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更 (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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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太小,没有桨,楚宁晰只好用手划船。她努力地将船划离丹凤台,她发着抖,却知自己不能犹豫。她不能死……她还有楚国要顾忌!

周天子死了,齐卫势大,她不能让齐国针对楚国!

她左臂受伤,却也奋力划船。血落在水上,**的,已不知是什么。轰然声从丹凤台传来,楚宁晰回头,看到了丹凤台被火席卷。她盯着丹凤台望许久,渐渐的,却看到四方隐隐的火光朝向这边。水上行着许多大船,向这边追来。

楚宁晰四顾茫然。

旁边突伸来一只手,抱住她肩。

范翕能动了。

他没有吭气,拉着楚宁晰,一起跳下了船,跌入了水中,躲开那些追来的船只。

丹凤台被大火包裹。

落在水中,四面火星燎燎。

范翕在水中,沉沉浮浮,他凝视着那大火包裹的方向——

“红墙杏花摇,绿雨新芭蕉。花儿逐着鹿,鹿儿覆着月。那月儿,月儿,追着郎君泊头走……”

火海中,一切烟消云散。那些快乐的,难过的,怨愤的,惆怅的,失落的,迷惘的……如冰川沉海一般,全在血腥火海中沉下去。

八月节时与太子太子妃一起宴饮、与玉纤阿在丹凤台中相许终生的誓言、幼时随虞夫人在山间行走、周天子的怒火、虞夫人的无悔……都在这里消失了。

丹凤一梦,大抵浮生一梦,就此彻底消散了。

——丹凤台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丹凤台在一片大火中结束了!丹凤台卷一开始,我最想写的就是这场大火了。公子黑化第一阶段已经达成了,明天开始“囚玉篇”~失踪了两章的玉儿重新上线~

☆、1

范翕与楚宁晰在大船向他们追来时, 跳下水求生。之后二人于水下携手,一同杀了追杀他们的船上的所有人。

次日天亮, 二人上了岸, 隔岸而望水中心的丹凤台。云雾渺渺,丹凤台掩在濛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当日登丹凤台的人一波又一波, 事情结束后, 只有他二人活着。

楚宁晰本想再与范翕联手, 悄悄登上丹凤台, 她想辨认尸体,想为死去的人偷偷做个墓碑。

范翕却摇了头拒绝。丹凤台事已毕,他们不能再登丹凤台, 引他人察觉了。

因丹凤台全灭后的次日清晨,等在台外的齐军从熹微天光中辨认出丹凤台起了大火,齐军整队, 登丹凤台查看情况。而范翕和楚宁晰, 就躲在泊头暗处,静静观望。

楚宁晰有些茫然——

都结束了。

所有人都死了。

她带领的军队灭了, 泉安死了, 虞夫人死了, 周天子死了……她所有的仇恨,好像全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方向。她亲眼看到那把火吞没天露台,亲眼看到火光吞没丹凤台。不会有人能在那样的火中还能活下来。

从此后, 她再不必小心谨慎,既惧怕天子,又仇视天子。她再不必养精蓄锐,只为向天子报仇……

而旁边的范翕……

楚宁晰侧过头,看向与自己一起站在桑树下的年轻公子。经历一夜变故,范翕衣裳被撕扯弄乱,被血污所染。他的发冠早丢了,只好用发带半束了发。一半乌黑青丝掠肩垂下,几绺湿发贴着额、贴着颊。他眼睛冰玉一样盯着烟雾浩渺的方向,神情空茫茫的。

头上像是悬着一把刀,那把刀已经掉下来一半,砸中了他。

他兀自撑着,长身修长挺立,但垂于身侧的手却轻微发抖;唇紧抿着,他脸颊的肌肉却在颤抖。他拼命忍着自己的情绪,潮湿的发带和长袍一起在风中飞扬,拂动牵连他的乌黑发丝。

范翕安静站着,瘦削单薄,脸色白如冰霜。宽大的袍子裹着他的身体,如浪拍案。他看着状态实在不好,好似随时会倒。然而他长身玉立,脊骨里好似有一根韧筋撑着,让他越是凄凉,越是逆反。

越是酸楚,越是强硬。

楚宁晰盯着范翕,她从未这么专注而认真地看过他。她总觉得自己和范翕是仇人,她不愿和范翕有太多牵连。但是丹凤台并肩作战的情谊下来,她又好像多了解了范翕一些,发现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她尚有楚国在后,可是范翕身后,还有谁呢?

