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必明朝风不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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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癸未,上奉太皇太后避暑古北口。

六月十九日巳时,皇贵妃佟佳氏生下了小公主。

内务府总管图巴用红纸缮折,“奏文喜信”:“六月十九日巳时皇贵妃诞育公主。据顾太监、大夫们讲,皇贵妃身体安康,公主安好。”

数日之后,玄烨行至拜察河洛接到了这封缮折,他当下就通知了太皇太后和太后,众人十分欢喜。

但是此时,远在北京城紫禁城里的宁德却愁眉不展。

小公主病了,病得十分厉害。

自温贵妃和宜妃离开后,佟贵妃便将打理后宫之权暂时交给了宁德,一时忙得宁德也是手忙脚乱。只是她不愿像佟贵妃那样劳心劳力,如今心里头还是顾念着肚子里未满六个月的孩子,因此只是考虑了一下便奏明了佟贵妃请了惠妃过来帮忙,一时两人合力倒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因此事无形之中和惠妃拉近了关系。

自佟贵妃产下小公主,宫中报喜、洗三、开奶、响盆、上车日等仪式一个都不能少,乳母、宫女、太监的调换等事项,宁德都要亲自过问。好不容易那一晚忙完得早,她便休息了,还没躺稳,突然被琉璃重重的敲门声惊醒。宁德披了衣服起来,却见琉璃身后站着承乾宫的宫女紫藤,一脸的惊慌,急得说话都发抖,“德妃娘娘,太医让我赶快来报您,主子生的小公主今晚突然发了急症,他们一时也诊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病。只是小公主此时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张太医说得不清不楚的,听语气怕是挨不过今晚了。主子那里,奴婢们还不知道怎么回,还请德妃娘娘快过去看看吧!”

宁德大惊,怎么会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她来不及梳妆打扮,只是随手挽了个发髻,披上外衣就走。

宁德一路走,一路回想起一年前长安离开的那天晚上,自己不过是小憩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孩子竟然没有了。谁能料到就那么一小会儿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有时候人的生命竟脆弱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一到承乾宫,灯火通明,宫人、太监走马灯似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慌乱地进进出出。张太医得到禀报知道是德妃娘娘来了,立刻从屋子里迎出来。

如今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在宫中,佟贵妃又刚产下孩子还在坐月子期间,宫中之事,事无大小都是宁德在着手处理。如今见德妃娘娘到了,不管结果如何,张太医无形之中如见到了主心骨一般镇静了许多。

宁德径直问道:“小公主怎么样了?”

张太医听到此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公主,这病来得极为凶猛,微臣无能,一时和众位大人商量了,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小公主贵为龙脉,自有神灵庇佑,日后之事非臣等能够断言的了。”

宁德见他如是说,心中一片冰凉。当日佟贵妃产下小公主的时候,她把孩子抱在手里就隐隐有些不安了,这个孩子体弱瘦小,抱在手里轻若柳絮,响盆的时候,哭声微弱到几乎听不到。

佟贵妃产子的年龄比起她人已经大了很多,而且又是第一胎,生产时也不是很顺利,早些日子就有滑胎的迹象……老天爷竟要如此残忍吗?先是夺去了她的孩子,如今难道还想让佟姐姐也遭受与自己一样的痛苦吗?

史书载:七月,车驾次胡图克图,赐随围蒙古王公冠服,兵士银币。

刚刚听到随行的太医来回,温主子和宜主子都怀上身孕了,玄烨眉眼间尽露喜色。每一次带妃子来蒙古似乎都有意外的惊喜,先是宁德,如今海澜珊和纾毓都双双怀上孩子,太皇太后和太后在蒙古科尔沁的族人面前脸上有光,都是笑意盈盈的。纾毓风风火火的性子他很欣赏,只是这些年自己虽然多有宠她,但是总归还没能让她再给自己生下个孩子。五阿哥胤祺,因为当年宜妃的位分不够,因此孩子被抱到了太后那里抚养,如今胤祺与宜妃生疏得很。玄烨一直想让宜妃再为他生一个孩子,也好一解当年宜妃的心结。

