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雾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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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的光泽,红的似血。

“记得。”他蹭了蹭她的额头,“那时候我还在好奇,不只是谁家的小仙童,生的那般娇俏可爱。”

漪宁笑了笑,眼泪还在脸颊上挂着:“突然好想吃琼花软糖糕。”

“下次入宫我带给你吃。”他说着,低头亲了亲她脸上的泪水。

漪宁笑着没应,很快神色黯淡几分,语调渐微:“邵哥哥,我可能不能嫁给你了。”

邵恪之身形一滞,缓缓侧眸看她:“岑璋跟你说了什么?”第一次,他大逆不道的直呼太子名讳,话语里隐着薄怒。

漪宁倚在他的颈肩没说话,只低声呢喃着:“邵哥哥,对不起。”

邵恪之将怀里的人儿收紧几分,眸中一片晦涩:“不用胡思乱想,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先带你回去。”

他抱着漪宁阔步向前走,一路上漪宁仍喋喋不休地说着,无外乎让他日后好好照顾自己,寻一个好姑娘娶回家。

邵恪之突然停下来,定定望着她,表情十分严肃:“你这些话我今日权当没听到,如若再多说一句,我就真生气了。”

漪宁心上苦涩,却当真没再开口。

她不想说的,可如今事已至此,她再拖着他两人也终究不会有结果的。

岑伯父最不放心的便是塞北那些将士,她只有嫁给太子这一条路,邵哥哥如若违抗只怕日后整个长浚伯府都会带来灾难。

何况,岑伯父待她那样好,她又如何能在他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的儿女私情?

若是旁的事,她或许还能告诉邵哥哥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可陛下中毒一事如何能够随意泄露,她终究什么也不能说。

她满腹委屈地看着他,一颗心好似被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磨着,疼的浑身都在难受。

她双目里含着一汪水,影影绰绰的,动人心魄,又颇为让人怜惜。

邵恪之顿时又放软了语气,只轻声问她:“太子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漪宁摇摇头:“没什么,他哪里左右得了我的终身?是我自己这样想的罢了。”

“那你这般究竟是怎么了?”他分明不信她的话。

漪宁缄默。

看她似有难言之隐,邵恪之也没逼问,只是道:“不管太子跟你说了什么,你只记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忘。”

漪宁点点头,认真聆听。

邵恪之道:“你如今不满十四,女儿家拖到十六岁再嫁人不迟,如若陛下有意为你和太子指婚,你不必抗旨惹圣上不悦,却也不必过早答应,只拿自己年龄推拖过去,陛下疼你,只要你坚持,自不会过早就把你许给太子的。至于其他的,交给我来解决,我会让陛下点头的。”

漪宁微微一惊,听他这口气,似乎已经想好了对策。

只是,岑伯父的身子……

见她不答应,他又继续道:“不管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的婚姻幸福不是儿戏,也不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无论太子跟你说了什么,也无论你自己心里是如何想,我都不准你一时脑热答应圣上赐婚。如今天下人都以为你会是以后的太子妃,纵然不与太子订亲,也可暂时稳住你父亲旧部,这个道理陛下也是懂的,所以你不应这门亲事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先拖两年不会怎么样的。”

他这番话说的,倒让漪宁有些瞠目结舌。虽然她没说岑伯父的事,但邵哥哥这主意的确能解她暂时的困境。拿年龄推脱两年,她自认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突然间她对眼前的邵哥哥越发崇拜起来了,她什么都还没跟他说,但他的主意却已解决了她如今的难题。

“听到没有?”见她呆愣愣看着自己不答话,邵恪之又问了一句,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悦。

漪宁缓缓回神儿,品味着他的话,乖乖点头:“记住了。”

不过,拖两年是什么意思?邵哥哥又要在这两年内做什么打算呢?

心里的困惑她终究没问,纵然关于自己的婚事安心了下来,可她如今依旧开心不起来。

想到顺熙帝中毒的事,她鼻子又是一阵泛酸。听岑璋的口气,皇后必然是老早便知道了,那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看她眉毛一直皱着,眸中神色黯淡无光,邵恪之又问了一句:“可还有旁的事?”