他失去了能护住公子们一切退路的父王,他最为敬爱的母亲,最为忠诚能干的仆人……他近乎失去一切。

范翕回了头,看向她。

从昨夜出事到今天,范翕终于开了口说话。他声音沙哑,和往日清冽温柔全然不同:“我们就此分手吧。你要小心些,齐国知道了天子死,便再不会有顾忌。齐军已入楚国,齐军兵力强,你若不想让楚国沦为战场,便还要与他们周旋。丹凤台出了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他们也会怀疑你。随便你怎么编故事,但你不要告诉他们,说我在丹凤台过。”

范翕道:“消息没有传出去过,外面的人只知道父王在,当不知道我在。也好也好,就让他们都这般认为吧。”

他身子晃了一下,转过身,步伐空空的,向一个方向走去。

显然是要和楚宁晰分开。

楚宁晰追上,握住他的手腕。她喃声:“你去哪里?”

范翕声音茫茫的:“玉儿去找过你就走了吧?我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我话,不会听我说的,去找你保护她……我要去找玉儿,找我的兵马,找太子……想办法与他们汇合。”

他垂下纤长的睫,目光静静的。

因想起与人联络这种事,原本都是泉安在做……可是泉安已经不在了,他只能自己来。

楚宁晰咬住唇。

玉纤阿和她的约定,范翕没有问,事已至此,他已经猜了出来。更多的话,他也已经不想说了。

楚宁晰轻声:“要不,你先别离开,我让人去找玉女来见你好不好?你这样的状态……一个人离开,遇上齐军,我怕不安全。不若你留下来,楚国护你?”

她说出了原本自己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对范翕说的话。

她说了就咬舌头,面容发红,觉得羞耻。但话出了口,她又眼睛明亮地盯着范翕,希望他答应下来,留下来。她信心满满地想,自己是楚国公主,即便要和齐国周旋,但偷藏一个范翕,保护一个范翕,不在话下。

她有能力给范翕提供一个避风港的!

范翕摇了头,他推开她的手,仍向前方走去。

楚宁晰愣一下,再次追上他:“范翕!范翕!范飞卿……要不,你我结义做兄妹吧!虽然你总是……虽然我……”

她别别扭扭的:“但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结为兄妹,互相照拂,不是很好么?”

她从来没有过兄长。她一直仇视范翕,可是心底深处隐隐约约的,她一直当范翕是哥哥,只是她不肯承认。之后她从大司马那里知道了范翕不是她哥哥,又经过其他佐证知道周天子只是发疯,范翕和她并无血缘关系。松口气的时候,楚宁晰又会失落。

想天地浩浩,全族尽亡,她还是始终一人。

而若是和范翕结了兄妹……

范翕停步,他回头,俯眼看她。他凝视着她,轻声:“我不愿与任何人结拜什么兄妹。楚宁晰,你不必因可怜我,就想照拂我,我没那般脆弱。我不与你结兄妹,你能够顾好你自己就不容易了……你看着吧,天下要变天了,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我走了,别送我,也别找我。不要和我有任何关系。你不仅是一个人,你还是楚国唯一王女,你要顾念整个楚国。”

“我不会与你结拜的。但你日后若向我求助……只要你开口,我会帮你的。”

他说完了这些,说得楚宁晰目中泛了红。楚宁晰看他再次抬步,她不再追他了,只声音带一丝颤音问他:“你还好么?你还撑得住么?”

范翕淡漠道:“还好。”

--

他还好。

他撑得住。

他不灭了齐国,不灭了卫国,他哪里敢倒?

