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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一垂眸，就望见楼下花圃里粉白成堆的紫荆花，几棵大树投下阴影，枝杈间又晒落斑驳的光粒。

逼近正午，太阳正在攀上最高点。

严素注意到楼下有两个学生经过，一男一女，男孩去扯女孩的长马尾，女孩被扯得停了下，一转身，就去打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挨了揍还嘻嘻笑，等女孩不打了，又悄悄上前，拉人家后领，拉得女孩一个踉跄，险些摔跤，气急又追着男孩打。

七楼的角度，底下的人有点小。

严素一面看小孩子追逐打闹，一面听电话里严芳月讲话。

“妈妈今天晚上跟同事去聚餐，你晚上如果回家，就自己煮点面或者炒点菜吃，千万别去点什么外卖，既不健康又浪费钱，冰箱里还有点蔬菜和排骨，你要回来的早，也可以炖个排骨汤喝。”

楼下两个小孩停了下来，小女孩用胳膊捂住了脸，看上去似乎被男孩气哭了。

小男孩缩着脖子，怯怯地上去哄，不知道什么神情，但看剪影，应该挺忐忑。

严素蹙了蹙眉，“嗯”了声，说：“好，知道了。”

“如果你不回来，留在学校那边住宿舍，那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注意关好门窗，你别以为是教职工小区就很安全。前几天妈妈才看了个新闻，入室抢劫，抢的就是教职工宿舍。”

严素点了点头，刚应了声，“记住了。”

她就看见楼下，女孩等到男孩靠近后，忽然出手，揪住小男孩耳朵，背影看上去气势汹汹，没有半点前面伪装的委屈可怜。

小男孩好像很疼，脑袋一直往女孩怀里怼，双手抱住女孩胳膊，大概已经开始哭爹喊娘求饶了。

可惜女孩一点也不可怜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揪着男孩耳朵，跟训小崽子一样，拎着人往前走。

严素失笑，抿唇忍住笑声。

电话里，严芳月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妈妈昨天跟你说的，你考虑怎么样了？小周照片妈妈看过了，人长得不错，学历还很好，名牌大学硕士毕业，毕业后就一直在外企工作。”

“而且你李阿姨跟小周父母认识很多年，也相当于知根知底。现在像小周这样，条件这么好又知根知底的男生很难找了。严素，你听妈妈的话，去见个面吃个饭，了解下，不合适就当交朋友，也没什么损失啊是不是？”

楼下两个学生已经走了，严素稍稍抬高视线，看着白云流转的蔚蓝天空，悄悄叹口气。

她一只手轻搭在窗户上，纤细指尖无意识抠弄窗户的金属边角，一手拿着手机，低声说：“好，过几周周末吧，最近刚开学，事情多，我可能抽不出空。”

严芳月立马乐了，通过手机听筒传来的笑声，高兴得有点失真：“好好好，那就再下个周末，再下个周末，我让你李阿姨给你们约个时间，两人见一面。”

“那妈妈就不打搅你工作了，记得妈妈前面说的话，晚上如果回来，就自己煮个面条炒个菜，如果不回来，在宿舍那边，睡前要关好门窗……”

“好，我知道了。”

无奈地拖长了每一个音。

对于严芳月常年把她当三岁小孩耳提面命的行为，严素有点哭笑不得，再三地说好，最后终于挂断了电话。

两指夹着手机，双手撑在窗台上，弯下腰，脑袋向下埋，严素闭上眼，长长舒出一口气。

等那口浊气全吐了出来，她才再抬头，睁开眼睛，左右活动肩颈，下意识朝办公楼下望。

安安静静的紫荆花花圃，沐浴在鎏金色的阳光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微风一过，吹起点絮白漂浮半空，渐渐卷高。

严素耳边的发丝被吹乱，几根镶进睫毛间，迷得眼睛有点睁不开，嗅到风里淡淡似兰花的清香，心情就稍微好了点。

她捋了捋散乱发丝，收好手机，转身往办公室回。

以前大学常去图书馆，未免打搅别人自习，严素养成了个好习惯，脚下总会习惯性放轻。

从小到大，类似这样的习惯，让她得到过很多赞誉，认识的人都说她修养好，一看这些细节，就知道人品肯定不会差。

只不过这回，好习惯却让严素陷入了一个……相当之尴尬的场面。

她已经走到了门口，一条腿稍稍抬起，正要朝前落，迈进办公室。

里面男人略显嘲弄说的话，就让严素微抬着腿，一时间为难了起来。

不知道应该继续朝前落足，若无其事走进去。

还是应该收回来，退一边，等会儿再进去……

——“保守刻板，私下肯定也是毫无情趣，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对你们严老师这样的女人，会有意思？”

