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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林桑青说的话,萧白泽怔了许久。
他认识的昭阳从来不会主动承认错误,更不知“恕罪”这两个字怎么写,她总是我行我素,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更不晓得替别人考虑,她仗着自己是周朝唯一的长公主,态度嚣张跋扈到令人皱眉。
他以为此生都等不来她一句抱歉的话,却不曾想,在他二十四岁这年,在这个早春气息浓郁的正午,他等到了她亲口说出的“对不起”三个字。
心底有重重叠叠的波澜起伏不休,他咳嗽一声,压制住心底的波澜起伏,故作平静道:“不必了,宫里的血燕窝挺贵的,要是喝多了你身上的血,我不知要送多少血燕窝给你吃,这是一笔大开销。”
噗,她还没说自己的血金贵呢,他倒先考虑起买血燕窝的开销了。林桑青抵唇轻笑一声,试探着唤他,“箫白泽。”
萧白泽低头看她,“很久没人这样唤我了。”
是啊,他是皇帝,无论在宫内还是在宫外,谁也不敢直呼他的名讳。
但想来在他坐上皇位之前,一定有很多人直呼他的姓名,包括昭阳长公主。
“你看到外面的城镇了吗?”林桑青指着鱼鳞一般的房子对他道:“或许,当年这些城镇都在周朝的管辖之下,他们姓周。但如今江山已改,周朝不复存在,它被历史的洪流带进了看不见的深渊之中,这些城镇便也更改了姓氏,随着你所建立的乾朝而改姓乾。”抬起头,她深深凝视萧白泽,“朝代都已经更迭了,活着的人更是应该学会变通,人贵在能够向前看,不总囿于过去。我不记得那段过去正好,忘了便忘了吧,我很是珍惜如今做林桑青的日子,做公主和做官家小姐其实没有区别,都有宠爱我的爹娘,都有一堆谈得来的朋友。萧白泽,人要学会知足,不是吗?”
萧白泽沉默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她扶着阑干徐徐道:“以后你就把我当做林桑青吧,周朝的长公主昭阳已经死了,大家都知道的,她死在皇城兵变那日,和她的父皇母妃一起,变成了绮月台下的一缕亡魂。”顿一顿,她打量着萧白泽的脸色,厚着脸皮道:“话虽这样说,但我希望你还是像对昭阳那样对我,这座宫城太深,我一个人很难走到最后,有你这个乾朝身份最尊贵的人扶持便完全不同了,也许一路摇摇晃晃,我可以勉强走下去。”
她这个请求其实过分了,既然都说了让萧白泽把她当成林桑青,那么她便不该奢求萧白泽像对待昭阳那样对待她。
但,她真真切切需要萧白泽的帮助。
淡淡的龙涎香味从萧白泽身上散发出来,和缓的清风一吹,龙涎香的香气与春日的百花香融合在一起,令人闻之欲醉。萧白泽斜眼将她望着,“你的要求怎么这样多?”
看样子是同意了。
心情霎时间变得很轻松,林桑青撇撇嘴,故意拿老一套来威胁他,“皇上可以不答应的,大不了我从这儿跳下去呗,反正以后的路也是难走,倒不如一死了之。”说罢她撩起柔软的裙角,作势要爬到阑干上去坐着。
萧白泽没有阻拦她,他维持着如常的神色,抱着手臂闲闲看她,泰然自若道:“跳吧。你前脚跳下去,后脚我便下令撤了林轩的官职,再将他们一家都投入大牢,等到秋后天气凉快,我会找个好日子送他们上路陪你。”
林桑青接着撇嘴,有恃无恐道:“那时我都死了,还怕这些事情做什么,他们来陪我正好,一个人上路到底孤单,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才好嘛。”
城楼的高度并不高,从这儿摔下去顶多断一条腿,不会死人的,但林桑青打小就有些恐高,要她站在高处不动弹还行,若是真让她爬到阑干上坐着,估摸她会吓得腿软。
萧白泽知道林桑青有恐高的毛病,是以他笃定她不敢爬上阑干,但人有时候就是活在惊吓中才能体味到刺激的滋味,深吸一口气,林桑青扶着阑干跳起来,两条短腿一倒腾,下一瞬,她便已坐在了阑干之上。
后背是乾朝的千顷河山,面前是乾朝的英俊帝王,她不敢回头看背后的千顷河山,但她敢看面前的英俊帝王。眯着眼睛笑得贼兮兮的,她威胁萧白泽道:“我真跳啦,你要不要帮我数几个数字?”
晃悠着双腿,她自己先开始数了,“一……二……”
还没有数到三,萧白泽拧着眉头重重唤她,“林桑青!”隐隐有愠恼之意在酝酿。
见萧白泽似乎真的生气了,林桑青眯眼看着他,嗟着牙花子嘻嘻哈哈道:“哈哈哈,你还真的生气了,脾气就不能收敛一些么?魏先生说了,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怒的……”“咯吱,咯吱,咯吱……”许是她近来饭量好的缘故,体重也跟着涨了上去,屁股底下的木头阑干被她坐得咯吱咯吱响,像是承受不住重量要断裂一般,她将要说出口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咯吱声吓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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