这事漪宁不好说,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方才我说的话,你可记清楚了?”他很不放心的又问她一次,似乎对她的答应十分的不放心。

漪宁又乖乖点头:“记住了,我不会随便答应岑伯父赐婚的。”

邵恪之总算放下心来,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以后不准再哭得这般伤心,我会心疼的。”

漪宁乖顺地倚在他胸口,心里的憋闷和难受消散了不少。

岑琰一直在后面跟着,对两人间的举动置若罔闻,很努力把自己变成一团空气。

不过,眼见前面有羽林卫过来,他定睛看了看,对着邵恪之道:“恪之,太子带人过来了。”

漪宁微惊,忙挣扎着道:“你放我下来。”如若太子看到邵哥哥抱着她,依着他如今的脾性一定会记恨的,她不希望邵哥哥有危险。

邵恪之抱着她未动,又见她挣扎,不满道:“你乖乖别动,今夜我也想会会太子殿下。”

夜色下,他双眸晦暗,里面一抹寒光乍现,又很快被敛去,面色肃然,丝毫瞧不出胆怯和维诺。

漪宁一时间被他的态度感染到,当真乖乖由他抱着,一动未动。

岑璋听闻御花园里找到了漪宁的下落,带着羽林卫匆匆赶来,不料却看到阿宁被邵恪之稳稳地抱在怀里,他胸上一口怒气上涌,脸色随之变了。突然抬手制止了身后羽林卫前进的步子,声音冰冷异常:“你们退后!”

羽林卫闻声退下,他自己走上前来,立在邵恪之跟前,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杀机暗伏。

岑璋最先开了口:“夜色已深,邵大人居然留在宫中,不知意欲何为?”

三皇子岑琰道:“禀太子殿下,恪之是入宫见臣弟的,且有德妃娘娘诏令,德妃娘娘特意恩准恪之今夜宿在洛云殿。臣弟和恪之听闻郡主失踪,这才出来帮忙相寻。”

“是吗?”岑璋冷笑一声,目光紧紧锁着邵恪之抱着漪宁的那双手,恨不能立马将那双手剁下来去喂狗。

他的眼神冷冽阴鸷的让人不寒而栗,纵然邵恪之不怕,漪宁却是不愿他日后有什么危险的,低声在他耳边道:“放我下来,你不要命了?”

她关心的表情,以及附在他耳边低语的动作,无一不刺激着对面的岑璋,他不觉间握紧双拳,脸上表情越发阴晴难测。

陡然间,周遭的气氛变得格外冷凝。

邵恪之缓缓将挣扎的漪宁放在地上,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这个得天独厚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恭敬,只有敌意。

他护在掌心如珠似宝的姑娘,今夜却因他伤心成那样,他怎能不气,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第一次,他觉得这个太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岑璋被他挑衅的语气惹得越发恼怒,上前几步,也怒目直视他:“邵恪之,君臣有别,你不过区区一届臣子,凭什么跟孤争?”

邵恪之淡定自若,看了眼旁边的漪宁,神色坦然,话语不卑不亢:“至少,我不会让她像今晚这样。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却未必懂得何谓真情,只会耍些阴谋手段而满足自己的私欲,实在让人不敢高看。”

邵恪之的话让岑璋有些心虚,又见漪宁双眼肿成核桃一般,越发懊悔不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把话顶回去。

“阿宁,父皇母后和皇祖母他们还在等你,跟我回去吧。”他只对着漪宁道。

漪宁抬头看了眼邵恪之,没理岑璋,自顾自地向前走。

岑璋见此,冷冷觑了邵恪之一眼,也随之远去。

岑琰同邵恪之站在原地,望着太子和漪宁离开的背影,叹道:“他是太子,你方才何苦与他较劲,岂不是自找麻烦?”

邵恪之冷笑:“终究是个男人,他还能在陛下面前承认阿宁心仪之人是我,让陛下降罪于我不成?他为着自己的脸面必然不会这么做,也就不会拿太子的身份来压我。至于在朝堂上,他若真想对付我,我却并不怕他!”

想到方才找到阿宁时她蜷缩一团痛苦不堪,他便心中来气。

平日里他连阿宁皱一下眉头都舍不得,岑璋居然耍手段在她身上,如今还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当真无耻至极!

