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卿自早醒侬自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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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夜。

自从太皇太后辞世,玄烨已有两个月不招人侍寝,因此宁德知道皇上不会前来,便早早地卸了妆搂着十二公主歇下了。她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十二公主,生怕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她。眼泪在眼中打着转,然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擦去眼角的泪,她就听到琉璃开门进来了,在外头的帘帐下跪下,禀道:“主子,乾清宫的梁公公来信了,今晚皇上要过来。”琉璃顿了顿,放低了声音道,“梁谙达嘱咐奴婢说,今晚皇上的心情不怎么好,请主子小心服侍。”

宁德轻轻地松开抱着十二的手,坐起来,轻声道:“叫林嬷嬷把公主抱出去吧,轻点儿,我刚把她哄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保母林氏来抱孩子的时候,宁德恋恋不舍地松了手,虽然皇上晚上要过来,这是他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招寝,又是走宫,亲自到永和宫来瞧自己,可是宁德一想到要把十二送走,仍旧提不起精神来应付皇上。

她闷闷地叫了琉璃为她更衣梳妆,自己只是愣愣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抬头仰望,透过窗户唯见高天皓月,冰轮如镜,照着自己淡淡一条孤影,无限凄清。

片刻,宫外太监唱了喝, 随侍的太监簇拥着皇帝进来,除了近侍,其余的人皆在殿外便退了下去。宁德在屋里迎他,玄烨一进门便歪在炕上,有些孩子气地道:“好累,德儿过来帮朕捏捏。批了一天的奏章,脖子这里酸得很。”

宁德抬起头,见玄烨的嘴角都起了水泡,知道这几天是真的累了,刚罢免了明珠,山西、山东又遇到了春旱。赈灾的事一直是户部在管,现在明珠下去,倒是牵扯了好多人,连户部都在闹腾,人心不稳,新上任的几个侍郎办事还不熟练,玄烨恐激起民变,这几天盯得很紧。

她有些心疼,知道这是上火,赶忙叫琉璃备了凉茶,好败败火。

“要不要宣刘太医过来,给皇上看看平安脉,不然明天去请安的时候叫太后看见了又该担心了。”宁德关切地问着,手沿着肩胛骨下缘适度地按着。

玄烨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舒坦,索性把头也靠在宁德身上,懒洋洋地道:“不见。瞧他做什么,他还能给朕开出什么药来。左右不过是上火,朕自己也能医。只要他们下面能给朕少添点儿烦心事,朕的身子好着呢。”

宁德听着玄烨的抱怨,只能无奈地笑笑。太皇太后一去,倒真的像是重新做了小孩,现在连太医都躲着瞧。前阵子他染了风寒,太医院开了个汤剂,愣是嚷着要换成丸剂,还振振有词道:“汤剂苦,那玩意儿他们自己都不要喝,撺掇着给朕喝,明明可以制成丸剂,就是为了省力,也不知安了什么心。”

玄烨把头枕在宁德身上,手脚还不老实,靠在她身上磨蹭了一阵,他的唇又凑到宁德的耳边,魅惑地说:“老实说,想不想朕?”

宁德横了他一眼,撅着嘴巴道:“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玄烨把她扳过来,搂到自己怀里,“再说一遍试试?”说着手已经伸到她的衣服里。宁德试着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轻吻着她的耳垂,从心底泛起一阵酥麻。宁德被他抱得一时有些情迷意乱,失了方寸。

事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玄烨捏着她的小脸,无赖地笑道:“还说不想呢,刚才是谁缠朕缠得那么紧?”

宁德羞红了脸,用被子蒙住自己发烫的脸颊,不去理睬他。

玄烨得意地翻过身子,舒舒服服地在一旁躺好,又去扯宁德身上的被子,笑道:“你别全拿走啊,给朕也盖一点儿,不然明天就该着凉了,真的要传太医了。”

宁德从锦被里探出头,笑道:“你不是自己会医吗?传什么太医啊!”

玄烨把她从被窝里拎出来,搂到自己身边,“自己医便自己医,有什么了不起。西洋来了两个传教士,好像还有些本事,朕明天和他们研究医术去。”

玄烨将她搂得紧些,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香气盈满鼻间,有些疑惑道:“今个儿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倒是有些像他们西洋人进贡来的法兰西花露水。”

宁德想了想,又拿自己的鼻子嗅了嗅,“哦,对了。定是琉璃那个小妮子,皇上要过来,我一时没有准备,急急忙忙地叫了琉璃进来打扮,定是她擅自做主用了惠妃姐姐送来的那个水。”

玄烨听到“惠妃”二字,反射般迅捷地起了帝王心术,他装作无意地问道:“你和她走得很近吗?”

