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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5

陆晚早产了。

羊水早破、胎盘早剥、大出血……她不仅没能像预期中那样顺产, 还差点没能活着下来手术台。

好在孩子们的体重较之一般的双胞胎来说, 还算凑合。

姐姐稍大些，接近四斤重, 弟弟个子小，才三斤出头。用祁陆阳的话来形容, 那就是俩猫崽子，头大肚子大, 四肢却细, 小腿比他的大拇指粗不了稍多，脸皱巴巴的，眼皮儿还肿。

陆晚生完孩子后清醒时间不长, 只来得及瞟了俩孩子一眼, 还没记住长相呢，他们就被送进了暖箱，她自己也陷入了另一轮昏迷。

她对祁陆阳说：“怎么听你描述，他们就这么难看呢？”

“是挺难看的。”祁陆阳笑，“我闺女倒还好，大眼睛高鼻梁，等长开了那肯定是盘靓条顺的大美人，哭得也嘹亮。臭小子不太行，个子不如他姐姐就算了, 哭起来猫儿似的，没气势，以后得带着好好练练, 不然枪都拿不动。”

他边说边拿温热的湿毛巾给陆晚擦脸，擦几下，就垂头亲亲她，有时候是脸颊，有时候是唇边，有时候是额头，男人手上的动作很轻，吻也很轻，羽毛拂过一般温柔。

陆晚想象着两个孩子的样子，虚弱地跟着他笑，说：“你别这样，我都几天没洗头发了。”

“又不脏。你要实在觉得不舒服，过两天我帮你洗？水热点就行，不碍事。”

陆晚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止痛泵刚撤下，剖宫产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加上其他并发症，暂时还不能下地活动。想知道孩子的情况时，她只能去问祁陆阳。

对方总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让她放宽心、别多想，陆晚便装作信了，不多过问。

祁陆阳每次出现在陆晚的病房里时，衬衫领口熨得极妥帖平整，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的，体面又精神，还不停冲她笑，非常典型的兴奋期新手爸爸一枚。

唯一的马脚，是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浓重的烟味。

为了备孕，祁陆阳一年前便戒了烟，哪怕陆晚怀孕后都没再捡起来抽过，这才几天功夫，他的烟瘾就又回头了，看样子比之前还重。

该是有多愁啊。

等又过了两天，陆晚能下床了、执意要去新生儿科瞧孩子，祁陆阳逼不得已，这才说了实话。

“闺女在暖箱里，再过一个多星期就能出来，情况挺好的，你现在想去，我就带你去看看。”

“那小的呢？”陆晚见他避而不谈，心一直往下沉，沉到谷底。

“臭小子他……”一贯揣着笑脸、心里面上都刀枪不入的男人，此刻却眼神闪躲了起来。祁陆阳喉头发紧，支吾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在NICU，暂时不能探视，得再等等。”

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刚适应站立的陆晚，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栽倒下去。

祁陆阳把人扶稳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他前三天最危险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连医生都说，咱们家臭小子厉害、有出息，求生欲特别强，以后肯定是个能抗事的主儿。”

他还在笑着，语气轻松，闭口不谈前面一周时间里，光是娘三儿的病危通知书就亲自签了不下十来张，更别提中间联系专家了解病情、接待亲属安抚丈母娘的事了。

样样都亲力亲为的祁陆阳，心里压力有多大，连自己都无法形容。

而往前看的一个星期，或者说陆晚生完孩子后的24小时，是祁陆阳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刻。

他没有父母，身边连个亲近点的、能帮忙拿主意的得力长辈都没有，陆晚大出血时他忍着没崩溃，在手术室外熬红了眼睛，坐立不安三四个小时，才终于迎来她转危为安的好消息。

中途，祁陆阳不止一次后悔——如果没要孩子就好了，他跟陆晚两个人也是家啊，如若陆晚出点什么事……

他想都不敢想，靠着精神力让自己挺住。

等两个孩子相继出现情况，尤其弟弟一晚上连发四张病危通知书时，祁陆阳紧绷着的弦终于要断了。

自己难道真是天煞孤星吗？

作为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他在某个瞬间甚至产生了去庙里求神拜佛、磕头跪上几宿的冲动。

新生儿科那边的探视时间有限，陆晚跟女儿待了不过几分钟就出了来。祁陆阳在外面候着，把人半搂住，问：“我没骗你吧？”

他说的是姐姐情况还不错这件事。

陆晚看清男人眼底的血丝，想到他这几天所承受的压力与惊惶，心头微皱，故意露出个笑容：“嗯，你没骗我，她现在真的不太好看呢。”

在医院盘桓了十几天后，祁陆阳终于带着陆晚和孩子们回了山庄。

两个多月后的某日，凌晨五点刚过，天光未明，他在支离破碎的噩梦中惊醒。

轻手轻脚下床，祁陆阳套上睡袍去了隔壁房间。

孩子们到了吃第二顿夜奶的点，差不多又要醒了。靠窗那两个造型颇具未来感的胎婴舱里，姐姐的眼睛仍闭着，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弟弟则不安分地挥动着肉肉的小手，漆黑的眼珠盯住悬挂的玩具铃铛，咕噜噜直打转，很机灵的样子。

