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日日风风雨雨(1/2)
上一章 言情中文网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宁德得了消息,早早地在太医院备了案,称病闭门谢客,只是说关在永和宫里养病,不理诸事。本来她丧子,又连续多日辛劳,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生病也是情理之中,并没有引起人们的什么怀疑。

只是后宫里却炸开了锅,人人自危。端嫔一事后,有些耳目的人都知道,明明不是自己干的事也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品级低下的纷纷依附佟贵妃,稍微有些势力的却有些伺机而动的样子。

下午,没等宁德去找成嫔,她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淡淡地似开了一地的水墨水仙,却有些说不出的寂寥,与过节时的欢庆热闹有着天壤之别。六阿哥的灵堂已经撤去,唯余龛前的一缕青烟,袅袅而升。

成嫔踏着莲步轻声而来,像是怕惊扰了永和宫的宁静。她进了内殿,径直走到了佛龛前,执起一炷清香,红色的火焰一闪而尽,只留下一点点星火慢慢吞噬着香。

“妹妹有心了。”她突然听见背后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蓦然回过头,宁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站在她身后了。

两人有许久没有站得这么近了。因为胤祚新丧,宁德这几日只着了素装,她平时就不爱那些花哨的首饰,如今更是连一件饰品都不着了。脸上也不曾化妆晕染,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金萱的面前,恍然不食人间烟火。

金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得这样近,她看得清宁德脸上难掩的疲倦憔悴,一向清澈明亮的双眼如今却布满了血丝,只是往昔掩在那平和微笑下的戾气却越加明显了。

宁德见她没说话,也只是笑笑。那笑容也仿佛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花蕊,瞬间就跌入泥泞不见踪迹了。她指了指一边的红木圆凳,平静地说道:“坐吧。”

金萱默然地坐下,低着头盯着琉璃端上来的茶杯不语。

宁德也在一边静静地坐下,“七阿哥还好吗?”

金萱抬起头,对上宁德露出关切的双眼,那神色不似作伪,仿佛她们仍旧是多年前的至交密友。不知怎么的,金萱忍不住鼻子一酸,有些想哭的冲动,她按下心中莫名的冲动,淡淡地点了点头,“谢谢姐姐关心,祐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仍旧不能下地,太医说……”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哽咽,眸子中难掩担心,“太医说骨头压断了,要是长得好还好些,若是长得不正,可能以后怕是会……”

宁德打断她的话,“不会的。”她拍了拍金萱攥紧的手,安慰道,“祐儿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骨头断了还会继续长的。他心肠又是那么好,菩萨一定会保佑的。”

金萱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几日,后宫之中被胤祚之事搅得风声鹤唳,宜妃也没有心思关心她,便是去储秀宫也只是翻来覆去地问胤祐那日之事。胤祐的腿伤,在胤祚惨死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一个人在储秀宫日日面对着胤祐垂泪,却无人问津。胤祐虽是个阿哥,却并不得玄烨怎么关心,自己又不得宠,如今太皇太后身子也有些不大爽快。因此太医院也不是特别的上心,常常也只是来了开了药就走,说是伤在骨头,并无什么特效的药,只是靠自己养着不要乱动就好。现在得了宁德这样一句实心实意的关心话,她一时更觉得人情冷暖。金萱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勉强笑道:“太医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大人若是腿断成这样怕是以后就要瘸了,幸亏胤祐如今还小,骨头自己会长合的。”

宁德微笑道:“是了,以前常听家里的老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妹妹不要着急,让七阿哥安生养着,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何况压得这样厉害。”她叹了一口气,“说来也要好好谢谢七阿哥呢,祚儿虽然去了,但好歹也是你们家老七救下的,他们兄弟能做到这样也是尽头了。”

金萱无限惆怅,“到底没能救得了六阿哥。祐儿时常来找六阿哥玩,六阿哥得了什么好东西从来不忘我们家祐儿的,说是同胞同母的兄弟也没这么亲的。不怕姐姐恼,我是真把六阿哥当做自己的儿子疼的,那么多阿哥、公主中只有六阿哥,我看着,是将来顶顶有出息的,可惜……”她忽然觉察到自己失言,立刻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又偷偷地打量宁德,怕说到她的痛处。

宁德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然地笑了笑。

金萱试着想转移话题,她咬牙切齿道:“姐姐,说来说去,无论是你的六阿哥也好,还是我的祐儿也罢,都是那个丢鱼的人惹出来的。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他们三个都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碍到她什么,有本事就冲着我们大人来,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我现在天天求佛祖保佑将那个人千刀万剐,抽筋剥皮!每天看到祐儿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的可怜样子,我的心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咬,恨不能自己替他遭了这身罪去。”

金萱神色冷峻,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突突地跳着,“姐姐,现在宫里都在揣测往静观斋放鱼的是什么人,姐姐有什么主意吗?”

