铎还没开口,旁边就有好事者说了:“这个人侮辱了陈少宗主未过门的妻子,有什么好问的。”
“如此修真界的败类,不打杀还留着祸害别人吗?”
“白姑娘他都敢动,可见色胆包天,不知已经祸害了多少姑娘了——”
莫思璇哼哼一笑,问:“说的这样笃定,难不成诸位都亲见了?那我倒要请教诸位,你们看见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何时做的?”
“你……”
“你这……”多嘴的人被他呛了一通,事关陈少宗主未婚妻的名誉,也不能深入探讨,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出话来。
“莫思璇,别说了,退下……”洛青轻轻念道,他想传音给他,却实在没有灵力了。
莫思璇当然没听见他的话,他一纵身跳上清明台,拦在陈亦铎和洛青中间:“陈少宗主,这件事你问过他吗,他承认了吗——还是你只听了白姑娘的一面之词,就仗着家族势力要把人打死?”
此话一出,清明台下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虽然不好明说,但是多少有些态度微妙。
“好!我问——”陈亦铎一字一顿道。
一双黑色靴子进入眼帘——陈亦铎走的很慢,却步步肃杀,玄铁龙骨鞭拖在地上,发出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洛青更加低垂了脑袋,他不想看,这个人虽然折磨过他,但好歹没有摧毁他的意志,但现在,他就要这样做了。
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在他面前弯曲下蹲,洛青看见他金色的腰带,和水蛇一般圆润的腰身——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狼狈和无助,连只求一死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只鉄钳一般大手牢牢抓住,缓慢地向后拉过去,逼得他不得不缓慢地扬头——越是慢,越是让人觉得屈辱……
洛青咬了咬牙,睁大眼睛,等着那个人的目光……不论他心里有多害怕,他绝对不能闭上眼睛,闭眼就是害怕,就是屈服,就是承认了自己的罪状,就会被他狠狠地拿捏在手里……
抓着他头发的大手忽然一抖,在最后骤然加速,两人的目光一瞬间交汇,洛青只看到一双眼睛,漆黑的眸子,眼底深处闪着森森蓝光——
他不得不眨了眨眼,再看时,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绝美的脸逐渐呈现,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数一数那些浓密纤长的睫毛,不过真正让他战栗起来的,是眼角下那一抹米粒般大小的殷红……
原来他不叫徐宁,原来他是楼观宗门的少主陈亦铎!
抓在头发上的手松开一点儿,让洛青的视线能滑落下去,落在对方线条温和的下巴和雪白的脖颈上——这回他是真的撑不住了,连那点儿至死不渝的坚硬都一溃千里。
“你……是你掳走了白姑娘?”陈亦铎的声音低沉而狠厉,只是有一些不太流畅。
“是!”他轻若蚊吟地答道,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愧疚——满心的愧疚。
“你……为什么?”抓着他头发的手又紧了紧,不过,这一次却并没有弄疼他。
洛青要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说,该从哪儿说起,想来想去,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突然清醒过来:不论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今天他是要被杀的,说与不说,都是徒增烦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为了救峨眉派的凌源仙子。”莫思璇替他说了。
“莫思璇,别说了……”他想大喊一声呵止他,却连细若蚊吟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凌源仙子身中剧毒,白家小姐不愿意为她诊治,只能掳了去,她诊治完后,就送她回去了……”
“凌源仙子……现在何处?”陈亦铎思忖道,眼睛一直盯在洛青脸上。
台下纷纷响起议论之声,有人大声问:“这个人是谁呀,他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莫侍中的公子莫思璇吗,听说在昆仑修行,他跟这人是什么关系呀。”
“峨眉派的人呢,出来说句话……”
“难不成这淫贼是昆仑派的弟子,昆仑派的人刚才怎么不认!”
