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雾 (23)(1/2)
上一章 言情中文网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己的大床上,第一个晚上她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醒来,陪着皇后用吧早膳,又去长乐宫陪伴太后半日,与太后言谈间说及二公主岑锦瑶。

因为挂念这个素来面冷心热的二姐姐,出了长乐宫,漪宁便去了她宫中看望。

说到底,岑锦瑶是陈贵妃之女,纵然不受陈贵妃喜爱,但血脉至亲到底抹除不掉。如今大皇子入狱,陈贵妃成了陈婕妤,宫人们对于这个二公主也便没了往日的尊敬。

踏入宫殿,里面萧条一片,地上的落叶随风漫舞也无人打扫。

宫苑里寂静无人,一路走来,竟是连个宫女太监都没瞧见。

漪宁见此心中来气,没想到宫里那些个见风使舵之人,居然欺负到二姐姐头上来了。

说到底,二姐姐还是尊贵的公主,岂容得他们作践?

她正欲让佟迎把那些个不长眼的下人们叫出来发难一场,侧目却看到端着碗走过来的连翘。

这连翘,乃是二公主的贴身婢女。

连翘看到漪宁过来似乎很意外,随后欣喜地向她行礼:“郡主。”

“怎么只有你一个,宫里其她人呢?”漪宁问她。

“如今公主没了陈贵妃的庇护,哪些人哪还会敬着我们公主,平日里不是嚼舌根子就是摆脸色给我们看,公主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哪受得了那等下贱胚子的气,便将其余人统统遣散了,如今便只有奴婢伺候着。”

漪宁难以相信:“纵然陈贵妃失势,二公主也是皇室血脉,那些人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子?”

连翘道:“刚开始他们自是不敢的,只前几日霍先生向陛下请旨赐婚,欲娶我们公主为妻,结果被陛下呵斥,说霍先生身为武教先生却肖想公主,忘了师徒尊卑,当场驳了他武教先生的头衔,逐出宫去了。随后又将公主传去承乾殿训斥一番,说我们公主不自重。此事过后,那些人眼见公主被圣山厌弃,只一味可了劲儿地作践,公主因为霍先生之事大病了一场,奴婢去御医院轻御医时,都没人愿意来诊治。”

漪宁早看出来二公主和武教先生霍行胤之间有些非比寻常,原本倒也是般配的,不过前几日他哥哥霍行度为了陈贵妃和大皇子把岑伯父气成那样,霍行胤怎么着也该避避风头才是,怎么会那个时候去求旨赐婚呢?

她忍不住抱怨一句:“前几日因为霍行度之事陛下正在气头上,霍行胤怎么此时急着去求婚,陛下能答应才叫奇怪。”

连翘道:“原也不怪霍先生的,陈贵妃和大皇子之事到底对我们公主有所影响,以至于宫里的日子不好过,霍先生也是想着我们公主能早日脱离苦海。不过,他也确实有欠考量了。”

漪宁看了眼她端着的汤药:“二姐姐的病如何了?”

“自打被陛下训斥,又拒了霍先生的求娶,公主的身子便不大好了,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没事便自己坐在窗前发呆。”连翘说着,突然给漪宁跪了下来。

漪宁微惊,忙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连翘道:“郡主,奴婢打小跟着公主,她从不爱说话,似乎对谁都很冷淡,可心却是好的。公主只是一个人孤单久了,又不得陈贵妃疼宠,日渐养成的这般性子。可自打遇上霍先生,奴婢瞧得明白,公主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会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笑,甚至偶尔来了兴致,还会与奴婢调笑两句。奴婢知道,公主她对霍先生是上了心的。”

“公主自幼孤孤单单,总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如今好容易肯对一个人打开心扉,实属不易。她纵然嘴上不说,但奴婢心里清楚,公主想嫁霍先生,也唯有嫁给霍先生才会幸福。为今之计,奴婢只能恳求郡主帮忙了,您在陛下心中与众不同,烦劳郡主为我家公主说个请,兴许陛下还能听进去。”