至于海澜珊,她一直十分乖巧,善解人意,与逝去的孝昭皇后更有几分相像,人也年轻,自己便多宠了她一点儿。如今她也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玄烨心底竟是十分的欣慰。等自己回去,赫弦给朕生的小公主已经满月了吧,宁德又有了孩子,如今纾毓和海澜珊也都怀孕了,等孩子都生下来了,这宫里又该热闹了吧。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帐外的侍卫禀报:“皇上,宫里的急件。”

玄烨抬起头,道:“进来吧。”

侍卫低着头,弓着身子进来,把信封递过去。玄烨拿了开信刀亲自打开,把缮折拿出来,读了两行便脸色铁青,报皇贵妃的小公主于十日之前就殁了。

七月甲午,玄烨匆匆结束了漠北之行奉太皇太后还宫。

自从玄烨回宫以后,佟贵妃也慢慢地从丧女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宁德自然立刻就把协理后宫之权交还给佟贵妃。宁德有了自己和佟贵妃的前车之鉴,如今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有一丝怠慢,虽然说有明月池的那个吉兆,但总想着:“过分小心,一千次也不打紧,莽撞大意,一次也太多!”

只是宁德每次去看望佟贵妃总觉得她和过去有些大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从小宝子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佟妃娘娘自诞下小公主之后未得安生调养,又因为过分伤心,所以怕是日后要落下病根的。张安奉对此也很担心,劝娘娘少操心些琐事。只是佟贵妃似乎不想将此事报知皇上,嘱咐他不要多言,仍旧硬撑着理事。

宁德心中戚戚,怕佟贵妃又要走上孝昭皇后的老路,但是苦于此中内情不便于说出口。佟贵妃丧女之后,情感一时无法宣泄,也只能寄托于这“权利”二字上,夙兴夜寐,好让自己忙得没有时间思考回忆,稍稍减免痛苦,却无异于饮鸩止渴,到头来却伤害自己更深。她也曾管过后宫里头的账,就比如说今年翊坤宫虽然在明账上报的是共存银三十余万两,但实则经过康熙十八年后的地震重修,亏空吃了不少,若是哪一天太皇太后或是太后要查账的话,只怕佟贵妃未必说得过去。

宁德也暗暗替她着急,不知道她该如何是好,而且现在宫中有三个妃子有身孕,亦是责任重大。新人入宫多年,趁着这几个月,宫中的权妃待产的待产,坐蓐的坐蓐,正是她们新人出头的好机会,宁德心中惴惴,不知这几个月一过又会有何人能春风得意。

储秀宫。

日幕西移,映得院中的花木影子慢慢拉长,花荫随着清风摇曳生姿。

宜妃把目光从庭院里移回来,看着面前的那个人,目光流转,“今年的花倒是开得特别艳,往年这时节哪里还有这等姿态!”

成嫔金萱也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簇开得娇艳的紫薇,笑道:“自古花无百日红,姐姐这边的花倒是有些禀性,生的就比别处强些。”

宜妃低了头,“到底还是要败的。就好比这院子里春有桃花夭夭,夏有映日荷花,秋天又有那丹桂飘香,冬日里还有腊雪寒梅,四季总不能让你一人独占鳌头的。”

被她这么一说,连成嫔也有些感伤,微微叹道:“姐姐说的是。”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不比姐姐又有了身孕,如今我就是想见皇上一面也很难了。”

宜妃听了她的话,似乎是要扫除刚才一时的不快,轻快地抬起头,握住她的手道:“瞧你,不是在讲花吗?何苦扯到这些不开心的事上去啊!前几日见了那些新晋的小主,倒是想到我们当年了,也是这般透着灵气的。不过再怎么水灵,那一股热情劲迟早也要过去的,妹妹不如放开了。”

成嫔金萱听了宜妃的话,抬起头向她感激地笑了笑,接着宜妃的话题说下去:“说到水灵,这一届的秀女中还真要数那个章佳氏,原本瞧着倒还罢了,如今竟是越长越出众了,怕将来也是个不安分的!”