他爱的哪里是阿宁,这种自私自利之徒,爱的永远都只是他自己!

126章、跪下 ...

去往长乐宫的一路上, 漪宁一直疾步走在前面,岑璋几次试图与她说话,她却并不给他什么好脸色。

眼看着长乐宫将至, 太子突然拉住她:“阿宁, 纵然心中有气, 但你总要整理好情绪才好去见皇祖母和父皇他们。”

漪宁被他抓住手腕,不得已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的冰冷和疏离让岑璋愈发懊悔,一时间面露自责:“阿宁,对不起,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既然话已出口, 太子殿下没什么好自责的, 何况这是实情, 又不是你胡编乱造的。”她说着,眸中闪过一抹哀痛,“只是,这消息太过震撼, 我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岑璋抬手覆在她肩上, 安慰道:“你别担心,我舅舅这些年一直都在研制解药, 听说已经略有成效, 他说过,再给他些时日必然能解了这毒的。”

“真的?”漪宁心上又染起一丝希望,是啊, 还有三年的时间让楚大人研制解药,楚大人医术高明,肯定能找到解药的。

岑璋用力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你放心,父皇一定会没事的。”

漪宁却突然甩开他的手,眸中显现出愠恼:“既如此,你方才为何不说?”

“我……”岑璋唇角涌起一抹苦涩,神色沉痛,眼见她再没理自己径自去了长乐宫,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不觉又想到了舅舅的话:

“陛下的毒早已深入骨髓,以我之力顶多让毒性暂缓发作两年,若想彻底解除,只怕不可能了。太子殿下,你是陛下和皇后最疼爱的儿子,莫要让陛下日后含恨而终才是。”

他抬起胳膊蹭了蹭酸涩的鼻子,面无表情的跟着阿宁去长乐宫。

佟迎和狄青远远看见她,飞快迎上来。

“可算找到郡主了,急死奴婢了,陛下和太后也急坏了。”佟迎话语里带着哭腔。

漪宁此时情绪已平复下来,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过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怎的哭成这样。对了,我失踪一事你如何跟陛下交代的?”

佟迎道:“奴婢不知郡主与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不敢乱说,只说郡主突然心情不好,想静一静。”

漪宁点了点头,如此便好。岑伯父和岑伯母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以免他们担心。

进了长乐宫,一众人除了“幽禁”南苑的皇后以外都到齐了。

阿宁跪在地上,向顺熙帝请罪:“阿宁许久不回宫,贪恋宫中景色,又有心不让羽林卫发觉,是阿宁的不是,惹皇祖母和陛下担忧,阿宁请罪。”

不等众人问话,她率先给自己之前的举动安了个理由。

顺熙帝坐在太后右边的位子上,神色阴沉:“此话当真?”

漪宁顿了顿,低头应道:“是。”

“放肆!”顺熙帝一手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哐当直响,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你一时兴起,竟搅得阖宫上下不得安宁,甚至连太后都给惊动了,如今岂是你轻描淡写一句请罪便能轻饶的?身为郡主如此不像话,成何体统?你说,此事该怎么罚你?”

顺熙帝脸色阴沉,殿中其余人皆倒抽一口冷气,担忧者有之,得意者有之。

一旁的三公主岑锦玉添油加醋道:“父皇,萧漪宁这等同欺君,罪无可赦,该从重处置。”

二公主岑锦瑶在她旁边站着,听闻此话眉头微蹙,低斥一句:“你闭嘴!”

岑锦玉到底是怕岑锦瑶的,被她一呵斥,哼哼鼻子当真不敢吭声。

此时岑璋也已从殿外进来,随漪宁一起在殿中跪着:“父皇,阿宁只是一时贪玩儿,还望父皇怜惜,莫要追究了。”

“如此肆意妄为,此次若不追究,我看下回她能插着翅膀飞到天上去。”顺熙帝怒火未消,恨得咬牙切齿,偏生她又刚回宫来,不忍心真的责罚。

此时太后倒是笑呵呵开了口:“若我说陛下还是莫要责怪阿宁了,她这几年性子野那都是由我带出宫去给教坏了,原也是我的不是,只当孩子跟你开了个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瞧这风尘仆仆的回来,如今狼狈成这般模样,也算受到教训了。陛下就看在我这老婆子的面儿上,莫要怪罪她了。”

太后当初瞥下阿宁与邵恪之待在冀州,想着这一路上二人只怕如胶似漆的,如今骤然回了宫,必然不舍得与之分开,一时间心里难受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也是有的。是以,这个时候她才站出来给阿宁解围。

阿宁自然不知太后心中所想,只听皇祖母替她说话,心下感激。可又想到岑伯父中毒一时,突然心上微痛,抿唇不语。

如若皇祖母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该是何等残忍之事呢?