其实漪宁小时候听岑伯父说过,他以前很喜欢二姐姐这个女儿的。只是后来二姐姐性情大变,不言不语的,久而久之才疏远了。但其实在岑伯父心里,到底还是疼她的。

此事说到底,还是霍行胤求旨的时机不对。

漪宁想了想,对着连翘道:“你放心吧,我会去找陛下说的。”

说着,她看了看寝殿的方向,到底没进去。

二姐姐心高气傲的,此时必然不愿自己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索性直接调头离开了。

出了菡瑶宫,佟迎问道:“郡主怎么方才没进去,咱们现在去哪儿?”

漪宁道:“去御书房吧。”

——

到了御书房,方德宣在外面候着,看到漪宁忙笑着迎了上来:“郡主怎么来此了?”

漪宁看了看里面:“陛下在忙吗,我有事求见。”

方德宣回道:“回郡主,邵侍郎在里面呢,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说着,又小声道了一句:“方才邵侍郎不知说什么触犯了圣怒,陛下把茶盏都给摔了。如今圣上在气头上,郡主莫不如晚些时候再过来?”

132章、求娶 ...

“邵侍郎进去多久了?”漪宁问道。邵哥哥素来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 今日怎么会无缘无故惹恼了陛下呢?

方德宣道:“有一会子了。”

“那你可知,邵侍郎来找岑伯父是谈什么的?”漪宁又问。摸清楚他们谈了什么,兴许才知道岑伯父为何突然生气。

方德宣摇头:“奴才不知, 自打邵侍郎进去, 陛下便将奴才给遣退出来了。”

漪宁叹息一声, 犹豫着自己此时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这时,御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邵恪之一身深绯色官袍头戴官帽从里面出来,面色平静如常,倒好像里面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紧接着里面传来陛下传召方德宣的声音, 方德宣没再跟漪宁说话, 急匆匆进去了。

见邵恪之走过来, 漪宁拦在他前面:“听方总管说你把岑伯父惹恼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几天塞北战事不平,陛下心里本就烦躁着呢,霍行度又不识抬举,惹得陛下更是烦上加烦, 邵哥哥怎么会选择在此时惹恼陛下?

邵恪之看着她, 正欲开口,方德宣从里面出来:“郡主, 陛下宣你进去呢。”

陛下传召漪宁自然不能耽搁, 可又有很多话要问他,只能对他道:“你,你先别走, 等着我。”

说着往御书房进,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提醒两句:“不准走!”

邵恪之无奈一笑,用口型吐了个字:“好。”

漪宁这才放心下来,往御书房里进。

这御书房漪宁不是第一次踏入,但像今日这样的氛围平时却没遇见过,以至于她无不小心翼翼着。到了中央,她很规矩的行礼:“给陛下请安。”

顺熙帝在龙案前坐着,见她进来淡淡瞥了一眼:“听方德宣说你要见朕,何事?”

漪宁张口欲说霍行胤和二姐姐之时,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听着语气,岑伯父只怕心情正不好呢,她此时说这些万一撞到刀口上,弄巧成拙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想来还是得等岑伯父心情好些他再提比较妥当。

是以,她莞尔一笑,轻声道:“也没什么,阿宁和岑伯母搬回椒房殿了,却一直没瞧见岑伯父过去,阿宁想岑伯父了,故而来看看。”

顺熙帝脸色缓和了些:“还算你有些良心。”

漪宁努了努嘴。

“知道邵恪之来找朕做什么吗?”他瞥眼看她。

漪宁心上一惊,好端端的,岑伯父问她做什么,莫非……

她抿着唇,不知说什么才好。

顺熙帝道:“朕方才答应了邵恪之,他此次如若能大破北夷大军,拿到揭燕讯可汗的首级,朕就为你们指婚。”

