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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飞石以为自己顺利过关了。
因为谢茂表现得实在太正常,他似乎不再将衣飞石视为罪臣,衣飞石终于在他跟前有了位置。
阳光和煦的午后,谢茂懒洋洋地晒太阳,也准许衣飞石在他身边小睡休息。正午过后,太阳不再炽烈,谢茂回浴室去冲水,也没有刻意把衣飞石吵起来折腾,自己静悄悄地走了。
毕竟是圣人手段。他不想惊动衣飞石,衣飞石就歪在他的躺椅边上,睡得十分酣甜。
待衣飞石一觉睡醒,夕阳西下,暮色将临。
昨天没准备晚饭是什么下场?衣飞石就算是金鱼脑子,皮肉也记得教训。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顺手将躺椅收入廊下,几乎是一路小跑进厨房准备晚餐。终究是醒得太晚了。
衣飞石一边快速备菜,一边想着该如何解释。若是先生下楼了,我先出去赔罪……
他已经做好了被杖责的准备。
要不要求饶呢?这是个问题。或许等挨上几十杖再求饶,像样一些……
稀里糊涂想了一堆,等他把所有的菜都准备好了,端出餐厅,抬头看了挂在厅中的时钟,已经快八点了。谢茂却没有照着吃饭的点儿下楼。
君上知道我耽误了。衣飞石在“上楼请谢茂吃饭”还是“乖乖等着”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
没等他犹豫半分钟,谢茂就下楼来了。
“臣……”衣飞石要跪下。
“坐。”谢茂没有看他,口吻一贯平淡。
衣飞石只得跟着他进了餐厅,先服侍他落座,小声解释:“臣一时睡过了。臣自知一过二犯罪加一等,昨夜领了责罚,今日竟又再犯,是臣不知教训。”
说到这里,见谢茂目光在桌上扫过,他先闭嘴替谢茂盛汤,轻轻放在谢茂手边最合适的位置。
“臣先服侍君上用膳。”他将蒸好的东坡肉解开,一块一块,都是谢茂最习惯入口的大小,“君上稍微垫一垫,吃些东西,臣再领罚可好?”
谢茂再次说:“坐。”
衣飞石很意外,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侧坐下,等着他吩咐或是训斥。
谢茂已然吃了两口饭,衣飞石还保持着谦卑谨慎的姿态坐着,他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是要说话的意思,衣飞石忙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就听见谢茂吩咐:“去拿餐具来吃饭,不要总是看着我。"
这句话里隐隐带着责怪,你坐下来不吃饭老看着我干嘛?!
从昨天到现在,衣飞石忙前忙后挨打受罚,总共也只喝了几口化过保元丹的清水,哪可能不饿?
可这事显得有点太……出乎意料了。衣飞石迷迷糊糊地去厨房拿了碗筷勺子,先给自己盛了饭,又给自己盛了汤,在侧位上坐下。君上虽说赐了他一个吃饭的位置,他也不敢再坐谢茂身边。
这方桌侧位离着几盘菜都有些距离,衣飞石也不大敢伸筷子,便低头吃汤里的各种蘑菇和小肉片。
谢茂的心情很复杂。
自他封圣之后,正经吃饭的场合是非常少的,偶尔大宴群臣众仙,各人品阶森严相隔,都是分席而坐。以谢茂的身份,当然没有人能够和他共座。
衣飞石是他的心腹近臣,要么坐在身后,静静地守护着他,要么坐在他身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平时他与衣飞石相处,有茶点果子,二人随便些坐了,桌子也小,哪里就够不着了?
想得更遥远一些,那时候他还未封圣,他带着衣飞石在天下游走,衣飞石刚刚成人,对人间烟火大为惊讶好奇、垂涎欲滴,他便带着衣飞石东吃西吃,从路边摊档到皇宫大内,树下篝火到扁舟小炉,两双筷子一口锅,一碗羹汤两张嘴,谁也不曾嫌弃谁。
……他们曾经一起吃过饭的。
哪怕没有“谢茂”的那段经历,他也和衣飞石好好地吃过饭。
不过,衣飞石不敢伸筷子,谢茂也没有吩咐他伸手,更没有如谢朝皇帝对臣下那般,指着一个菜盘子说赏。他看了衣飞石两眼,察觉到衣飞石的紧张,便不再看衣飞石,径自吃饭。
一顿饭吃完,衣飞石还惦记着自己那顿耽误晚饭的责罚,谢茂却根本不问,上楼去了。
真的……过关了?!