宁德淡淡一笑,“也没什么熟不熟的,只是我们四妃之间常有走动罢了。佟姐姐身子不好,宫里的事大多交给我和她,因此走得勤些,多为正事。”

玄烨笑了笑,却笑得刻薄,“政事?原来为着政事吗?”他故意换了字眼,眸光冷冽如冰,胸中澎湃的情思也变得冰冷了,仿佛刚才的欢愉就不曾存在过。

玄烨坐起来,眼睛锐利得像一把刀子紧紧盯着宁德问道:“有人告诉朕,皇祖母走的那晚,你和惠妃在外头嘀咕了半日才进来,后来你先进了慈宁宫,惠妃却又折了回去,过了很久才回来。第二天,惠妃那里便死了一个宫女,这件事朕倒是要听听你的解释。朕要动明珠的意思,只在你这里略微提过,倒是没想到朕的德儿那么聪明,连这层意思都被你猜破了,看来朕在德儿面前还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在那明亮的烛台下,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冷酷而无情。

宁德吓了一跳,玄烨说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三个月前发生的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永寿宫死了一个宫女,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宁德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原先还是对她笑语温存的皇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宁德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宫女,死了?可是臣妾并不知晓啊!”

玄烨淡淡地开口,声音如朝堂之上的冷然,“哦,是朕让人给瞒住了。德妃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做呢?”向来宠溺的称呼变成了硬邦邦的德妃,从这一刻起面前的这个男子已经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天子。

宁德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的,不是气有人陷害她,而是为玄烨的不信任。那么多年的感情了,难道自己在玄烨心中一点儿分量也没有吗?他为什么要这样怀疑自己,知道了怎么办?难不成那个宫女是自己动手杀的,还是自己知道了会去毁尸灭迹,会去通风报信。

宁德感觉自己的心像一片碎纸,被扯得粉碎,升起的却是无可压抑的恨和怨,十年前吴应熊一事他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从那以后,两人都极力避免在对方面前谈论政事。宁德也一心远离风波,只专心在后宫里抚养孩子,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长辈。

宁德只觉得那一刻自己隐忍了多年的脾气又重新爆发了出来,上午佟贵妃带给她的消息,已经让她到了丧失理智的边缘,晚上玄烨对她的质问,无疑让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荒芜。她不管面前的这个人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皇帝,仍旧梗着脖子近乎低吼道:“皇上就这样不相信臣妾吗?皇上难道忘了十年前臣妾所受的污蔑了吗?”

玄烨的眼睛里也欲喷火,数十年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朕就是太相信你了,所以才一直忍着。别人把这件事禀告朕的时候,朕还想着要来听听你的解释,所以来永和宫看你,就是想听听你怎么说,你呢……”

他一句接一句地说着,宁德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飘荡浮动着,倏忽又很近,近得像是在耳边吵嚷。天却越发高了,只觉得那月光冰寒,像是一把剪刀,嘶啦一声就将人剪开来。全然听不见玄烨在说什么,只见他嘴唇翕动,刚刚养出来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明明门窗紧闭,漏不进一丝风来,她却觉着就像太皇太后走的那晚刮起的狂风冷冷地扑在身上,身子不住地发抖。

宁德的手握成了拳头,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了那上面,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克制住将要留下来的眼泪。她瞧着有些暴怒失常的玄烨,冷冷道:“臣妾要是说臣妾只是和惠妃在宫外随意地聊了两句,别的什么话也没有说,皇上会相信臣妾吗?其实皇上今天晚上到永和宫来,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您心里早就把臣妾和宫女之死,还有惠妃、明珠都给联系上了,不是吗?皇上早就在疑心臣妾了不是吗?若是皇上没有猜忌臣妾的话,其实以您的雄才大略,早就应该明白,大阿哥和太子,谁跟臣妾亲?大阿哥从小就养在外头,而太子从小跟着皇上、太皇太后,臣妾在慈宁宫、乾清宫都照顾过太子,太子从小就和臣妾亲。臣妾犯得着撇下太子爷,去抱惠姐姐的大腿,去讨好明珠吗?臣妾便是与惠姐姐多说了几句又怎样?难道皇上要臣妾做哑巴,做傻子,不去结交那些姐姐、妹妹,每天冷着脸,任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吗?”