其实她知道,方才岑璋说岑伯父的毒一定能解那话必然是哄她的。否则,岑伯母眉宇间就不会总泛着若有若无的愁容了。

“母后总是惯着她。”顺熙帝话语里虽有嗔怪,但并不见真的生气,只看着漪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长途跋涉的回来,想也累坏了,回南苑去吧。”

漪宁叩首谢恩,从殿内出去,太子尾随其后告退。

出了长乐宫,太子唤住她。

漪宁停下步子,却未回头看他,话语冷淡:“太子还有何事?”

岑璋绕至她跟前,顿了顿道:“方才谢谢你。”如让父皇知道他跟阿宁说的事,肯定会比方才更加愤怒,届时必然会重罚他的。

漪宁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关系重大,我自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乱说。若说有心替你隐瞒,那也只是因为不想让岑伯父和岑伯母知道此事对你失望而已,太子如若有心道谢,倒不如放过我,咱们也好万事大吉。”

岑璋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望着她疾步而去的背影,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阿宁,你如今当真那么讨厌我吗?”岑璋紧跟在她后面,一脸受伤。

漪宁只当没听到,自己走自己的路,把他当空气。

到了去往南苑的河边,金嬷嬷已经在船上等候了,看到漪宁的身影远远地伸手招呼。

看到金嬷嬷,漪宁也是一喜,提起裙摆快跑几步:“金嬷嬷怎么在这儿?”

金嬷嬷给漪宁和太子行了礼,这才回道:“听闻郡主失踪,皇后娘娘着急,便让奴婢来这边瞧瞧,郡主快上船吧,娘娘亲自做了很多郡主爱吃的菜。”

漪宁眼眶热热的,连连点头,笑着道:“好。”

漪宁上了船后,岑璋却站在岸边没动,金嬷嬷看他一眼,又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您也要去。”

岑璋原本害怕自己跟阿宁同坐一条船她会不高兴,正在犹豫,不料金嬷嬷发了话,又是母后的旨意,心上自然大喜,应着随之上了船。

漪宁不耐烦看见他,只自顾自地转了个身坐着,抬手撩拨着下面碧绿的湖水。

已经八月,这湖水是越发凉了,瑟瑟秋风下,整个身子都觉得有些冷。

岑璋见她打了个寒颤,将自己身上的墨色披风解下给她披上:“夜里凉,你自己身上也被露水打湿了,披上这个当心伤风。”

漪宁眉头一蹙,身子抖两下把他的披风抖落在船板上,语气平淡如常:“我不冷,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岑璋看着落在船板上的披风,神色复杂,却没再去捡。

金嬷嬷在一旁看着两人微妙的关系,倒也没说什么。

船很快在南苑靠了岸,漪宁一上岸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南苑,边跑边喊:“岑伯母,我回来了!”

皇后在屋内听到动静,由银嬷嬷陪着从里面出来,看见她笑着伸了手:“慢点儿跑,大晚上的当心脚下,别摔着。”

漪宁跑过来抓住皇后的手,本欲往她怀里扑,又想到自己在假山后面躲了那么久,身上必然不干净,便只笑笑:“岑伯母,阿宁好想你。”

数月不见,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庄典雅,气度非凡,笑起来时也还是那么温和慈爱。

皇后点点她的额头:“你呀,我只当你忘了岑伯母这个人呢,回来不说先来见岑伯母,一个人躲哪儿去了?”