峨眉派的几个仙子这时也凑过来了,站在莫思璇身边,为首的一个施施然道:“我凌源师姐已经殁了,正是这位莫公子将师姐的仙体送回,当时跟师姐一起的几位师妹不能御剑,还未赶回峨眉,她们托莫公子带了信,陈述了事情的经过……的确是……带了白家小姐来给师姐诊治……”
仙子说到这儿就戛然而止——她那几个师妹可不知道白小姐是被掳来的,所以信上的内容恐怕比事实要和谐的多,她不是亲眼所见,也只能捡几句有利于莫思璇的话来说。
陈亦铎轻轻叹了口气,还死死拉着洛青的头发,连头都没有转一下:“你……有没有宣衣裸体,扯脱白姑娘的衣服,还……强吻她……”
洛青的脸上一阵发烫,五脏六腑都快烧起来了,这几句话就是一道杀手锏,虽然事实是点到为止,但正常人都会往更恶劣的方面臆想,甚至觉得后面的事太过无耻,以至于陈少宗主开不了口……
“怎么可能?”莫思璇愤愤然道,他这话一说出来,洛青心里更难受了。
“我……有……”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刚一说完,就再也止不住眼泪,颓然的闭上了双眼……
“你……怎么……”刷——的一声,伏在洛青脚下的荆棘藤收走了,莫思璇一惊之下,竟然撑不住灵力驾驭它。
带着桑葚香味的气息喷在脸上,陈亦铎突然靠近,几乎是嘴唇贴着耳朵对他低语:“你果真对她意图不轨!”第二十六章 他不是徐宁
洛青的脸猛地往后撤,但头发上的一只手禁锢着他,令他动弹不得。他抬头看着陈亦铎的眼睛,半是惊恐半是羞惭道:“我没有……我……我不是……”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似乎是一抹嘲讽。洛青赶紧闭上眼睛垂下头——为什么要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自己为什么偏要傻乎乎地陪人家把戏做足?
“我问你……你可是昆仑弟子?”陈亦铎朗声说,故意让周围人听了个清楚。
洛青的心咯噔一下:“不是——”他拼尽全力大声道:“我不是仙门……咳咳……”
嗓子哑了,后面是一阵咳嗽,不过他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赶在莫思璇开口前说出来的。
抓着他头发的手松了,陈亦铎站起身,退后两步,一字一顿道:“很、好!既然无门无派……也没必要在诸位名门仙友面前对你行刑,脏了我们楼观宗门的名声……”
“把他带下去——”几个修士上来,解开挂在柱子上的锁链,押着他往下走,莫思璇跟了几步,被陈亦铎一侧身挡下了。
“莫公子,我楼观宗门不会为难一个无名之辈,只不过,这是我陈家的私事,请你不要插手……”
莫思璇愣了愣,一双凤眸里满是心痛,还是想跟上来,却被赶过来的大师兄抓住了手臂……
洛青被人咚的一声扔进马车,摔得头晕目眩,五脏六腑的疼痛又回来了,逐渐加深,疼的他打起滚儿来,有人进来,对他施了一个定身咒,马车颠簸起来,急速前进。
洛青觉得自己五内俱焚,呼吸困难,肺里憋的要炸了——但他还是高兴的,他总算没有辱没师门,可以作为一个无名之徒而死——比起现在的感觉,死也挺好!
