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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长安被仓促提回长公主府,回家之后就闭门不出,这动静把京中不少有心人都吓坏了。
头一个得到消息的人自然就是衣长宁夫妇。这夫妻俩都是各怀鬼胎——衣长宁认为谢娴不知道他和谢泓、谢洛背地里伙同衣长安干的事,谢娴则要装着不知道这件事。二人听了消息都急得懵逼了,面上却还要装着一无所知的模样。
衣长宁故作喜气洋洋,和谢娴商量准备什么礼物,去拜见兄嫂。谢娴则把两个孩子拉来叮嘱了一番,要衣明聪、衣明哲与刚回府的衣明睿好好相处。两口子装了一番,带着孩子去见衣长安与陆氏,就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是衣尚予的亲兵,摆明了就是“软禁”。
“你带孩子先回去,我去见祖父。”衣长宁心底慌成一片,面上却还是强撑着。
谢娴也吓得唇色惨淡,不着痕迹地咬了几下,方才咬出一点儿血色来。
衣长宁自然没能见到衣尚予。等他再吃第二个闭门羹,头晕目眩地回到自家小院时,谢娴也正歪在榻上叫丫鬟揉额头,茶盏里残着一汪安神汤。
“你莫慌,左不过是盐引的事发了,与咱们不相干。”衣长宁安慰妻子。
谢娴心中暗暗翻白眼。
她已经打发贴身丫鬟回长山王府给二哥谢泓送信了,衣长安回京,是他们计划中的安排。
可是,衣长安不该是用这种方式进京。他们的计划中,衣长安应该是被刑部或都察院以督案问讯进京,再不济也是钦差直接审了送回来,哪里想得到衣飞石会亲自去凉州,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衣长安回京就直接被软禁在府中,衣尚予调了人来守着,那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此后的计划怎么办?那计划还办不办?最让谢娴恼恨的是,衣长安到底嘴巴紧不紧?
那样要人命的计划,若是被人拆穿了,衣长安再熬不住讯问,把他们都卖了——衣长安姓衣,有镇国公的战功与襄国公的圣宠罩着能保命,她与娘家兄弟父母那可真是万劫不复,怕不是要满门死绝了!
所以谢娴害怕,怕得掌不住,怕得回来就要了一碗安神汤喝。
她喝了安神汤,大半夜地越发镇静得睡不着。翻身躺在床内侧,一动不动。
睡在外边的衣长宁就更加睡不着了。
长山王府、纯王府与衣长安、衣长宁之间,关系极其复杂。
首先,衣长安与长山王府有一个“弑君”计划,这是夺嫡之后的安排。
衣长安认为,参与这个计划的有长山王府谢泓、真熙郡主谢娴、纯王谢洛。然而,谢洛对此其实根本不知情,谢泓与谢娴只是借着纯王府的名义,与衣长安达成了默契。
这其中,衣长安又是完全利用了长山王府与纯王府。
谢泓与谢娴信心满满的所谓“弑君”计划,一开始就是个必然会暴露的计划。
衣长安策划“弑君”是为了获罪,谢泓与谢娴则是正经相信了镇国公府的能量,渴盼着弑君成功之后,镇国公府会和二十年前扶持谢茂一样,把谢洛扶上皇位。
衣长安与谢泓、谢娴为了“弑君”计划能顺利执行,有志一同地选择对衣长宁隐瞒了部分真相。
——衣长宁并不知道夺嫡之外,还有一个“弑君”的计划。
他就是很单纯地认为,自己在帮小舅子谋夺东宫之位。养在宫中的两位皇嗣都不是皇帝的亲生骨血,纯王谢洛在多年前也曾教养宫中,若没有皇子遇刺之事,谢洛本来就是皇嗣之一。
何况,谢洛也确实是谢氏宗室中难得的聪慧仁爱之人。
衣长宁觉得,谢洛完全有资格角逐储位。
他肯出力帮忙,有衣长安在其中蛊惑的原因,也不单单是为了谢娴——为了妻室就拖家带口下场生撕储位,衣长宁也没深情到那一步。他考虑的也是皇帝百年之后,衣家何去何从。
皇帝对二叔有多宠爱?衣长宁自己就是被这份“宠爱”直接冲击的漩涡中心,那感觉近似溺亡。
衣家一门两国公,还都是实权派国公。衣长宁不担心祖父,衣尚予年纪大了,皇帝山陵崩时,祖父多半都已乞骸骨从朝堂退了,说不得那时候镇国公已经换了小叔。衣长宁担心的是二叔。
他的二叔,往太极殿是不通禀的,直接往里进。宫人们纷纷高声请安,提醒皇帝,公爷回来了。
他亲眼见过皇帝偏头仰着哄二叔,皇帝亲自给二叔端茶递水都不稀罕了,他还见过皇帝喝二叔饮过的残茶。他二叔敢跪在殿前跟皇帝硬着脖子犟嘴,皇帝气得暴跳如雷,最后还是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他二叔扶起来。
他见了太多普通君臣之间不该有的僭越,一旦皇帝不在了,二叔怎么办?衣家怎么办?
谢洛是衣长宁眼前唯一的选择。那是他的妻弟,他也很熟悉谢洛的脾气秉性,若再混上一个从龙之功,也不求如今烈火烹油之势,起码能让二叔安安稳稳地交了兵权,荣养晚年吧?当然,若谢洛愿意把羽林卫交给他,他也愿意做一世贤臣良将,以全衣家三代忠名。
衣长安与谢娴都不敢告诉他,夺嫡之后,就是弑君。
衣长宁是仗着衣飞石的情分,在谢茂跟前听过教训的“自家子弟”,衣飞石教他习武,后来谢茂见他叔侄二人感情甚笃,正经是比衣飞石还要宠爱纵容他几分,亲自教他读过春秋,讲过天下大势,叫他眼界不必只放在兵书上,学学他二叔,人心民情都要多看多体悟。
——谢茂这是在调教嗣皇帝的父亲了,衣长宁想不了那么远,只知道皇帝是一位极亲近的长辈。
他将衣飞石视若亲父,与衣飞石有那种关系,一样如父亲般教导他的皇帝,他嘴上不敢说,心里其实也挺亲昵地将之视若伯父。所以,他不怕皇帝。谁会怕自己家中的伯父呢?
若皇帝有亲生的皇子,衣长宁就绝不会肖想夺嫡之事。所以,弑君的计划,哪里还敢让他知道?
衣长宁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担心兄长被祖父责罚。翻了半夜,爬起来叹气。
躺在床上的谢娴一动不动,心中不耐而冰凉。
她知道,丈夫是靠不住的。
正在前往凉州半途慢悠悠游山玩水的小弟谢洛,同样也靠不住。曾经最大的奥援与指望衣长安,如今被软禁在长公主府,她唯一能商量的人,只剩下二哥谢泓。
接下来,怎么办?想办法与衣长安接头?太容易打草惊蛇,镇国公可不是吃素的。
……杀衣长安灭口?谢娴不是不想做。但是,这件事就更不容易办了。
※
次日不朝。
衣飞石早早地起床去羽林卫处理积压月余的公事。
谢茂多睡了半刻钟,待天彻底亮了,才起床洗漱。吃着御膳房新制的梅饼可口,就叫给衣飞石送一碟子去。秦筝在旁研墨服侍,谢茂问道:“昨儿听事司送来的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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