宁德沉静如水的目光斜斜地向窗外望了一眼,转动着手中的青花瓷杯。

“说是鱼,其实却是鱼干。不过鱼还是鱼干都不是什么稀罕物,要从这上面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真的很难。又不是剧毒之物,便是自己宫里没有,去御膳房拿一下也是简单之事。满宫之中几乎人人都可以做这件事,只是像她那么有心,又是猫又是残房,这样的心思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孩子,鱼,猫,还有静观斋年久失修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你说她要是想害我们,我们可是会为了一只猫去爬房顶的人?”

金萱低声道:“照姐姐说,做这事的人只怕真的是谋划良久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保护孩子了吗?一想到这个人还在宫中四处走动,随时可能伤害到祐儿,我真是寝食难安啊。”

宁德露出几分轻蔑的冷笑,“要说她谋划良久,我看也不见得。只怕她是运气好,误打误撞的可能性大些。这些事像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未必能现成准备得好。”她冷冷道,“既然从鱼上查不出什么,妹妹,我们就往她的动机上想想吧。”

金萱一时静下心来, 红罗炭偶尔扬起一星半点儿的火星,那微弱的声音衬得殿里更加安静。

她思忖了半天,才犹犹豫豫道:“难道是冲姐姐来的?可又不像啊,如姐姐所说,她未必算得准是六阿哥爬上墙去,若是六公主或是祐儿……”说到这里,金萱打了一个冷战,若是祐儿爬上去的话,如今只怕死的就是自己的祐儿了。她只有一个儿子,又不像德妃那样受宠,若非靠了这个儿子,自己这个嫔位还不知道在哪里。如今能在宫中有点儿地位,大部分也是因为她是七阿哥的额娘的关系。

宁德瞧着她,提醒道:“你再往下想想。”

种种念头在金萱脑中如雷电疾转,忽然啊的一声轻呼,险些惊叫出来。

宁德冷笑着点了点头,止住她张口欲说的话。

金萱难以置信地结结巴巴道:“姐姐……姐姐……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宁德神色如常,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怎么样,就先让人闹去吧。现在我们也没有确切的把握,也只能先看看再说吧。”

金萱告辞离去了,宁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金萱离去的背影被阳光拉成了长长的剪影,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可是眼中的泪水却是已经干涸得流不下一滴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变成这样了,宁德盯着地上若有若无的剪影闷闷地想着。从前金萱是她的知心好友,如今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却是旨在利用她去宜妃那里打探消息。从前自己不总是笑着,但凡笑了那必定是真心欢笑,如今自己却总是挂着一抹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微笑,脸上笑着,却并不是为喜乐。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敛了心神。眼前这一团乱糟糟的事已经容不得自己优柔寡断,多愁善感了。自己对成嫔说的话半真半假,既然那人对祚儿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心再慈,也容不下。她不是神佛菩萨,学不来大悲无私,舍己为人。她是一个女人,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也不敢有别的奢望。如今能长伴在玄烨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媵妾而已,跟着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她也已经满足了,可是为什么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胤禛、长安一个个的就这样离开自己,现在又轮到了胤祚,人人都羡慕她儿女双全,可是谁知道儿女离开自己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

所以这一次她容不得自己再一味地哭闹了,皇上要清醒,因为整个国家都离不开他;她也要清醒,为的是不能就这样让祚儿平白地消失。

她按了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那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下场。不是她不想睡,而是一闭上眼睛,梦里全是胤祚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拉着她的手说要去放鹞子,要她讲故事给他听,要跟着皇阿玛去木兰围场打猎……

一想到祚儿,宁德的心就疼得快绞到一块儿去了,面上的淡定那是生生忍下来做给别人看的,就为着不打草惊蛇。可是如今她还是有些急切了。这件事要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越来越难查了,本来线索就少,又极像意外的事故,若非凭空多出些鱼来,这件事任谁也不会有所怀疑的。她蹙了眉凝神想着:这世上的事说到底还是为名为利,胤祚、胤祐还有六公主如果出了什么事,什么人获利最大?宁德咬着牙问自己。胤祚有事,伤的是自己,可是自己一向低调无争,从不触犯任何人的利益,便是有人嫉恨皇上对自己宠爱有加,自己亦不是独宠,上有佟贵妃,下有章佳氏等诸女,便是在中间的宜妃,也只比自己更出彩。宜妃,宁德有些惊觉,三个孩子中有两个是储秀宫的,祚儿也是从储秀宫里跑出去的。

不管是不是冲着宜妃去的,只怕都会和她牵扯上些关系。宁德现出些阴晴不定的神色,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她也只是推测而已,手上并无什么证据,因此才故意使计让成嫔去试试宜妃的话,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她一开始也有过另一种猜测。只是这种猜测却更加可怕,让她连想都不敢去想。如果有人真的处心积虑布置好了专门为的就是祚儿呢?这也并不是如她对成嫔所说是不可能的。