昨天去医院检查，孩子的各项指标已经和正常婴儿没有明显差别了，也长了不少肉，手臂大腿胖成一截一截的，莲藕一样，皮肤开始显出白皙的底色，哪儿哪儿都圆润可爱，还漂亮。

尤其是两孩子的眼睛，都很像爸爸，睫毛长而翘，瞳仁又亮又大，引得医护和其他妈妈围过来各种拍照、录视频。

悟饭这会儿也在婴儿房里。

它虽是土狗，却极通人性，性子也温顺。自打两孩子从医院回来以后，便学乖了许多，不管白天黑夜都不曾大声叫唤，偶尔跑进屋，也只会围着胎婴舱乐呵呵地转两圈，或者干脆趴地上陪/睡。

看到祁陆阳，他起身对着人狂摇尾巴。

“挺像那么回事儿，还知道帮忙看孩子呢。”祁陆阳看完姐姐和弟弟，心放下来，逗悟饭，“等他们大了，到时候天天把你当马骑，看你乐不乐得起来。”

悟饭轻轻嗷了一嗓子，再次合眼躺下。

陆晚奶水不多，产后身体也虚，祁陆阳心疼孩子更心疼老婆，大手一挥让她不要尝试母乳喂养了，喝奶粉就行，还安慰她：“我就没喝过人奶，现在不也身强体壮的？基因摆在这儿，没问题。”

陆晚想想也是，便没强求自己。

此时，两个晚班月嫂已经调好了配方奶，轻轻推门进来。看到祁陆阳，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月嫂轻声问：“先生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祁陆阳笑笑，示意她们继续：“你们忙，别管我。”

等月嫂喂完孩子，祁陆阳接过弟弟抱着，给他拍奶嗝儿，动作娴熟自然，嘴里还小声说话逗他，过一会儿又换姐姐抱，一样地柔情耐心，看得两个月嫂心软软的。

等陆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八点钟的事了。

身边一如既往不见人影，她先去看孩子，却听月嫂说：“太太还是劝一劝先生，这一天天的，晚上熬夜，天不亮又起床，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他一直这样，怎么都睡不好，老毛病了。”

说是这么说，陆晚却知道，祁陆阳在自己怀孕后睡眠比之前好很多了，偶尔也能睡满7个小时，只是孩子们身体羸弱，他操心劲儿一起来，这才开始犯老毛病。

从生产到如今，祁陆阳拢共只出差了十来天，一周去两趟南江的新公司集中处理事务，其余时间都是在山庄办公。白天他陪陆晚陪孩子，入夜等人睡下才工作，熬到凌晨是常有的事，睡不到几个小时就又起床了……说不累是假的。

陆晚心疼他。

她来到露台，果然看见祁陆阳正围着湖慢跑，身后还跟着悟饭。扫到陆晚的身影，祁陆阳立即折返，几步跑到露台下，抬头挥手，冲着人笑。

大冬天的，他只套了件薄卫衣，额上挂着汗珠，偏偏一双眼睛还是透亮透亮的，整个人神采奕奕，身板挺得笔直，不像两个孩子的爹，倒似热血少年郎。

陆晚想让人歇歇，说你身材够好了，不需要再这么辛苦保持，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才是真，祁陆阳抢先开了口：

“早上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去。”

陆晚无奈：还真是个操心命。

午饭后，阳光正好，婴儿房的落地窗开着，只用轻薄的纱帘遮住，暖光被过滤得如轻烟般，一室温馨。

陆晚弯下腰抚摸着两个孩子熟睡的脸，跟祁陆阳小声商量：“我想让阮阮来吃百天酒，顺便陪我住几天。你先帮她买票，买好了我再给她打电话。”

孩子娇弱，陆晚状态恢复得没别人好，他们便没办满月，只打算做个百天。百天宴安排在大后天，就在山庄里宴客。

之前情况复杂危急，阮佩倒是来了趟南江，但是陆晚在自己能下床后便让人回去上班了，免得在这边耽误功夫。

如今一切安顿完毕，鬼门关里走一遭出来的陆晚很想跟朋友聚一聚、叙一叙。

祁陆阳答应下来，试探着问：“要不，我让景念北把阮佩一起捎来吧？他在广州看个项目，之前有说过要来山庄这边住几天。这从南到北的，他正好顺路，也免得阮佩自己来回折腾。”

“你啊，谁的心都给操上，也不嫌累。”

陆晚了然：“那就随你安排吧。不过，你得给景念北带句话——追人可以，但要学着有话好好说，别平白无故老吼人家，更不准趁机会占便宜，尤其是动手动脚、搂来抱去的这些，不可以有了，登徒子一样。”

祁陆阳失笑：“念北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陆晚点头：“嗯，在阮阮眼里估计也差不多。”

“那完了。”

“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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