他闭上眼睛,恍恍惚惚地看见了银装素裹的昆仑九峰,看见了薛大嘴跟子期姑娘在花丛间追逐,看见大师兄盘腿坐在玄冰上,修炼内丹,还看见莫思璇站在一群名门贵胄出身的昆仑弟子中间,对他凌然一瞥……
最后他来到师父身边——不,是师父来到他身边,轻轻抱起他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师父的身上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令他的心痛了一下。
“师父,别认我……”
师父的双臂紧紧环住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硬,他的手轻轻抚过洛青的脸颊,从眉峰,经过鼻梁,再到嘴唇,那两只灼热的手指逡巡在嘴唇上,一遍一遍来回勾勒着形状……
“好难受……”他心里明明知道这是幻觉,只是醒不来,也死不了——
快些死吧,虽然他舍不得这个怀抱,舍不得嘴唇上奇妙的触感,但他还是想赶紧死,太难受了,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全身的骨头像被人用锤子一点点敲碎……
嘴唇上的手指顿了顿,触电一般的闪开了,洛青感觉自己被推着坐起来,一双手压在他背上,紧贴着皮肤——灼热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从掌心传来,循着他的五经八脉流淌,最后归于脏腑和骨骼,在受伤疼痛的地方回转、治愈。
好舒服——是师父吗,他把自己带回来了……洛青的头脑有一瞬间清明,继而又昏聩过去,觉得自己还被绑在请明台上,周围站着一圈儿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从衣着长相来看,都不认识。
一睁眼一闭眼,还是在请明台上,还是那一圈儿人,只不过这回,眼前鲜红一片——他们身上血淋淋的,七窍出血,面部扭曲,明明是已经死了的冤魂。
“啊……我怕,我怕……师父……他们缠着我,他们缠着我……”
继而,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灼热的胸膛,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柔声安抚着。
洛青叹了一口气,又沉沉睡去,冤魂们远远看着他,不敢靠近——他知道自己被抱着,倒也不害怕了……
再睁眼时,烛光刺的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抬了抬胳膊,关节还是有点儿疼,不过好多了。
耳边虫鸣啾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桑葚香气……洛青忽然一个激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哥哥,你总算醒了。”那张脸无辜的笑着,露出一口珠贝白牙,还有眼角闪烁的红痣。
“陈——亦——铎——”洛青咬牙切齿,一蹦而起,刚起到一半,就哎呦一声,跌回床上。
“哈哈哈哈……”陈亦铎哈哈大笑起来,一张脸笑的绯红。
“你要干什么?”他怒吼道——这个人刚刚给了自己那么大的屈辱,现在怎么能笑的那么轻松!
“我要给你喂药!”陈亦铎端起手边的药碗,眼睛里的蓝光碎成星星点点,戏谑的笑着。
“你——滚!”洛青气得两眼冒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陈亦铎当然没滚,他把药碗放在床边,歪着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洛青:“哎呀,哥哥,你怎么这么凶。你睡着的时候可不这样,一直抱着我不肯让我走,把我的脖子都抓破了。”
洛青不由自主去看他的脖颈,果然,雪白的皮肤上有好几道红痕,一直往胸前的衣襟里延伸下去,看起来恐怖而妖娆。
“哼——”他涨红了脸,别过头去:“陈亦铎,你要杀就杀,不要这样戏弄我。”
两人沉默了一阵,陈亦铎道:“我要杀你早就杀了,干嘛要救你。”
看洛青不动,他又道:“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快喝药吧,药都凉了。”
“你要怎样?”洛青不为所动,僵着脖子不肯回头。
“好哥哥,我该怎样,你告诉我?毕竟,你可是侮辱了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没有……”洛青面红耳赤,看到陈亦铎微笑的眼睛,他又像枯黄的狗尾巴草一样垂了头——
说没有也不对,不是没有,是没有想,然而,这怎么解释的通——
陈亦铎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两只脚在床底下蹭来蹭去,似乎是在等他解释。
“我……唉……”洛青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办法把说给大师兄的话再重复一遍,白姑娘毕竟是陈亦铎的未婚妻子,而陈亦铎,就是白姑娘等待的那个“公子”
——怎么说呢,哪一句话说出来,都未免有轻薄之嫌。
而且,自打知道了他就是徐宁之后,洛青的心里就跟长了草一样难受——真是从未有过的难受……
一想起自己当初那样保护他,还把他当好弟弟一样宝贝,这张脸就不知道往哪儿搁。
本以为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子,没想到却是个阴险狡诈的小魔头,还是人家姑娘春闺梦里的“公子”——
简直不能想了,跟他比起来,薛大嘴真是太单纯了,而自己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哥哥定是看我那未婚妻子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一时***,才在光天化日之下,预行不轨之事!”