康熙被她非同寻常的态度惹怒了,他是万乘之君,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他是自私的、自傲的,不容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即便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也必须完完全全臣服在他的脚下。他不在意宁德那天对惠妃说了什么,便是有些越矩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肯放低姿态,像后宫里所有的女人一样乖乖地道个歉,保证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他就会立刻像刚才那样把她重新搂进怀里。他刚才只是想试一试宁德,谁知她的反应竟会出奇的大,那样的不可理喻。她竟然不信他,她不相信自己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即使他心中明镜似的,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十多年的情分,忽然在他的心中流逝。

“看来朕是太宠着你了。”玄烨冷着脸说,“朕不想让你教坏九公主和十二公主,佟妃跟朕提过太后一直想养个公主。如今九公主和十二公主朕先抱给太后去抚养,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朕吧。”他猛地发出一声闷吼,背转过身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朕要你记得,朕是个皇帝!”

宁德看着玄烨怒气冲冲地离开。刚才还剑拔弩张地与玄烨对峙,等玄烨一走,宁德的全身都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摇摇欲坠地坐到了冰冷的地砖上。她一下子都明白了,“佟妃跟朕提过太后一直想要养个公主。”又是佟贵妃,原来佟姐姐对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心过。

背后是一阵彻骨的凉意,如正生着大病一般。耳中嗡嗡作响,只听窗纸上闻着鱼贯而入的风敲打着,簌簌有声。

皇上走了,乌玉齐和小十二都被抱走了,以为可以依靠的佟贵妃却在背后恶狠狠地连捅了自己三刀,一刀比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狠。为了可笑的爱情,她入了宫,如今爱情却抛弃了自己;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膝下的五个孩子却一个都留不住了;她相信友谊,相信经过那么多年,她和佟贵妃已经从相互利用的怪圈里走了出来,可以没有保留地互相扶持,然而一夕之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玄烨并没有明旨要责罚宁德,然而后宫的流言却传得飞快,很快所有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那夜发生的事,永和宫再一次变成了冷宫。只是这一次向来柔顺的德妃竟变得十分倔强,恢复理智的玄烨只是叫她认个错、赔个礼也就算揭过不提了。然而宁德却出人意料地沉默,只是沉默,如看破红尘的老僧终日在永和宫里念经、打坐、参禅,再也不去理会后宫的纷争。

这几个月下来,她越发心静,在她面前似乎一切都掀不起任何波澜。玄烨带走九公主与十二公主只是想逼她认错,可是宁德索性连这两个孩子都放下了。

那天下午,宁德刚刚抄了三页《心经》。

“主子。”琉璃进来,看了看宁德的脸色,见她仍旧拿着笔一心写着,并不为她的话惊扰,也不知是不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琉璃踌躇了一下,知道以现在宁德的状态便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也没有什么用,只是这件事又是因她而起,其中一人还是住在永和宫里的人,她到底还是永和宫的主位,怎么说也要来禀报一声。琉璃想了想,道:“格格为主子的事在承乾宫出言不逊,把佟妃娘娘气得吐血,旁边又有平贵人在煽风点火,如今佟妃娘娘把格格关进了承乾宫的黑屋子里头,说是要给她败败火,谁去说情也没有用。现在整个后宫都给惊动了,各宫都去承乾宫看热闹,只是没有人敢回太后。主子,您要不要也过去,格格……格格毕竟是为了您得罪了佟妃娘娘的。”琉璃口中的格格便是借居在永和宫的其其格,太皇太后崩了以后,玄烨便不再提起她,多少知情的人都知道皇上单是为了太子和大阿哥之事,也并不怎么待见她,多少会有些介怀。所以众人都知道皇上是答应了太皇太后,却没有给她任何身份,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在永和宫里,开始还有些敬畏她,过了许久却也平常。她跟着宁德,汉文、满语倒是学了不少,已经能勉强和人交流,只是其其格依旧改不了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一次看不惯宁德平白受了诬蔑,她竟跑到佟贵妃那里去仗义执言。明珠倒台,索额图又有起复的迹象,平贵人新进受宠,又有了身孕,如今地位大不一样,于是大家也忙转了脸,不敢懈怠她。如今她混得风生水起,又学得人精一般,跟在佟贵妃身后放低姿态,宫里倒也没有人会与她过不去。

宁德依旧是一笔一画地细心抄着佛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着头,一直把“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中最后的一个“诃”字写完,才放下笔,抬起头来。

她面色如常,只是微笑,然而笑容里不带嘲讽,只有对世事的透彻,“你以为佟姐姐是真因为这件事发作其其格的吗?若是其其格不为我说话,也会起旁的事。”

“你还叫她姐姐?”章佳氏福凝从后面迈着步子进来,宁德听到她的声音倒也不觉得吃惊,仍旧淡淡地笑道:“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佟姐姐也好,佟妃娘娘也罢,都只是一个称呼,就如你我二字一样,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福凝想了想,方才笑道:“姐姐,倒是了悟了。可惜旁人都还看不透,为着蝇头苟利争得头破血流呢!”她回过身,福了福,“姐姐,如今不去瞧瞧这热闹吗?听说佟妃娘娘这回可是假戏真做,没想到那个蒙古格格平常汉文、满文说不利索,谁知骂起人来那么牙尖嘴利,佟妃娘娘真被气得呕出血来。现在连皇上都惊动了,只是我看这件事连皇上都不好劝呢!佟妃娘娘病成这样,还要听蒙古格格的教训,忍不住生个气也是应该,只是她平时做贤妃做得太久,如今这样发作太后的家里人,太后脸上未必挂得住啊,等太后知道了,那个蒙古格格还是要放出来的。”福凝又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佟妃单在这件事上发作她,还不是顾忌着她是永和宫人的身份,姐姐难道就要一直忍下去吗?”