他们弄没了丹凤台,害死了父王母亲,杀死了泉安……他不折腾得他们全灭,他哪里敢倒?!

范翕目光冷漠,独自离开楚国,一路北上。来的时候身边尚有四五卫士跟着,回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人。曾经少时他最厌自己父王脸上一个笑影都没有,总是恹恹地看他……而今,他也笑不出来了。

他终是如母亲担忧的那样,与他的父王越来越像。但是昔日母亲在时他会压抑。而今天大地阔,他再不想压抑了。

他一步步向前走,身上常年束着他的铁索链子一寸寸断裂。温柔恬静的公子翕在他身体中死去,强势阴狠的公子翕在他魂魄中睁开了眼,活动筋骨,复苏出来。

--

十月桑落。

范翕由南向北。

天下变乱极大,天子彻底死后,齐卫最后一个顾忌都没了。他们收服了南方的诸侯国,又和北方的诸侯国或结盟或和谈或打仗,将北方的国土也一一纳下。在共征天下的途中,齐国因远征楚国、在楚国所耗损的兵力多了些,渐渐的,齐卫二国的联盟中,卫国势渐大,齐国势渐弱。

十月上旬。

卫国国君入周洛,在齐国等大诸侯国的簇拥下,卫国国君改国号,登天子位。从这一日起,大周王朝覆灭,大卫王朝取而代之。

范翕仍然北上。

十月中旬。

先大周太子终在鲁国彻底平定九夷之乱,九夷彻底认输。但转过头来,新国大卫的人在后,看押前朝太子。明明是范启平的九夷,但是九夷投降后,却是向大卫王朝谈和。为怕天下人逆反,又因诸侯国王室间和前大周王朝的血脉总是沾亲带故,大卫王朝便不杀太子,只是让范启入洛邑再说。

正是整个鲁国驻满卫军,范启被限制出行的时候,范翕到了。

丹凤台之事,齐国内部知道是他们在丹凤台诛杀了天子,但他们并不知公子翕在那里。而对外说法,是丹凤台失了火,火已扑灭,整个水中山谷却没保住,被烧得满目疮痍。

而如今,公子翕和前周太子的身份又万万不一样。

随着卫君登天子位,卫君的侄女于幸兰地位比昔日周天子在时更加尊贵。而于女郎的未婚夫公子翕,哪怕身上流有范氏血脉,有于女郎在,谁人敢不尊公子翕?

范翕见到了范启。

范启本与使臣谈回洛邑的事,得报范翕来了,他一怔,站了起来。待看到从门口进来的白袍少年郎君,范启目中光闪动,无言地看着范翕。范启尽量声音平静地让人退下,关上舍门。

待范翕入座,凝视着弟弟瘦得有些凹陷的面颊,范启垂目叹:“你如今地位和昔日已不一样,你该直接回洛邑才是。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范启温和道:“我如今自是阶下囚之位,你不要与我走得太近。”

范翕望着兄长即便被人看押、却依然温润淡然的模样,他有些不解,问:“你便不着急么?平定九夷明明是你的功劳,你怎么愿意赠给卫国?为何不干脆与九夷联手,以鲁国为据点,和那卫国相抗?”

范启抬目,反问:“那你为何不与楚国联手,共抗齐国呢?”

不抗,只是因为时机不对,兵力不足。抗不过。

范翕怔忡,缓缓道:“兄长知道丹凤台发生的事了?”

范启和气道:“我不知道,只是玉女来了,我大约听到了一些说法……之后齐卫给出的说法是丹凤台不小心失了火,我猜虞夫人……七郎节哀。但我仍想听你说说丹凤台发生了什么变故。我知道绝不可能是失火那样儿戏的事。”

范翕静了好久,才说出那些事。范启无言,轻轻握住他的手。看范翕抬目,目中有冷色:“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范启点头。

只低声道:“七郎,暂且忍耐。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要失去理智……洛邑来使臣要我回洛,到时我遇到的,必不会是什么好事。父王已经不在了,我作为大兄,自应该护住你们兄弟。到时候不管问起任何事,你但凡给不出说法的,都推到我身上便是。”