漪宁脸上笑意淡了淡,垂着头没答话。

皇后目光瞥向后面的太子,随后一语不发地又落回阿宁身上,依旧笑语温声:“饿了吧,去洗手吃饭。”

漪宁应着随金嬷嬷去洗漱,皇后则淡淡看向太子:“你给我进来。”她话语淡淡,比方才面对阿宁时明显威严了不少。

岑璋心上一惊,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袭来,低低道了声是。

随皇后入内,皇后在桌边坐下,看着站在那儿人高马大的儿子,目光凌厉几分:“跪下!”

127章、责罚 ...

“母后……”岑璋讶然于皇后的反应, 一时间站在原地没动。

“我让你跪下!”皇后顿时又怒喝一声,桌上的茶盏被她掷在地上,摔成几瓣儿, 那褐色的茶汤也顺着沟壑淌了出来, 很快尽然在地面上, 留下一片深色的阴影。

皇后素来宽厚待人,但如今骤然发怒却也极具威视,连带着那屋洗漱的漪宁都听见了。

“岑伯母怎么生气了?”漪宁十分诧异地问旁边给自己递帕子的金嬷嬷。

金嬷嬷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笑了笑:“奴婢不知,许是太子做了什么惹皇后生气吧。”

“那我去看看。”她说着提起裙摆要出去, 却被金嬷嬷拦下, “郡主的衣裳都脏了, 待会儿陪皇后用膳穿这件只怕不妥, 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漪宁无法,只好听金嬷嬷的。只金嬷嬷伺候自己更衣时,她又竖着耳朵听了听那边的动静,却是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皇后房中, 岑璋许久未曾见母后发这样大的脾气了, 心中自然是怕的,恍惚间似乎料到了什么, 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皇后也渐渐敛了怒意, 神色淡淡地看他:“知道母后为何如此生气吗?”

岑璋一时不好回答,犹豫着道:“儿臣不知。”

皇后秀眉拧着,面露不悦:“事到如今, 你还想瞒我什么?阿宁究竟为何无故失踪,如今眼眶红肿成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

“别拿对付你父皇的那一套来哄我!”皇后打断他,“佟迎和狄青都跟我说了,是你对阿宁说了什么她才会成这个样子的。方才在长乐宫里你父皇没怪罪你,只怕是不知道你干的好事,阿宁又离他甚远没让他瞧见那一对儿红眼眶,才会由得你推卸责任胡言乱语!”

岑璋心上一沉,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皇后道:“我方才倒是一直在想,你对阿宁说了什么才会害她成那般模样,思来想去,倒也有了些眉目。这几个月阿宁不在南苑,我听金嬷嬷说见你来过两回。”说到这儿,皇后神色沉了沉,“你父皇的事,你可是知道了?”

南苑四周都有绝顶侍卫把守,但他是太子,以前也没少来此,侍卫们必然对他没有防备,故而纵然来过怕也不会禀报。

以至于,皇后还真不确定他究竟来过几回。金嬷嬷看见过两次,可金嬷嬷没看见的时候呢?

皇后问起,岑璋也没打算隐瞒,只是突然心上一阵发堵,缓缓应了声是,有把那日在窗外听到的简单说了一遍。

“此事关乎朝堂社稷,我与你父皇隐瞒不说一是怕你忧心,二来也是恐走漏消息,惹来朝堂争端,却没料到让你无意间听到,更没料到……你敢拿此事去伤害阿宁!”

说到最后,皇后眸色突然一黯,“岑璋,你身为太子,一朝储君,却连让一个姑娘家心甘情愿嫁给你的本事都没有,还使出如此不光明的手段来,简直让母后寒心,让你父皇失望。把你父皇的身体当做筹码,你简直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岑璋心上微颤,忙俯首叩拜:“母后息怒,儿臣当时只是一时情急,所以才……儿臣知错,方才见阿宁那般儿臣也是悔不当初。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实非儿臣所愿,还望母后恕罪。”

“恕罪?此事如若捅到你父皇那里,你且看他恕不恕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的不择手段,日后江山社稷交于你手,你又该如何自处?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阿宁,尚且如此待她,那天下万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日后治理天下你又会如何对待他们?”