宜妃笑笑,“这几个人中,倒是那个万琉哈氏算是最平庸的,但她有那个人罩着,以后的出息如何也说不定。只是可怜了那个袁氏,既没有靠山,亦没有相貌,连性格也是平平,难有出头之日了。”

成嫔见她指了指东边,明白万琉哈氏算是入了佟贵妃的眼了,因而笑道:“那丫头倒是像她的样子,连性格也像,如今又和她住在一起,难为她找到个那么像的人,不过想要拉住皇上怕是不够的。”

宜妃的嘴角轻轻扯起,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讥讽,“那可不一定,皇上兴许就看腻了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做出的样子,正喜欢个心思单纯的。皇上的心思我们可猜不准,也不敢猜。人各有命,她们承乾宫的事,我可管不着,如今就看她们各自的造化吧。你别看我们的佟妃娘娘一副老实可欺的样子,若真的如此,你以为她凭着家荫就能坐上这个皇贵妃娘娘的位子吗?那可是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的油锅,烫得很也难做(坐)得很!”

承乾宫。

万琉哈氏阿灵宝正闲着无事做做绣活,突然看见秋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喘着粗气道:“小主,小主,快准备一下,刚得到的消息,皇上要到御花园里小坐,那边刚备下。佟妃娘娘身边的珍珠吩咐奴婢赶快来通知小主,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要不是侍寝,哪里能那么容易见到万岁爷啊?”

阿灵宝放下手中的针线,赧然道:“妹妹那边呢?她知道了吗?”

秋杏急道:“我的小主啊,这事人家珍珠可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啊,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自己的这个小主,忠厚老实到这种程度,秋杏只有吹胡子瞪眼的份儿了。

阿灵宝摇了摇头,“妹妹那里每次有了好吃的,都不落下我,这样的好机会我也该叫上妹妹的。你去西殿也通知妹妹一声吧,我们穿戴好一起过去。”

秋杏心中暗暗嘀咕:这吃食怎么能和见圣驾的机会相比呢!但是既然小主这样说了,秋杏也不好再明着劝,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口中道一声:“嗻。”打了帘子出去。

不多时,就看到秋杏踏着步子回来,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看到她这样,阿灵宝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主,奴婢去回了,只是福凝小主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了,让小主您一人快去吧,别再耽搁了。”

阿灵宝听了急得站起身来,“妹妹病得厉害吗?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秋杏连忙拦住她,“小主,奴婢见福凝小主哪里像是病了,脸上红光熠熠,精神别提有多好了。奴婢瞧着她就是不愿和您一道去见皇上,您别多心了,快换衣服准备吧!”

阿灵宝有些迟疑,“妹妹为什么不想见皇上啊?”

秋杏撇了撇嘴,“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小主您可抓紧点儿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阿灵宝歪着头,默然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秋杏帮我梳头吧。”

秋杏眉开眼笑道:“嗻。”

西偏殿。

洛儿待秋杏走了,才向福凝问道:“小主,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您怎么就不和阿灵宝小主一道去呢?”

福凝抿嘴苦笑,“那是人家愿意成全姐姐的一片心意,我不是个有福之人,何必去搅这浑水。姐姐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她一个人去就好了。”

洛儿站在身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这院子里的两位小主都太善良了,一个知道了那么好的机会还巴巴地让人来叫,另一个却为了成全别人,宁愿委屈自己躲在房中。这又不是请客吃饭,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宫女何尝见过你推我让的小主?真不知道该赞她们善良还是替她们担心。

福凝在内屋里又坐了一会儿,出门透气的时候看到东边的角门开了,知道阿灵宝已经出去了,于是回身换过洛儿,“屋子里憋气,你陪我去一趟永和宫吧。上次德妃娘娘派人赏的几匹料子我收了还不曾去道谢,于礼怎么说也要过去坐坐的。”

洛儿在廊下听了,福了福,“哎,小主的主意好,是该去走走的,整天关在屋子里没病也该憋出病来了。”