范翕怔一下,然后摇头。他要开口,范启却打断他:“卫国国君不会杀我的,我身上还有九夷之事。哪怕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他也不敢杀我。我左右是站到了他们的敌对一面,身上再多几桩错事也没什么。但是七郎你就不必搅这个浑水了。只望卫国尊你之时,你能够稍微帮我护一下昔日兄弟们。我知你不喜他们……但让兄弟们不要死在卫君手中,便好了。”

范启温温道:“再耐心等上些年……”

范翕冷声:“要等多少年?要等多久?不,我等不下去!我度日如年,我不能听兄长的话耐心蛰伏下去,我要……”

范启微叹,知范翕心中俱是仇恨,他正要再劝,听到了急促的“笃笃”敲门声。范启揉了下额,以为是来监视他的使臣又来了。他让外面人进来,门推开后,屋中二人却都怔了一下,因门口所站的人,不是使臣,而是美丽的女郎。

是玉纤阿。

玉纤阿见开了门,她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范翕。她心中大石落下,露出笑容:“我听说公子来了,所以来看看……公子。”

她越过门槛走进门,她尚不知丹凤台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范翕平安归来,她心生喜悦。她与太子行礼时,略略将范翕周身扫视一遍,看他容色如昔,只是瘦得脸颊上都没了许多肉,但他站起身看向她时,她见他身上没什么大伤。

至少没有影响到他行动的伤。

玉纤阿的笑容便更真切了些。

她再上前一步:“许久未见,公子安好?”

当着范启的面,她不好太忘情,便只是柔柔问候范翕一声。范翕当还她礼。但是玉纤阿垂目等了许久,不见范翕开口。她妙盈盈的美目撩起望去,却一下子微怔。范翕神色变化极小,可是她看到他盯着她时,眼圈却红了。

玉纤阿迷惘,心里一咯噔。

范翕走上前,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他当着兄长的面,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抱她的手臂用力,抱她时,他浑身轻轻发抖。

他失去了所有,他没有了母亲,没有了泉安……他只有玉纤阿了。他抱着玉纤阿,才觉得自己从悲痛中缓了回来,才走出了丹凤台那场大火。他紧紧地拥着她,心想绝不让她离开自己。

他只剩下她了。

他要紧紧抓住她。

--

范启见范翕与玉纤阿有许多私密话说,便主动将空间留给了二人,自己离去。范启回到寝舍,过一会儿,昔日太子妃、今日也不知算是什么身份的祝吟推门进来。祝吟见夫君疲惫地靠着长榻而卧,她不言语,只跪到榻上,玉温手指揉上他的太阳穴,为他缓和他心神的焦虑。

范启睁开了眼,握住了她的手。

祝吟低头对他一笑,笑容恬静安然。她被范启搂住腰,靠坐在了他身畔。范启低声问她:“黎儿睡了?你身体还好?”

祝吟生的早产儿活了下来,范启为幼儿取了大名,为范黎。而祝吟因为产子的缘故身体亏损太多,元气大伤。几月以来,她一直或多或少地病着。医工说,祝吟身体的亏损,许要养上两三年才能好。

祝吟温和答了范启的话,又问他:“我听说七郎来了,玉女去见他了。夫君,难道七郎要与我们一起回洛邑?”

范启道:“七郎如今……遭了些变,我看他眼神阴鸷得快要压不住了……恐他心有魔念,就此做错事。”

祝吟便问出了什么事。

范启将范翕告诉他的说了出来。祝吟听得怔住,又怅然。天子竟这般死了……她一介庶女出身,去年她能嫁范启为正妻,还是因为天子先点了头的缘故。虽天子冷漠些,祝吟心中却有些感激天子的成全。

天子只让太子跪了三天就答应了娶妻,但是当时周洛的王公臣子们,恨不得杀了祝吟呢。而今天子死了……那些都过去了。

虞夫人竟也去了。

祝吟不知天子和虞夫人纠葛半生的情恨,只知道七郎的母亲十分可怜,被发疯的天子囚禁半生。而今虞夫人去了,祝吟只叹道:“七郎必然十分伤心。”

范启沉默许久。

他迟疑着对祝吟说:“你既身体不好,不如回洛邑一事,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吧?或许,你可以去投奔你弟弟?”

