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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婵娟
顾公公在殿门旁的鼎中点了一根香，那香燃尽刚好是一个时辰。
裴青娥将事情前后联系, 总觉得太过顺利, 若非有人背后筹划，怎么能在短短一月时间内三连击丁相。
先是赐婚, 状元就出事，带出丁慎作为主考官，查人不严，收受贿赂, 勾结党羽, 这条好不容易清白了, 马上又牵连出纵子泄露试题, 引发舞弊大案, 刚要用不知情三个字搪塞过去，宋祯马上又有后招。
这是打定了主意, 一定要把丁慎及其全家，甚至包括党羽全部拉下马啊。
她正想着，秦王开口，“陛下, 殿前司指挥使不是方若君吧。”
“你说沈浩吗？”宋祯吹吹手里汤碗，道:“他在钱塘当钦差呢。”
秦王又道：“从宫里到丞相府, 消息恐怕会透露出去，若是有其他人先进了丞相府，军中可也有丞相的人啊。”
“不会的。”宋祯道：“皇叔放心。”
秦王还要说什么，外间一个侍卫跑进来, 高喊：“报——翟指挥使已经带着城防巡营进丞相府了。”
宫墙远方，一支绿色信号弹冲天而上，那是顺利进入相府的标识。
“你看吧。”宋祯道：“他们以为翟雄出门办差去了，殊不知他今日已经回到汴京，拿着朕的令牌号令城防巡营。那儿离丞相府不过一刻路程。”
这时候，裴青娥注意到一直沉默中的闫诲，她试探着开口，问道：“如果妾身没猜错，闫大人手中，是否是丁相的罪证？”
秦王和宋祯都看向裴青娥。
闫诲询问的目光望向宋祯，后者点了点头。
他将包袱打开，在案几上将一个卷轴摊平，裴青娥看过去。
果真是一张汴京舆图，就是那天她与宋芸撞见闫诲时，他带着的那张。
“这是什么？”她问。
闫诲吸了一口气，平静问裴青娥，“才人可知，汴京街巷之间都有筑有防火墙。”
防火墙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防止情况失控，火势蔓延，减少损失用的。彼时汴京泥砖浇筑的房子还较少，多半还是木制结构，一旦失火，极有可能殃及池鱼，形成火烧连营之势。
所以，一般防火墙都高于院墙和房顶，这样才能起到防火隔火的作用。
裴青娥颔首，“自然知道。”
“那才人可知，年初东门大街发了一场大火，造成数百人流离失所？”
裴青娥当然知道，那日她就在会先楼中，紧挨着东门大街，也是那天她第一次遇到宋祯。
闫诲继续道：“先帝在位时期，东门街就遭遇过一次火灾，那场火势比今天更大，东门街几乎全烧成了灰烬，才人知道吗？”
这个裴青娥还真不知道，说不定那时她还没出生呢。
闫诲也不等裴青娥回答，他的手在舆图上一划，“这一片全部重新修建。”
裴青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耳边听闫诲道：“负责这个工程的正是当时的工部侍郎，现在的丞相—丁慎。”
裴青娥还是不理解，“那又怎样？”
此刻，勤政殿的烛火并不敞亮，门户大开，院中的月亮比殿内还要明，昏黄灯光中闫诲死板的神情终于带了一点波动。
他道：“我翻阅了十数年的卷宗案册，比对了整个汴京城的建造手册和舆图，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发现…”
三个月，三个月…
裴青娥猛地望向宋祯。
“才发现，东门街的防火墙比其他地方矮了两寸。东门街地势较高，若不测量，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秦王豁然起身，嗫喏着：“两寸…两寸…十几年前的工程，谁会去测量…”
闫诲道：“正是，大火之后第三天墙体就被工部推翻，又要重建，更加无从查证。”
宋祯这时道：“东门街两条主街，八条巷道，是汴京排名前二的街道，一里造价三千银，拢共二十里地，主管侍郎贪污了多少？”
“可…”裴青娥嘴唇都有些打颤，她道：“可若相爷不认，十来年过去了，如何对证？”
秦王与宋祯对视一眼，他明白，宋祯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果然，宋祯与她解释道：“丁相在大火当天，给现任工部林侍郎写了一份信，信中命林侍郎一定要想办法，尽快重建东门街，以免被人发现往日端倪…”
此时第二束信号弹腾空而起，冲天亮火印得他眼中光芒大盛。
他道：“信，被朕截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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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中，管家执着蜡烛跌跌撞撞闯卧房。
“老爷，老爷，消息从宫里传递出来，快走吧。”
丁慎披衣而起，胸口猛烈咳嗽起来，抓着管家的手问：“谁递来的消息。”
“是，重华门。”
那是一幢侧门，是给下等宫人进出用的。
“你说那名官员带着舆图，可看清是什么舆图？”
“传消息的人说，好似是汴京舆图。”
丁慎骤然脱力，似乎已经悟到其中关节了。
生死关头，相爷还愣怔着，管家急地呼道：“老爷，先不管其他的，先走吧。”
“走？”丁慎自言自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个七旬老人到哪里去？”
这时，又有一个下人连滚带爬进了院门，喊道：“老爷，外，外面来了好多兵。”
他话音未落，墙外喧闹骤然炸起。
丁慎仓皇起来，看着院外，问道:“哪里的兵，谁家的旗子？可看清楚了？”
“是，是城防巡营的兵。”
城防巡营！姓郭！
丁慎一口鲜血喷出来。
难怪郭老头近日频繁进宫，说是看女儿，其实，其实…
是在皇帝商议大计吧。
丁慎由管家扶着，坐在书房正堂，管家道：“好在夫人进宫了，她定会求来太后吧。”
丁慎嘴角带血，看火光冲天，听喧闹声越来越大，他有些恍惚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天，三皇子发现死在莲花池里，那会宋祯就在池边，吓得小脸煞白，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
他将宋祯背起来，送回太后宫中，宋祯就在他背上嘤嘤哭泣，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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