宁德听完福凝的话也笑了,“你也知道她这又是为了试我,一石二鸟之计。你又何必和她去闹不痛快呢?况且说了,你刚才也提过格格平常汉文、满文都说不利索,真真骂起人来却那么牙尖嘴利,那些有心人难保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到底又是我的错了,都知道是皇上让我教格格满文、汉文的,如今定是数落我背地里使坏,让她学了这些脏话来气佟姐姐。”她看了一眼福凝,“因此你自己也要小心,毕竟是从承乾宫里出来的,如今又住在永和宫里,还是少去沾染那些是非。”言罢,她又提了笔,去抄那《心经》,终究不再理会福凝和其其格二人了。

福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琉璃望着宁德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也跟着福凝走出来。她在廊下叫住福凝,“小主吉祥。”

“吉祥。”福凝待琉璃很客气,轻声回她。

“小主不能再劝劝主子吗?这样下去难道真的做姑子去?主子多少还是肯听小主的话。”琉璃皱了眉头,望着屋里宁德安静的背影,有些为难地请求道。

福凝也注视着屋子,凛然转眸,“姐姐的主意一向比我大,她下定的决心谁也改变不了。能听我几句话,不过是在无关的事上顺顺我,就像刚才说的称呼一样,在她眼里一切皆是无谓的。”

琉璃更加忧心,搓着手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你也不必担心。她刚才还忧心我,嘱咐我少惹是非,还有上次胤祥原本是不能留在我身边的,她到底还是出世了,央着太后把孩子给了她抚养。可是回了永和宫,仍旧是交给我来养。现在面上祥儿是姐姐的孩子,可是私底下胤祥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怀抱。你瞧,姐姐仍是这样心善,她连我的孩子都要帮,到底还是没有放下世事,终究还会走出来的。”

福凝抬起头,远处正有一片白云悠悠地从远山飘过来,映得天边湛蓝通透。

宁德和福凝终究没有去承乾宫。然而却被宁德料着,太后很快得知了此事,虽然当着佟贵妃的面雷声大、雨点小地训了一顿其其格,却到底把她从承乾宫里带走了。只是宁德却因管教不力被罚抄《女训》三百遍。她现在已是宫中正妃之一,向来罚抄之事只对宫里的低等妃嫔,早已轮不到她的身上,这一处罚下来,虽不严苛,却像两个耳光直愣愣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叫她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然而玄烨后来的态度却极为微妙。三四天后,旨意下来,竟然给了其其格一旨贵人的册文,又赐号“宣”。只是其其格的身份特殊,若说贵人的身份原先又有些配不上她,只是眼前她冲撞佟贵妃在先,不得罚又得名号,已经是恩典,比起刚进宫来什么名分也没有确实是强了百倍。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在后面,玄烨忽然开了景仁宫的门,令其其格搬进去,只以贵人的身份便做了一宫的主位。一时后宫大惊,都道其其格命好,身在那样的人家,魑魅魍魉般的谣言不知怎么就起了,说是日后便是要封后也说不定。

平贵人不免有些吃味,在佟贵妃那里不住地撩拨,为佟贵妃抱不平,又去温贵妃那里传话,整个后宫之中倒属她最热闹,只是佟贵妃仍是一派和气,笑笑并不多言,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担心。

永和宫。

一缕青烟袅袅,殿中安静得只听到红泥小炉中泉水咕咕煮开的声音。海棠提起执壶,将泉水注入青瓷之中清洗,依着次序炙茶、碾罗、烘盏、候汤、击拂、烹试,依次七次,才将茶汤奉给宁德和福凝。

福凝微微抿了抿,便把茶盏放下,“姐姐还真是料事如神,如今那一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该悔得肠子都青了吧,她都那样的身子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宁德脸上淡淡的不见喜怒,倒是极用心地品着茶,一直到余韵尽了才道:“你错了。别看着其其格表面风光,其实她才是可怜人。”宁德回过头望着福凝道,“你知道景仁宫为什么空了那么久都不敢有人搬进去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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