祝吟弟弟在韩国做大夫,范启希望祝吟去投靠。

祝吟怔了一下,莞尔问:“夫君可是担忧我?”

范启道:“算是吧……我也不清楚。”

他感情淡漠,很多事情他也分不清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是为什么。他只知道祝吟身体不好,他回洛邑必然没什么好果子吃,祝吟不必跟着他受苦。

祝吟低头凝视他片刻,慨然一笑,张臂搂住他,柔道:“夫君不知,你这般行为,是关爱我。你自觉如此便能保护我。但是夫君的一双儿女都送走,若是再将我和黎儿送走,夫君一人回洛邑,就再没人能陪夫君了。”

“我觉得我身体没事。我心中喜爱夫君,当日成亲时你我发誓同甘共苦,难道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么?夫君,把黎儿送走吧。我愿陪夫君一起回洛邑。不管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我都愿与夫君一同面对。”

范启睫毛轻轻颤抖,看向她。

祝吟脸与他相贴,与他共抵额。她道:“范启,祝吟。你看,连你我的名字都是要我们同甘共苦的……启与吟,有口有今,才是我们的家啊。”

范启抱紧了她。

迟钝的感情让他无所适从,他难以分辨他心中的些微难受和不适是为什么。但是祝吟说陪着他,他又是真的高兴。谁不愿意有人陪着自己呢?

--

玉纤阿哄了范翕入睡,她陪了他一下午,离开时,她的情绪也十分低落。

没有人知道虞夫人和泉安对范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知道。她亲眼见过范翕提起他母亲时发亮的眼睛,他得知他母亲也曾弃过他时的难过。她亲眼见过泉安和范翕说笑,泉安有时挤兑范翕,范翕只会害羞或生气,却从不处罚泉安。

甚至比起虞夫人,玉纤阿觉得泉安更重要。

泉安和范翕一样大,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在丹凤台淋过雨,一起在周王宫中挨过鞭。二人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学习四书六艺……范翕还与她说,泉安年龄渐渐大了,不应该只做一个仆从,泉安应该投身更广大的天地,帮范翕做更多的事。

范翕最信任的人就是泉安。

说是仆从,更像是朋友、兄弟。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长大。

泉安那般维护范翕,会因为玉纤阿对范翕不够好而生玉纤阿的气,会找玉纤阿解释他公子有多值得她爱。范翕还总调侃泉安,总说你再找玉女,玉女也不会爱你……

然而就是这样的泉安,代范翕死在了丹凤台。一十八年的情谊,在大火中草草结束。

虞夫人和泉安都死了,范翕必然心痛欲死。可他连发泄都没有,就那般撑着。只是在见到她时,眼圈那么红了……玉纤阿坐在灶房摇着扇子,她出神间,眼中也微微带了水雾。

那般鲜活的人,就这样……

姜女声音在后:“玉女,你在做什么?”

玉纤阿擦了下眼睛,柔声:“我熬一点儿白粥。”

“为公子熬的?”姜女走进了灶房,打量她,“你方才怎么在哭?怎么了,公子不是回来了么?对了,泉安怎么不回来啊?”

玉纤阿道:“泉安死了。你日后不要在公子面前提起此事,也吩咐下去,不要让任何人在公子面前提起‘泉安’。我怕他受不了。”

姜女愣愣地点头。

她迷茫地想:泉安死了,那日后……谁给我解药啊?我身上还种着毒啊。

但是她现在自然也不敢提这事。

姜女转而想起更重要的事:“我们是不是要去洛邑了?玉女,你很快就能嫁给公子了吧?”