漪宁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答应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不过,大破北夷本就艰难,还要揭燕讯可汗的项上人头,这件事太难了,邵哥哥怎可轻易许下这样的诺言。

顺熙帝从龙位上下来,站在她跟前,面容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之气:“如若他做不到,朕砍了他的脑袋。”

他一字一顿,话语中透着震慑人心的魄力,漪宁脸色惨白,不由后退一步,脑袋嗡嗡直响。

这赌注太大了,她突然有些担心。

“岑伯父,邵哥哥他只是一时失言……”两个要求同时达到,这太难了,谁人不知揭燕讯是何等阴险狡诈之辈?

顺熙帝抬手阻了她的话:“他可以一时失言,但是,君无戏言。”

见她面色惨白如纸,顺熙帝语气缓和了些,语重心长道:“阿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他想娶你,便是挑战我皇室的颜面。既然如此,总该拿出诚意来。”

漪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走出来的,只觉得整个人蒙蒙的,好似在做梦。

直到看见邵恪之,她急急忙忙冲过去:“邵哥哥你疯了吗,怎么可以跟岑伯父下这么大的赌注,如果你食言了,依着岑伯父的脾气他真的会砍你的脑袋的。”

邵恪之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怎么,你对我如此没信心?”

漪宁没说话,虽然知道他会武,也看过不少兵书。但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他只是一介文官啊,如何带兵打仗。

静默良久,漪宁抬头看他:“那邵哥哥有几分把握?”

“八分。”他胸有成竹到底说道。然而,说八分却也不过是宽她的心罢了,这些年他虽有潜心研究北夷的作战手法,说到底却只是纸上谈兵,如今还未正式交手过,他如今实则只有五成的把握。具体如何,还得等与北夷交过手才知道。

可尽管如此,漪宁还是觉得八分太少了,低着头似乎不太高兴,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邵哥哥,你为何非要去塞北。”

邵恪之道:“因为这是让陛下答应你我婚事唯一的办法。如今北夷来犯,霍行度又惹怒圣上,正是边关需要人的时候。”

“那你也不用答应陛下拿揭燕讯的项上人头啊。”其实这些年塞北战事不断,如若能退敌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她不懂邵哥哥为何为自己多添一件麻烦。

邵恪之看着她:“阿宁,你不想我拿揭燕讯的人头祭奠你父亲吗?当初陛下和萧国公被揭燕讯设计陷害,萧国公故去,陛下虽然无碍,可到底是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必然做梦都想杀了他。我打退北夷他未必会把你嫁给我,可我若能拿到揭燕讯的人头,为萧国公报仇,必然能得到萧国公旧部的支持,届时你我的婚事陛下就一定会答应的。”

“况且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嫁妆。”

揭燕讯这个名字,那是可在漪宁心上的,小时候不懂事,后来长大了,她夜里做梦都想杀了他。

可是,听说这个人很强大,短短八年将一盘散沙的北夷各部落集结在一起,组成势不可挡之势,东征西略,多少国家被他们踏为平地。

“我自然想报仇,却更怕你出事。”她眼眶红红的,里面氤氲着水雾。父亲不在了,邵哥哥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邵恪之将她扯入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必担心,我答应,一定带着揭燕讯的人头向圣上提亲。”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内心忐忑无比。打退北夷或许还容易些,可杀他们的头领一定很难,尤其这个人还是揭燕讯。

邵恪之抱着她,目光看向远处蔚蓝的天际,缓缓道:“三年,最多三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自幼便有雄心壮志,研究揭燕讯这个人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了,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他对此人却已了如指掌。

三年,足够了。

三年对付北夷和揭燕讯很短,可想到他要离开三年,漪宁又觉得很长很长。浓烈的不舍涌上心来,她倚在他怀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他道。