“儿臣知罪。”岑璋额头贴地,十分诚恳地认着错。

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在御花园里看见阿宁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他不过是想要把自己珍爱的女孩儿留在身边,熟料竟适得其反,如今使得她对自己心生怨愤,渐行渐远起来。

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错的离谱。

皇后无奈摇头:“你已十七岁,早不是个无知孩童,不想竟做出此等幼稚之事来。你自幼被立太子,依着宫廷规矩自有太傅们管教,我原以为太傅们饱读诗书自比我强些,便对你疏于管教。却未曾想,现今你如此败坏德行,教人失望。君子取之有道,你对阿宁不管是何心意,都不该做出小人行径出来。你说,母后今日训得可对?”

“母后所言甚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他谦卑恭顺地回话。

皇后道:“既然知错,便去院外跪着,今晚不准用膳。”

岑璋不语,缓缓从地上起身,退出卧房去外面跪着,一抬头却见阿宁在墙边站着,后背贴墙,望向他时神色淡然,表情疏离。

他心里知道,或许经此一事,他与阿宁之间的隔阂当真不好再挽回了,不由心间一痛,收回眼神,只定定望着地面出神。

“郡主,快进去吧。”金嬷嬷对一直贴墙站着不说话的阿宁说道。

漪宁回神,提起裙摆入了卧房,看到皇后,原是想冲她笑的,可鼻端酸涩难忍,怎么也笑不出来,只突然扑进她怀里,蹲下来失声痛哭。

皇后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出声安慰。

过了须臾,她哭声渐渐止住,泪眼汪汪地缓缓抬起头来,皇后这才拿帕子给她擦脸:“才刚洗漱过,脸蛋儿又哭花了。”

见她不说话,皇后又笑问了一句:“站门外多久了?”

漪宁没回答这话,只是道:“岑伯母总是对阿宁这般好。”她这话也就表示,方才在外面她全都听见了。

皇后叹了口气,拉她在自己旁边的高腿圆凳上坐下:“你自幼无母,岑伯母拿你当亲生女儿似的待,能不疼你吗?”

说着,她看了眼外面:“不过罚你太子哥哥却不单单是为了你,他身为太子德行有亏,是该罚的。此事是我处置也还算轻的,若让你岑伯父知道,怕就不是罚跪这么轻描淡写了。璋儿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若我罚他能让他静思己过,莫在捅到你岑伯父那儿去,便是万幸了。”

漪宁抬手擦了擦眼泪:“阿宁在长乐宫没说出实情,日后也不会再说的。”

皇后将漪宁鬓前散落的发丝夹在耳后,柔声笑道:“岑伯母知道,你虽然心里怪他,却也不想他真的丢掉太子之位的。你没在你岑伯父跟前道出真相,岑伯母该谢谢你。”

漪宁倚在皇后怀里没说话。她的确不喜欢太子,如今甚至算得上讨厌,不过真的没想过让他失去太子之位。不管岑璋这个人怎样,岑伯母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岑璋是岑伯母唯一的儿子,她自然不希望他真的出什么事。

何况,岑伯父的事已经够让岑伯母烦心的了。

“只盼着,他能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日后注意自己的德行才是。”皇后揽着阿宁,感慨一句。

“会的,一定会的。”阿宁低声道。

“咕噜噜~”漪宁一囧,忙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皇后莞尔一笑,对着后面的金嬷嬷使了个眼色,金嬷嬷忙道:“饭菜都热好了,奴婢去上菜。”

金嬷嬷将饭菜端上来,皆是皇后亲手所做,每一样都是漪宁爱吃的。

漪宁看得满心感动,想到外面的岑璋,犹豫着道:“岑伯母当真不让太子哥哥用晚膳了吗?”

皇后神色淡淡:“他做出此等事情来,这样的处罚还算轻的,咱们不必管他。”说着,给阿宁夹了菜到碗里,“多久没吃过岑伯母的手艺了,快尝尝味道可还和以前一样?”