她想到如果玉女嫁给了公子,那她的解药就可以求玉女了。而且公子那么喜欢玉女,说不定她可以求玉女,为她永久解毒……不要再这么吊着她了。

玉纤阿愁眉拢起,不如姜女那般单纯。

她跟着太子和范翕的时间长了,见的听的多了,便知洛邑的局势更为复杂。太子回洛邑,不知道会等来什么。范翕好一些……可是范翕依靠的,是他的未婚妻……局势好似更艰难了。

然玉纤阿现在不能和范翕讨论这些。他没有这样的心情,他需要她照顾。

--

范翕只和衣睡了一会儿,太阳穴突突地跳,梦中兵马厮杀、战火喧天,他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他扯开床帐,看到空旷的屋舍,便心生恐惧。他哑着嗓子下床,慌乱地:“玉儿、玉儿……”

他一把扯过墙上所挂的剑,大袍飘扬,他赤脚踩着凉澈地砖,长发披散。他额上渗汗,目中寒冽。他提着剑向外走,心想他们一定是捉走了他的玉儿,他要救他的玉儿……

玉纤阿推开门,与提着剑杀气腾腾的范翕几乎撞上。推门就是一个人、一把剑,她被吓得跌了下,手中所端的那碗粥差点被吓得泼出去。幸好范翕反应快,在她手颤抖、人向后倒时,一把托住她的手腕帮她站稳。

玉纤阿心脏噗通通跳,不解地抬头看他——这是提着剑发什么疯呢?

见到她好好地站着,范翕目中仍阴沉沉的:“不是说好陪着我么?为何醒来后我不见你?”

玉纤阿道:“你才睡了一个时辰吧……我去熬碗粥而已。”

她向屋内走,范翕就如她影子一般贴着她,跟在她身后。玉纤阿没意识到他现今的变化,她施施然行进屋内,将粥放在食案上,转身要招呼范翕用食时,她一回头,又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接连两次被范翕撞上、被他吓到,玉纤阿抚着心脏,愕然:“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范翕垂着眼问:“你当真只是熬粥?熬给谁喝?我才睡了一个时辰,你就饿了?为何要出去熬粥,为何不让侍女做?她们是不是不听你的话?你不必包庇她们,待我杀了她们……”

玉纤阿蹙起了眉。许久不见,他的神奇思维更上一层楼,她都要跟不上他了。可见病得更重。

她拉住他的手,道:“我是为你熬粥。”

范翕怔住了。

他说:“我不饿,我只想你在我身边而已。”

玉纤阿静静看他,她心脏在幽幽深渊中向下坠落。她多么聪明,她意识到范翕压抑多年的那些病态因子,开始往外冒出了。她握紧他的手,不再多话,而是从他手中夺过他的剑,远远丢开。

范翕低头看着她。

她对他露出一个笑,按着他坐下用膳。他说他不饿,不想吃。玉纤阿便道:“我特意为你熬的,你也不吃么?”

范翕怔然而坐。

自从离开丹凤台,他确实很长时间都浑浑噩噩,觉得不怎么饿,没什么胃口。他精神恹恹,一点儿不想吃东西。但是玉纤阿温柔的眼眸望着他,鼓励着他。他迟疑一下,怕她离开他,他便不情不愿地抬起了手捡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慢吞吞喝着。

他低头喝粥时,玉纤阿在后而坐,观望他瘦极的面容和身形。她目中微微噙了水雾,从后抱住他的腰身。她的脸贴着他后背,感觉到他的瘦骨嶙峋,她目中的水光便更多。

范翕垂着眼,被她紧抱着,他迟缓地感觉到赧然。又觉得她这般抱他,让他不好就食。

范翕目中的戾气一点点淡去,他手搭在她置于自己腰间的手上,语气比起方才的生硬,温和了许多:“怎么了?”

玉纤阿柔声:“没什么,只是太想公子了,抱一抱公子。公子用膳吧,不用管我。”

而她在他背后,紧抱着他细瘦腰身,她情绪不外露,却忍不住垂着睫,无声落泪。泪水涟涟滑落腮帮,她冷冷地想——谁让他变成了这样子!谁将他害到这般地步!

她绝不放过那些欺负她的公子的人!