福凝笑了笑,没有做声,又想起空着手去永和宫见德妃娘娘似乎不太好,自己虽然只是一个连封号也没有的庶妃,德妃娘娘也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回礼,但是心意上总是过不去。于是她记起前几日佟妃娘娘赏的桃仁,于是让洛儿包了,拿在手上往永和宫去了。

两人到了永和宫,又是琉璃迎到了门口,见到福凝却是一脸遗憾的样子。因为福凝现在还是个没有封号的庶妃,琉璃只是请了个双安,笑道:“小主来找德主子啊!真是赶得不巧,主子去了慈宁宫,到现在还不曾回来。小主要不进来先坐坐,主子一大早去的,想来现在也快回来了吧。”

福凝想来想,既然都来了好歹也见德妃娘娘一面再走,回去也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还不如在永和宫里等着,于是道一声:“打扰了。”跟着琉璃往里面去了。

进了暖阁,她看到榻上的案几上还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围棋,上面用轻纱蒙了。左边的榻上横放着一个明黄色的软垫,定是御用的。想来是皇上和德妃娘娘刚在这里下过棋,还来不及收拾,也有可能是他们下到一半,因事阻了,抑或就是个残局,依旧放着,等有空了再继续下。

琉璃请她在下首坐了,管茶水的宫女依着规矩先奉了茶,外边隐隐约约却传来了几声嘈杂。琉璃听到先皱了皱眉头,她如今是永和宫的管事姑姑,永和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要顾着。宁德又有了身孕,因此她便想出去看看,只是看到福凝一个人在此,下面的宫女眼生,论资格倒不好与这位小主搭话,颇有些不便,不由得犹豫起来。倒是福凝先瞧出了她的顾虑,浅笑道:“不碍的,琉璃姑姑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

琉璃本想还要推辞的,但是听见门外的响动又大了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福凝小主在永和宫也是常来常往的,身份上还是佟贵妃的人,德主子又素来看重她,想来留她一人在此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于是琉璃欠了欠身,告一声,“怠慢了,您且宽坐,奴婢出去瞧瞧这些狗崽仔又惹出了什么幺蛾子!”纤腰一扭,她便转身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福凝抿嘴先笑了,原本还觉得有些拘束的,但是自从侍寝之后,留在宫中的日子慢慢久了,也渐渐习惯起来。更因为德妃娘娘本来就与佟妃娘娘交好,所以常常见着,后来又是德妃娘娘帮着佟妃娘娘处理后宫事务,自己和阿灵宝有事常要麻烦德妃娘娘。她是个好脾气的人,常邀自己过来坐坐,因此自己与永和宫的人也熟络了起来,不过也仅限于几个头脸宫女,此刻琉璃走了,身边服侍的小宫女却眼生得紧,垂了头,谨小慎微的样子。

枯坐了会儿,琉璃还没回来,福凝想着怕是那边的事也棘手,因着无聊,一时好奇,站起来,便想去瞧瞧皇上和德妃娘娘下的残局。自己在府中,常看着哥哥们跟着师傅学围棋,听说这是他们汉人里顶风雅的趣事,便央了哥哥来教,不过也是三脚猫的功夫,连几个哥哥都不屑于和自己下。因此只是手痒,也没有法子,只好丢下了。刚才她见到棋局就想过去看一看的,只是琉璃在此,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琉璃也不在,她便兴致盎然地走过去,细细揣摩。却是一个千层宝阁势,似乎自己在阿玛的《忘忧清乐集》里见过,一时又想不清楚,只是一劫套一劫,气中有气,精妙无比。

她正看得入神,不防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可懂围棋吗?”

福凝立刻转身,迎面便对上了一双精湛的乌眸,目光深邃,仿佛永远也望不穿。

是皇上!福凝几乎就要叫出声来,不是说皇上去了御花园吗,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一下涌上心头,她涨红了脸,想起宫里的规矩,便先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叩首请安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扶起她,轻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起来吧。”

玄烨转身随手揭去盖在上面的青纱,背对着福凝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朕看你一直在盯着这盘棋看,你还没回答朕呢,懂下棋吗?”

福凝站在玄烨身后,听到皇上问话,福了一福,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在家里学过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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