漪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赞不绝口:“阿宁倒觉得岑伯母的手艺比先前愈发精金了呢。”

皇后闻此笑着给她夹菜:“喜欢就多吃一些。”

这顿饭用的十分融洽,外面跪着的岑璋却只能闻着味儿,一口也没尝到。

天色越发黯淡下来,一轮明月挂在树梢,周围有繁星作伴,瑟瑟秋风嬉闹着卷来,冷得让人直打寒战。

屋子里,漪宁用过晚膳后便陪着皇后说话,不过是些外面的趣闻乐事,还把她在外面买的木制簪子拿出来给皇后。

“岑伯母,这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胜在那位老人家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发钗倒也别致,偶尔戴着这个在头上也算得上是新鲜。你瞧这个,上面是雀尾缠枝牡丹花,雕琢得十分逼真。牡丹雍容华贵,岑伯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钗子最适合你了。”

皇后拿起她给的木簪子细细瞧着,一双好看的凤眼渐渐眯了起来。

“这发钗倒是别致,记得以前在宫外时,你岑伯父曾亲手为我雕过一支牡丹花的发钗,是用最寻常不过的桃木雕的,说是辟邪。那发钗曾被我戴在发间许多年,只后来你岑伯父成立义军,兵荒马乱的到处奔走,我和你皇祖母也居无定所,那发钗也就丢在了路上,再找不回来。”

128章、谈心 ...

提起以前, 皇后眸中神色迷离,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烛光下越发显得雍容典雅起来。

默了片刻, 皇后渐渐回神, 笑着道:“阿宁这礼物岑伯母很喜欢, 宫里金银玉器皆由,唯有这样的一支发钗倒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漪宁不觉间又想到了皇帝中毒一事,突然挽着皇后的袖子撒娇:“岑伯母,阿宁今晚想跟你睡,好不好?”

“好。”皇后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眼神里是满满的爱意。

金嬷嬷在一旁小心提醒着:“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都在外面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皇后沉着脸没言语, 太子还在跪着, 这她自然知道。说到底,那是她的儿子,又岂会不心疼的。

却只怕罚的太轻了,他不长记性。

漪宁想了想道:“岑伯母, 如今天色已晚, 咱们也该睡了,不如就让太子哥哥回去吧。”

皇后看看阿宁, 默了会儿起身走出去。

太子一如既往笔直地跪在院中, 外面凉风萧瑟,他的身子早已冻得麻木僵硬,面色也微微有些泛青, 却仍双拳紧握,忍着一语不发,面色也是淡定如常。

看到他的表现,皇后还是有几分满意的。他养尊处优,能有这份忍耐力已实数不错了。

“如今可悔悟了?”皇后站在门前的青石阶上,淡淡看着他问。

岑璋强忍着牙齿打颤,低头道:“儿臣知罪,日后必然谨言慎行,不让母后失望。”

皇后自瞧出了他冻得不轻,便也不打算让他再跪着,只是道:“回去后抄写《道德经》二十遍,继续思过。”

“是。”

皇后这才叹了口气:“天色不早,更深露重的,你回吧。”

岑璋应着要起身,但一双腿却麻木的好似没了知觉一般。

皇后看了眼后面跪着的元寿,淡淡道:“还不快扶你家殿下回东宫?”

元寿应着,膝行至太子跟前,主仆二人互相借力从地上起来,又相扶着离开南苑。

皇后凝视着渐渐远去的儿子,心底里叹息一声:“只盼着,你是真的知错才好。”

回到房里,银嬷嬷和金嬷嬷打了热水伺候皇后和漪宁洗漱后,二人便早早歇下了。

漪宁在床里躺着,侧身对着皇后,两个人继续说说话儿,竟也没觉得有什么睡意。

皇后道:“当初看你一颗心不在璋儿身上,我这才同意你随你皇祖母一起出了宫,原也是想让你去找寻自己的幸福的。如今,阿宁可找到了?”

漪宁心跳快了不少,却是一时间哽塞,不知如何作答。

皇后见此笑笑:“对着岑伯母你还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与邵恪之的事,你皇祖母回宫后便告诉我了。”

漪宁心上讶然,紧接着便觉得十分羞赧,红着脸抱住皇后,把脸埋在皇后怀里,小声嘟囔一句:“皇祖母怎么什么都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岑伯母交代呢。”

皇后爱怜地扶着她披散下来的墨发:“你皇祖母疼你,她是怕我和你岑伯父不答应,这才让我帮忙呢。”

漪宁耳根子也跟着泛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后了。

其实她知道,岑伯母自然心里是更希望她能做她的儿媳妇的。可如今,她是不会想要嫁给岑璋了。

“对不起。”她喃喃着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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