衣飞石掩不住心中的狂喜,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掌。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
衣飞石并未忘记下午君上对他说过的话。他知道未来大概率还会有惩罚等着他。
然而,衣飞石所在乎的,并不是谢茂的饶恕,他希望得到的是君上的原谅。只要谢茂愿意原谅他,不管还要承受多少惩罚,衣飞石都认为自己过关了。
多数人在犯错之后祈求宽恕,都是为了逃避惩罚。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惩罚我?上学迟到了,哀求老师宽恕,能不能不罚站?上班迟到了,哀求老板宽恕,能不能不扣钱?上岗迟到了,导致责任事故,哀求法律宽恕,能不能不判刑?
有些小错误可以被宽恕,可以免于处罚,有些错误则不能被宽恕。
如往君上茶杯里放九转迷心种子、设计君上下界、趁机安插剧本□□君上……不说这些罪名是否存在尚不知晓的内情,在衣飞石眼里它们都是真实存在、是他亲身所犯,桩桩件件,全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与君上之间弄出来这么多事,君上非要逼着他求饶的反常,衣飞石也无法去深想。
想来想去,他也只会认为,是我做的事太过分,君上不惩戒我,心意难平,惩戒我又实不忍心,故而逼我求饶。
在衣飞石的心里,君上总是有道理的。若有什么反常,也是我先坏事才把君上逼成这样!
新古时代的人类讲究文明和人道,罪人犯错就圈在小格子里,每天劳动学习改过自新。他不是新古时代的人,对他来说,体罚肉刑和囚禁一样,都是罪人赎罪的途径之一。
若是谢茂每天赐下一顿刑杖,每天抽他一根骨头,以此作为惩罚,衣飞石完全能够接受。
衣飞石自认有罪,愿意服刑。
他害怕的不是赎罪,是谢茂看见他就厌恶,看见他就想用各种手段伤害折磨他。
如今谢茂一改常态,不再打算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时时刻刻折磨他,他准许衣飞石挨在自己身边休息,容忍衣飞石执役时的疏忽和怠慢,重新给了衣飞石同席共座的资格……
对衣飞石来说,这就是君上赐予的原谅。
他不会祈求君上饶恕他应该承受的刑罚,只求君上原谅他曾经犯下的错误。
过关了!
讲和了!
只要我好好地认罚赎罪,我又可以和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随在君上身边!
下午谢茂所展露出来的不忍让衣飞石重新得到了安全感。哪怕君上说过还会“伤害”他,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要谢茂肯原谅他,他就觉得自己很安全,这种安全感甚至和真正的安全没什么关系。
衣飞石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他没有忘记自己在下界之前就已是强弩之末。
生命中最后的日子,还能安安稳稳地守在君上身边,若是还能替君上尽最后一份力……此生无憾。
衣飞石的那一颗心,总是贴在谢茂的身边。若谢茂捧着,他就乖乖地待在谢茂的掌心,若谢茂无暇他顾,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茂脚跟。偶尔被踩上一脚,也从来不觉得疼痛。
我原本就是君上的一件铠甲呀。千刀万剐,护主无恙。
衣飞石收拾好厨房,洗漱更衣,照例上楼听差。
谢茂冲水到十一点出来,见他跪在起居室里,明显是洗过澡了,浑身上下倒也穿戴得整齐。
衣飞石平时穿得都挺随意,家里穿运动休闲风,比较正式的场合也是商务休闲,今天穿得跟盛世安全的安保人员似的,衬衣扣子一颗没落下,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大晚上的,腕上手表都没落下。
这不像是晚上洗漱预备休息,是早上起床整理好穿戴,准备去上班。
“今夜不必暖床。”谢茂说。
“是。”衣飞石温顺地答应,“臣服侍君上安置。”
“也不必了。你去吧。”谢茂转身欲走,想想又停步,叮嘱道,“将跪礼免了。”
谢茂此时叮嘱免跪礼,实际上就是吩咐衣飞石,以后不用跪在门前等吩咐。随便找个地方坐着,或是自由活动也行。以衣飞石目前的修为,跪着听差其实不怎么难受,毕竟是修士。
只是被谢茂关心了一句,他又忍不住心头狂跳:“臣谢君上。”
谢茂转头回卧室,开了一盏小灯,静静听着。
在起居室的衣飞石很快就离开了。他知道衣飞石不敢多想,他说不必暖床,不必服侍安置,衣飞石还留下做什么?难道衣飞石还敢强行闯进他的卧室么?进来做什么呢?
……走得也太快了些。谢茂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摩衣飞石昨天睡过的枕头。
这是……
小衣的味道。
※
接下来的几天,谢茂与衣飞石的日子都过得相对平静。
暂时了摆脱了上界各种纷至沓来的烦恼与事务,谢茂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适应这副皮囊,他每天都会花很长的时间用水流和阳光抚慰自己。衣飞石则负责照顾他的三餐饮食。
二人见面的时间不能算太多,除了一起吃饭,阳光好时,衣飞石也会陪着谢茂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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