她想得深沉时,清脆一声“咚”,范翕丢开了勺子,说:“不吃了。”

猝不及防,玉纤阿还没来得及擦自己脸上的泪,范翕就转了身,将她抱到了怀里。她目中闪过一丝慌,怕他问她为什么落泪。但是范翕没有,他低头就缠上她的唇。

手开始解她腰带。

玉纤阿:“……!”

她挣扎:“干什么?!”

范翕俯眼,仍是秀美一公子,只思维更奇怪了:“你一直抱着我的腰,在我后背哭啊哭的……你暗示这般明显,此时又作秀什么?”

玉纤阿红了脸:“不管你收到了什么样的讯息,那都不是我的暗示。我没有暗示!”

范翕温温和和说:“不,你暗示我了,你想与我上.床,连饭都不让我好好吃。”

不等她反驳,他手拢着她后颈让她抬头。他与她缠绵亲吮,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强行抱在怀里,起身走向床榻。

玉纤阿:“……”

她觉得自己刚才流的泪都喂了狗。

此人就会欺负她,不值得她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囚玉篇开始!这卷是这篇文的精华,最带感的一卷!玉儿和公子开始新一种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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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玉纤阿陪了范翕一日一夜, 努力说服他不必时时刻刻要把自己栓在他身边。大周已覆灭,大卫刚起,在这个时候,谁认识玉纤阿, 谁会拿玉纤阿做什么文章呢?

待范翕情绪终稳定些了, 他终于能睡得着了,她才能缓一缓。之后又观察一日,玉纤阿见范翕依然安安静静的, 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她的警惕心才松懈一二分。

玉纤阿到底是未嫁女郎, 她虽关注范翕, 却也知自己不好总和他待在一起。白日时待一起时间久了还能找找理由,夜里范翕总要她陪,在卫国那些使臣和太子殿下的眼皮下, 玉纤阿也做不到这般厚脸皮。她询问过范翕,劝解过他后, 便仍是回自己的寝舍睡。

与范翕分开第一夜,夜里四鼓起, 玉纤阿从一个梦境中醒来, 她忽有所感,不期然地睁开眼。月色清如水,床帏落下轻扬,她的床上外侧,坐着一个男人, 正低头看着她。

玉纤阿心先猛跳,待月色随飞起的帐子一起飘入床内,她眨着眼,看到一片月色落在郎君垂下的雪容玉颈上。

玉纤阿:“公子!”

正是范翕坐在她床头看她入睡。

玉纤阿迷离了一会儿,她捂紧被衾,问:“公子为何半夜三更不睡觉,来我这里?”

范翕见她醒了,他答非所问,幽幽道:“别人家女郎看到情郎偷偷来看她,都会分外高兴。但我见你只有惊没有喜。为何你不期待我来看你?我觉得你确是不爱我。”

玉纤阿:“……”

她好好地睡觉,这人就一顶帽子向她扣了过来,说她不爱他。

可谁家情郎是夜半三更坐女郎床头,跟鬼魅似的不言不语,就盯着人家女郎看?再喜欢情郎的女郎,被人这样半夜趴床上盯着,都得吓疯吧?

玉纤阿揉额头。

她转了下身,侧睡着朝向范翕。一头秀浓青丝瘫在绣枕上,玉纤阿声线温软:“公子为何不睡?”

范翕道:“我睡不着。”

玉纤阿蹙了眉梢。

她轻声:“可是你我到底是未婚男女,你总夜里找我,被人看到了,闲话未免太多。”

范翕不语。

他只固执坐在她床边,姿势也不换一个。

玉纤阿叹:“公子,与我说句话吧?你到底什么意思呢?”

范翕低声说话,语气带几分自厌:“你睡吧,别管我了。我只是睡不着,夜里醒了,屋中空荡荡的,没有人陪我说话。我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去找太子兄长。他们夫妻已经睡了,我又找曾先生,曾先生他们也睡了。我想大家都睡了,但我屋中太静了,我不想回去。”

他声音凄楚虚弱:“你让我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吧。我不打扰你,你让我看看你就好了。”

玉纤阿睫毛颤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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