“怎么那么快……”她突然觉得委屈。他突然就跟岑伯父立下那么沉重的赌约,现在又马上要走,居然都没提前跟她打招呼,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邵恪之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不许食言。”她道。

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言语暧昧:“一定,不回来你就要嫁给旁人了,我舍不得。”

漪宁脸上一阵泛红,低着头略有些羞赧。

邵恪之道:“这里是皇宫,你我不能多待,快回去吧,我还要去洛云殿与三皇子道别。”

——

近日天凉,三皇子本就体弱,一着不慎又病了一场。

邵恪之去洛云殿时,他正在榻上依着看书,面色有些惨白,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儿。

听邵恪之说了要去塞北之事,岑琰吃了一惊:“你这赌注太大了,莫说阿宁对你没信心,我觉得你自己怕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能做到,还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岂不是让阿宁担心吗?”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岑琰没再说话,只掩唇咳了几声。

邵恪之看着他,默了会儿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岑琰微怔,旋即苦笑:“我这身子你也看见了,帝王日理万机,我怕是做不来。”

邵恪之皱起了眉头:“这么些年了,你的身子怎么还不见好。”

“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只能用药吊着,怕是好不了了。我这种人,做个闲云野鹤兴许还能多活几十年,如若坐上那个位置,五年都是长的。我是个惜命之人,何况,也玩弄不了那些个权数。”

邵恪之看着他,渐渐沉默。

133章、冷宫 ...

邵恪之远赴塞北之后, 宫里的日子依旧平淡地过着。

邵稀和穆妧偶尔会入宫陪她说说话,倒也解了不少乏闷。

漪宁虽然惦记邵哥哥,却还记得霍行胤与二公主之事。因为摸不清岑伯父最近的脾性, 漪宁不敢轻易找他, 便求了皇后帮忙。

事实证明, 她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在求皇后帮助霍行胤和岑锦瑶的第二日,顺熙帝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霍行度尚且关押入狱,此时陛下居然把二公主许给霍行度,倒是引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又免不了说圣上贤明宽厚,纵然霍行度犯了错, 却并不连坐他人。

不过, 外面怎么说不要紧, 重要的是二公主岑锦瑶听了此事十分高兴。

她素来不爱笑, 但如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瞥向窗外时眉宇间有着难得一见的笑容,漪宁站在门外看着,只觉得自己都被她那份欢愉给感染到了。

连翘熬了汤药进来时, 看到漪宁不由惊讶:“郡主怎么在这儿站着?”

岑锦瑶听到声音往这边看来, 脸上笑意淡了淡,语气温和:“阿宁来了?”

漪宁提起裙摆走进去, 在软榻前坐着:“二姐姐的病怎么样了, 我来看看你。”

岑锦瑶道:“不是什么大病,劳你记挂了。”

连翘端了药过来,岑锦瑶坐起身接过, 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仰头喝尽了。

漪宁看了不由感叹,她这个二姐姐素来便是个能吃苦的。

她扭头冲后面的佟迎摆了摆手,佟迎将食盒拎过来。

见岑锦瑶诧异,漪宁笑着道:“这几日我闲来无事,跟着皇后学做点心,模样不好,但味道还可以,拿来给二姐姐尝尝。”

说着,她将将食盒里的四碟子点心摆在榻几上。

岑锦瑶看了一眼,那点心的样子的确有些不敢恭维,比得不到尚食局的糕点精致不说,有的还裂了缝,皱巴巴的。

不过漪宁说是她亲手做的,岑锦瑶这会儿倒真的有兴趣尝一尝。捻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味道比她预料中的要好上一些。口感适中,软糯松软,却是还好。

“你怎么有兴趣做这个?”岑锦瑶有些好奇。

漪宁道:“左右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岑锦瑶看了看她,突然神色认真下来:“阿宁,谢谢你。”

漪宁微怔,待明白她的意思后笑着摇头:“二姐姐与我这样生分做什么,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何况,纵然我不说话,皇后也惦记着你的亲事的,皇后娘娘那样好,总会成全你们的。”