如今圣上春秋鼎盛,可是朝中有人就已经为着太子一事蠢蠢欲动了。本来胤礽出身极为高贵,人又聪明,而且朝中又有索额图这等老亲支持,皇上早立了他为太子,一向是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地位可谓是岿然不动的。可是谁料到自康熙十九年索额图休闲,明珠的势力在朝中越发大了起来,他又是大阿哥的外戚,惠妃虽然不是很热衷朝政之事,但是难保心中没有这个想头。皇上的几位阿哥,除了养在太后宫里的胤祺,成嫔的胤祐不怎么能干,其余个个都是人尖一般。自己的祚儿更是风暴中的漩涡,从他一生下来沾上了这个“祚”字,闲话便没有停过。千古帝王业向来便是血雨腥风之事,若说此事是前朝有人谋划,冲的就是胤祚而来呢?那该怎么办?可是转念想想又不像,现在阿哥们还小,不懂世事,就已经闹出这样的事来,那么等他们大些,还不知道要闹得如何不堪呢!再者说内廷后宫之事再怎么闹也扯不上社稷根本,但是一旦让人发现外臣结交后,宫内人可就不单单是这么简单的事了。历朝历代,没有一个君主不把这引为大忌的。有心有力做这事的人,可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精细人,算盘打得当当响,哪里肯为尚还没有影子的事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祸及九族的行径。

宁德想了半晌,神情恍惚地看着窗下新开的几丛迎春花,细碎的嫩黄花瓣,清丽中透出几分傲风骨。她定了定神,慢慢起身往后院的佛堂走去,一直到深夜才出来。

承乾宫。

佟贵妃站在满宫的梨树下怔怔出神。听说那是世祖为他最心爱的董鄂妃种下的。四五月的时候,承乾宫里就会开满似雪的梨花,那种美是令人震撼的,不似人间,而是天堂。也许只有这种美才配得上他们的爱情,尽管不愿意,但是佟贵妃仍旧不得不隐隐地承认世祖皇帝给了那个女人真心的爱。也许就是这种爱不能存于人间,不能存于后宫之中,世祖皇帝和董鄂妃的爱情才会如这绚丽过后而凋尽的梨花一样随风飘零、满目破碎。

她不知道,当年姑姑孝康章皇后是如何面对这一地的梨花,和如梨花般绚丽过而又迅速凋零的董鄂妃与世祖皇帝的感情。正如她也不知道,每当自己含笑接见那些妃嫔时心中的所想。在人前,她无疑是温柔端庄的。作为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女人,她从不仗势欺人,反而对那些低级的妃嫔温文尔雅,像一个真正的大姐姐那样照顾她们,可是看着那一张张比自己青春而鲜亮的面孔,她也会有隐隐的痛。

虽然当年是孝昭皇后故意把她安排在承乾宫,可是自己其实并不是别人想象中那么恨她这样做。紫禁城里也许真的只有承乾宫中的梨花可以与文华殿前的海棠相媲美,一个嫣红,一个洁白,分布在宫中的两端,恰如情人遥遥相对。

在那段被冷落的日子里,她也是立在漫天的梨花下微醉地幻想,自己的那个梦中人此刻也许正在文华殿前英姿勃发,指点江山。

后来误会消除了,自己仍旧住在承乾宫中。可笑的是,当皇上终于肯垂怜自己时,对皇上的那份感情却不像年少时那么真切了。更多的时候,她是佟妃、贵妃、皇贵妃,代表着后宫女人的礼仪典范,身后还有佟佳氏一族的声望名利。于是她只能戴着面具微笑,远远地站在高处,看着皇上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不敢伸手挽回。她永远只能做对的事,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正如这次发生的事情一样。

后宫必须永远是和谐安宁之地,而皇上和后宫的诸人似乎一时都忘记了这一点。这些日子胤祚身死并非是意外的消息流传着。和德妃一样,她也有深深的不安,而她的不安是怎么把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后宫必须是祥和的。这不仅是她的姑姑孝康章皇后教会她的,也是从太皇太后身上学到的。没有明争暗斗,没有争风吃醋,大清的后宫是一片祥和的。

这才是她要关心和维护的。

她慢慢转身,轻轻踏过才微微露出些嫩芽的草坪,忽然想起一首刘秉忠的梨花词:“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懒作阳台雨。一水相系,脉脉难为语。情何许。向人如诉。寂寞临江渚。”佟贵妃痴痴地笑了笑,也许她也是一个寂寞的人吧。

储秀宫。

宜妃送了成嫔出去,回到寝宫里脸上却阴晴不定。刚才成嫔在自己这里疯言疯语,话中有话的那一番说辞说得自己的心有些闹腾。因为这件事是从自己宫里闹出去的,她不免也有些上心了,如今听着成嫔这样有心撩拨似的话音,她心中不免敲起了锣鼓。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返回章节目录
耽美 我的书架 轻小说
大神级推荐: 国学| 名著| 诗歌散文| 传记| 文学|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