看他不说话,陈亦铎慢条斯理地推测道:“咍,哥哥年轻气盛,面对一个无力反抗的姑娘,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再加上美人哭的梨花带雨,衣衫不整……”
“闭嘴——”看这说话的态势,如果一直说下去,陈亦铎就要编织出一副相当旖旎的画面了,而这画面的主人公,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和另一个男子——
“我什么也没有做——”洛青咬牙道:“我只是想吓她一吓……把她吓醒……她受惊过度,失了神志!”
“那她为何会受惊过度?”
“我怎么知道,她……她胆子那么小……”
“难道不是因为你与她同乘一骑,还使了定身咒,在马上对她百般轻薄?”
天地良心,他在马上可真没有轻薄的意思,不仅没有做,也没有想。
陈亦铎的脸上泛起一丝冷色,令洛青想起了他在清明台上的表情……
“奔走百里,途中换了两次马,为何不另购一匹,两人分开骑——你敢说你不是故意?”
他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刚才,一直都把他误当徐宁来看了。
“陈少宗主,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也不是故意,我看白小姐失魂落魄,怕她被颠下马背,才让她坐在前面,用双臂护她……换马时候我也想过再买一匹,可是她突然大声尖叫,我怕惹来麻烦,才对她使了定身咒……”
“哼——”陈亦铎冷笑一声:“你这双手臂,倒不值钱,见谁都要护一下!”
这句话戳的洛青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想起自己把陈亦铎护在大柳树上的一幕,又是一阵无地自容……
陈亦铎当时,一定在心里都笑死了吧,亏得他还绷的那么严肃,哄着自己——这个普天之下最大的傻子!
他垂头丧气道:“多说无益,你想怎样?”
“呵——我想喂你吃药啊!药都凉透了,还得再温一下。”陈亦铎端起那碗药,搁在手心里催动灵力,不一会儿,碗中药就滚滚沸腾起来。
洛青气哼哼的盯着他——他平日里最恨这种人,因为天赋高,一点儿也不珍惜自己的灵力。
“哎呀,热过头了。”陈亦铎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把那一碗药搁在唇边,轻轻吹着。
一股酥麻的感觉爬上洛青的脊背,他赶紧别过头去——亏的自己不是个姑娘家,要是的话,此刻就该为他粉身碎骨了!
应该恨他,是他折磨自己,用那样残忍的手段……第二十七章 同床共枕
“好了,哥哥喝药吧!”陈亦铎把药碗搁在他嘴边,另一只手潜移默化的压住了他伸出来接碗的两只手。
洛青看着那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心想:这不是要灌我毒药吧,本能地就把头一别,碗被他的脸一碰,药汁洒了一点点。
“你再闹,我就把你捆起来强灌!”陈亦铎生气了,声音变得狠厉而低沉。
洛青暗暗告诉自己:他不是徐宁,他是陈少宗主。
“你给我喝的什么……”他嗫嚅道,楼观宗门的阴险手段他是领教够了,如果还要来一通折腾,他就咬舌自尽。
“能让你乖乖睡觉的药!”
“你究竟要干什么?”洛青真是怕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他耍来耍去的是要干什么!
陈亦铎站起来,跪在床上,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药碗往前探了探,洛青也不无惊恐的看着他,脸往里面躲了躲。
“不肯喝是吧?”他嘴唇轻碰,眉头皱了皱,抬起一条腿,将膝盖压在洛青交叠的手腕上。
“我不喝……”洛青心里越发害怕,拼命挣了挣,却挣得全身疼痛。
陈亦铎也不说话,腾出的那只手捏住他的脸颊,慢慢使力——
他的嘴不得不慢慢张开……洛青这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刚才怎么不赶紧咬舌自尽,这药灌下去不知道又要遭多大罪,他真是撑不下去了。
药碗靠上来,辛辣的药汁顺着口腔流下喉头——
对方灌的并不快,细若无物的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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