说到这个,岑锦瑶眸中闪过一丝迷离:“是啊,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待谁都好。我小的时候,一直幻想自己有一个那样的母亲。”

似乎是想到了陈贵妃,岑锦瑶神色忧郁,眉心一点愁容。

“二姐姐……”漪宁有心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岑锦瑶苦笑:“其实我早知道她会有那么一天的,曾经我以为如果她真出了事,我会像个旁观人一样漠然,可事实上,她的失势并不能带给我多少轻松,反而心情更郁闷了。”

漪宁握着她的手:“因为二姐姐跟陈婕妤不是一路人。”

陈婕妤,是啊,她已经被贬为婕妤了。

当初她也曾万千宠爱于一身,何等风光,如今一朝跌入地狱,不过弹指一挥间。

突然,她想去清凉殿看看。

漪宁走后,岑锦瑶由连翘侍奉着梳妆打扮,因为这几日病情未好,还特意抹了胭脂来掩盖脸上的那抹憔悴。

随后去了清凉殿。

清凉殿位于皇宫最北面,是一片太阳永远照射不到的,最阴凉湿潮之地。

说的直白些,就是冷宫。

入了秋冬交替的季节,天气越发寒凉,凛冽的北风在空中肆虐,将树上零星的枯叶吹得到处都是。一个不慎,还有可能唰的一下拍在人脸上,登时迷了眼。

白昼日渐短了,不过戌时天便已彻底暗淡下来。头顶一轮惨白的月光,挥洒的整个皇宫都散发着一股冷意。

踏入清凉殿,落叶厚厚堆积在地上,脚踩上去咔嚓作响,像一支忧郁悲伤的曲子。

清凉殿宫墙高耸,遮了大片的月光,周围黑漆漆的颇有些惊悚凉意袭来。远远地,只一点萤火般的烛光在殿内摇曳着,里面房门紧闭,但因为窗子年久失修,被风吹起时哗啦啦作响。

连翘提着灯笼跟在岑锦瑶后面,呼啸的寒风像魔鬼一般,吓得她胆战心惊,说话都颤巍巍起来:“公主,今日天太晚了,不若咱们明日一早在来吧。”

岑锦瑶看了她一眼,驻足望着远处明灭不定的灯火:“连你都觉得害怕,这么久以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等连翘再开口,她提步望着前方的灯火处走去。

半道儿上,有内监拦了下来:“二公主,陛下有旨,陈婕妤幽禁清凉殿,不许任何人探视。”

岑锦瑶看了眼连翘,连翘会意地递了对只镯子过去。

那内监接过镯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瞧了瞧,笑得一连谄媚:“公主快些,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说话,再久奴才可就不能通融了。”

岑锦瑶没理他,径自推门而入。

屋子因为长久湿潮,此刻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令人闻之阵阵作呕。她强压下那股不适,侧目看向硬板床上抱膝而坐,蓬头垢面的陈婕妤。

她如今落魄至此,唯有采薇和翡翠两个丫头还跟着她,此时两人正借着烛光缝补衣物,听到动静齐齐站了起来,言语里似有惊讶:“二公主!”

随即过来相迎:“更深露重的,难为公主还惦记着娘娘。”

“我带了些点心和御寒的衣物。”岑锦瑶说着,连翘已经将肩上的包裹递了上去。

翡翠接过来,见那包裹分量不轻,似乎还有银两,不由感动的眼含泪花:“到底是母女连心,奴婢就知道,二公主不会不管娘娘的。公主,你会想法子救我们娘娘出去的,对不对?”