正对着门口的咖啡色皮质沙发上。

男人长腿翘着，戴着一边耳机，低头拿着手机，应该是在玩手游。

乌亮的短发看上去很柔软，零碎覆盖住额头，发梢触着眼镜边框。

藏在镜片和碎发后的丹凤眼，末端睫毛稍长，睫尖微翘，勾得眼尾也朝上稍弯，看得仔细了，会觉得那弧度有点媚，像狐狸。

托着手机的一双手，宽阔的手背胫骨分明，手指又长又白，指尖染光，在手机屏幕上敏捷跳动。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能引发手控党疯狂舔屏的一双好手。

梁不欢率先看见严素站在门口，蹭一下站起来，并腿站直，双手叠在腹前，低着小脑袋，抿着小樱嘴，安静装古董。

用行动表示，他刚什么也没说，说话的都是他家骚包老大！

梁政半天没听见小家伙再聒噪，好奇抬头，就望见了门口要进不进的严素。

金丝边细框眼镜后，干净细长的丹凤眼，睁得有点圆润，半天也不眨一下。

一时间，谁也没出声，场面有点尴尬。

不过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喜怒形于色的性格。

也都是离开了校园，进入社会职场这么多年的成年人。

什么大风大浪，新鲜稀奇的事没撞见过？

严素依旧面无表情，冲梁政略一点头，微抬起的腿朝前落足，淡定走进了办公室。

梁政气定神闲笑下，摸到手机电源键，一下按黑屏幕，扯下耳机一卷，礼貌依旧。

“抱歉，让梁先生久等了。”

严素重新坐回单人沙发。

“没关系，我也等习惯了。”

梁政轻微地歪了下脑袋。

两个社会阅历丰富的成年人，无声无息化解了一场尴尬。

梁不欢站在旁边，还乖巧低着头，看见他家老大和严老师，打太极一样，一问一答，一人一句，完全没有尴尬感。

梁小朋友，心里很是佩服。

活得久了，就是不一样哈。

一个听见别人背地里说自己坏话，就跟没听见一样。

一个背地里说人坏话被当面发现，就跟没说过一样。

厉害厉害，老年人装瞎扮聋的功力，都太尼玛牛逼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小学生午休时间开始。

严素跟梁政聊得也差不多了，虽然收获不多，但也更清楚了些事情。

一是，梁政对梁不欢基本施行打开笼子，天然放养政策。

随他想长成什么样。

机敏聪慧、温和绅士的牧羊犬。

还是日天日地、拆家撒欢的哈士奇。

无所谓。

反正聪明有聪明的好，傻也有傻的福气。

二是，梁政对梁不欢的父亲似乎很反感，并不愿多提及。

而梁不欢与他父亲似乎也没见过几面，谈不上有什么父子情。

或许跟梁不欢病逝的母亲有关，但严素也不好过多询问。

三是，梁不欢另外两个关系密切的亲人，外公外婆，常年身在国外。

跟他那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一样，鞭长莫及，同样无法照顾梁不欢。

所以最后，严素从这番谈话中，得到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梁不欢的家庭教育，还是不得不落在梁政这个不靠谱的舅舅肩上。

严素略感遗憾，觉得好不容易见到了梁不欢这位几乎没露过面的舅舅，可一场谈话说下来，却没什么收获。

她站起身，客气地送人出去。

走到门口，前面臀翘腿长的男人忽然停住。

严素跟他也不过隔了一步距离，他这一停，严素就差点撞他背上去了。

脚下险险一刹车，定住身形，严素抬起头，就见梁政侧过身，望向她。

一半脸对着门外，阳光照射，脸上细细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一半脸对着屋内，阴影叠加，使得那轮廓五官立体又深邃。

薄净的镜片后，眼皮稍稍耷下点，黑眼珠只露出一半，幽深得有些蛊惑味道。

严素还没回过神，就听男人问：“严老师是否需要跟我交换下电话？以后不欢又闹了什么事，也方便您跟我联系。”

男人问得客气有礼貌。

梁政也认为自己问得很有水平，含蓄不唐突，完全没理由被拒绝。

可是他却看见严素扯了扯唇角，同样客气有礼地说：“我想不必了，今天会让梁不欢将您叫来，也是因为他们班班主任最近一周请假，我只是代为管理下，等他们班主任回来，如有需要，应该会再跟您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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