岑锦瑶没回她,只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翡翠还想说话,被采薇扯了扯袖子,到底不敢再言,只应着随采薇一起出去,连翘随后也退下去,关上了房门。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陈婕妤才缓缓将目光移过来,面无表情:“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如今你也看到的,回去吧。”

岑锦瑶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走近她几分:“父皇给我指了婚,是霍行胤。”

陈婕妤脸上表情有了变化,难以置信地抬头,瞳孔蓦然放大:“你说谁?”

“霍行胤,霍行度的亲弟弟。”岑锦瑶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以,你不可以嫁给他!”她疯了一般的大吼,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喃喃低语,“谁都可以,霍家的人不行,不行。”

岑锦瑶扯了扯唇,昏暗的烛光下瞧不出是笑和是讥讽:“为什么不可以,莫非你怕我是霍行度血脉,霍行胤是我二叔,乱了天理伦常不成?”

陈婕妤怔住,呆愣愣看着她。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当年你一入宫便圣宠不衰,还先于皇后诞下龙子,可后位不是你的,太子之位也与你的儿子没有关系。你愤怒,不甘,可心里很清楚,单凭着外祖父在朝中的威望,远不足于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你需要权力,需要一个军功卓著之人的全力支持。所以,十六年前福慧寺的那个雪夜,母妃这个一朝贵妃做过什么,自己还记得吧?你把青梅竹马的霍行度当成助你儿子登位的筹码,用自己的身子去换取他对你的忠诚。迷欢香,西凤酒,这些不正是你的手笔吗?”

“这些年母妃为何厌弃我这个女儿,因为你在那晚之后怀了身孕,可笑的是连你自己都不确定那孩子会是谁的。你害怕,害怕我不是父皇的女儿,害怕我的存在,会时刻提醒着你曾经有过多么肮脏的过去!”

“别说了,别说了!”陈婕妤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肯再听。

岑锦瑶却走近她,继续道:“你知道这些事我为何会知道吗,六岁那年,我和大哥玩躲猫猫,藏在母妃寝宫的柜子里,恰巧你与采薇谈及此事,我亲耳听到的。”

陈婕妤一时怔住,恍惚间忆起了什么。

怪不得六岁那年她突然性情大变,疏远了所有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嫁给霍行胤,若是真是霍家血脉,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陈婕妤望着远处摇曳的烛火,低声喃喃,面上染起一丝沉痛。

岑锦瑶嗤笑:“福慧寺那个晚上,母妃真的以为和霍行度有什么吗?那夜之后,霍行度远赴塞北,短短几年的时间便立下卓著功勋,成为你的坚强后盾。他为你做那么多,在母妃看来,只是因为你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

陈婕妤抬头,眼底有震惊一闪而过。

岑锦瑶道:“霍行胤曾跟我说过当年的真相,一年前霍行度凯旋入宫复命,我又亲口问过他当年之事。你们二人清清白白,他从不曾冒犯你分毫。”

“当初他故意制造与你欢好的假象,只是为了让你放心。因为他知道,你不放心他会一辈子对你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他为你远赴边关,为你军权在握,如今更是为了救你不惜被父皇关押入狱,他做这么多,无非是因为他的心里……始终有你。”

陈婕妤突然大笑,眼泪自眼角落下,笑容也渐渐变得尴尬,最后由笑变成无声的抽噎。

岑锦瑶看着她,没有心疼,没有憎恨:“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与你青梅竹马,愿意把自己的整颗心掏出来给你,你却执意入了宫,踏入这是非之地,最后不仅自己落得如此下场,也害惨了他,母妃便当真未曾后悔过?”

闻此,陈婕妤早已泣不成声。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拍打的窗户哗啦作响,屋子里不见半分暖意。

岑锦瑶搓了搓臂膀,默默转身,打算离开。

“瑶瑶。”背后突然一声呼唤,温和的语气中夹杂着说不尽的自责和悔恨。岑锦瑶心上微颤,到底还是顿下了步子。

134章、恳求 ...

“母妃还有何事?”她淡漠的语气里透着疏远。

陈婕妤从床上走下来, 兀自来到她跟前:“是我有愧于你,你可还怨我?”

岑锦瑶扯了扯嘴角:“时候不早了,母妃请早些休息。”言罢向门外走去。

“你要幸福!”一把焦急的女声从耳边掠过, 岑锦瑶颤了颤身子, 用唇形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会的。”

随后开门离开。

陈婕妤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眶里有赢热的泪水滚过,低声呢喃:“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翡翠和采薇见二公主离开又返回寝殿,瞧见地上的陈婕妤匆忙上前将其扶起:“娘娘怎么坐在地上, 这屋里湿气重, 会伤身子的。”

陈婕妤推开翡翠和采薇的搀扶, 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 恢复往日那般雍容柔婉的神情:“去请陛下来。”

采薇和翡翠面面相觑,采薇道:“娘娘,天色这么晚了陛下能来吗?”

陈婕妤想了想,去床边将枕下的匣子打开, 把里边的一块羊脂玉佩取出, 走至采薇跟前:“你拿着这个去,他一定会来的。”

——

半个时辰之后, 采薇推门进来, 语带欣喜:“娘娘,陛下来看您来了。”

话音刚落,身着玄衣便袍的顺熙帝跨过门槛走进来, 侧目看到坐在妆奁前由翡翠服侍梳妆的陈婕妤,他眉心紧蹙,言语间透着不悦:“你如此大费周章唤朕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陈婕妤起身走过来,对着顺熙帝屈膝叩拜。

她今夜着了件妃色流彩暗花云锦裙,外罩宝蓝色蜀锦撒花披帛,领口处银线勾勒的蔷薇花含苞待放,映着颈间雪藕般白皙滑嫩的肌肤,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一头乌发绾作垂云髻,左侧斜插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发簪,随着她俯身颔首,那发簪流苏在鬓前摇曳,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当初本就是在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家名媛,被打入冷宫后被这恶劣的环境磋磨的憔悴不堪,如今脸上施了粉黛,倒依稀可见往日风华。

“贵妃你……”顺熙帝渐渐怔愣。

陈婕妤站直身子,抬眸看他,面上是温婉典雅的笑:“陛下还记得臣妾这身衣裙吗?是我十六岁那年与陛下初次相见时穿的,那日我逃出府门上街游玩,恰逢陛下率军入城,有位将军的马儿突然受惊,横冲直撞向我扑来,幸得陛下挺身相救。后来我不顾与霍行度的婚约在前,执意入宫,纵然知晓你早已有了发妻,这些年也不悔初心。”

“初入宫时,陛下也曾与我红/袖添香,琴瑟和鸣,我一直认为纵然我不及皇后与陛下有患难之谊,却也应该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时至今日,我却愈发看不透了。敢问陛下,我入宫十八年之久,陛下的心可曾有一瞬在我身上?你对我的宠爱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父亲在朝中的地位?”

顺熙帝看着她,静默良久:“当年朕救你之事不过举手之劳,过后朕早就忘了,若非丞相在朝中颇有势力,朕不会同意他把你送进宫,也不必又册立了魏淑妃和刘贤妃二人来与你抗衡。你初入宫时,朕虽忌惮你父亲,却并未曾想过对你怎样,却没料到你野心勃勃觊觎后位,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生出皇长子来。你这种人与阿媛比,是对她的侮辱。”

陈婕妤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眼中布满盈盈水雾:“我从不知,在陛下心中竟是如此想我,看来陛下必是厌极了我。我嫉妒皇后独占你的心,嫉妒岑璋和岑玮都是你的儿子,你却独独对岑璋寄予厚望。这些年来臣妾的确做了不少错事,可陛下可曾知道,舍霍行度而入宫这个选择,臣妾今生无怨亦不悔。”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返回章节目录
耽美 我的书架 轻小说
大神级推荐: 国学| 名著| 诗歌散文| 传记| 文学|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