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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沈安今天看开了

像是渴水的人终于看见了甘泉, 步蘅觉得自己的眼泪猛地全部都涌到了自己的眼眶边, 她趴在沈安身边，轻轻地拍他：“沈安，沈安。”

沈安的眼睛低垂着, 好像睡着了。这向来安静的人, 此时此刻如此沉寂的模样, 让人在恍惚间觉得他像是一个易碎的脆弱的琉璃娃娃。

步蘅的喉咙像是哽住了, 她缓缓倾下腰, 把自己的脸贴到了沈安的脸上, 步蘅的脸是冷的，沈安的脸却滚烫，步蘅也像沈安一样, 和他并肩躺在地上, 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硬的地方，可她的心里却柔软一片。

沈安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步蘅几次犹豫着把手伸向他的衣带，而后便像烫了一样把手收了回来。这秋凉的日子，把湿衣服脱下来，也没有干衣服能给他换上。

她咬了咬牙，摸了摸沈安的额头, 下定了决心。屋子里放着几个麻绳，约么是要把过往的船只拴在码头上用的，步蘅拿起一根，把沈安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沈安虽然瘦削, 可是一个身量颀长的成年男人，步蘅背着他简直是举步维艰，她咬了咬牙，把斗笠戴在了沈安的头上。她是顺着江水走来的，只需要逆着江水往回走，就能走回去。

步蘅背着沈安从梯子上爬下来，险些踩空，沈安被步蘅晃动得磕在了梯子上，步蘅险些哭出来。

这一夜过得好长啊，天亮得好慢啊。

沈安在她的背上越来越沉，她的每一步都要花好大的力气走，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安还活着，她只需要把他带回去，他就有救了，她不知道沈安是怎样撑着一口气，爬上那个梯子的，他一个人漂荡在冰冷的江水里，到底害怕不害怕。

她只想要他活着，活八十岁，一百岁。

步蘅第三次摔倒在地的时候，她趴在地上，很久没有爬起来。沈安的头轻轻地垂在她的肩上，他好看的眼睛依旧闭着，像一头没有知觉的幼兽。

“沈安，不如我俩就死在这吧。”步蘅突然说，她的鼻尖能闻到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步蘅哽咽着说：“沈安，我俩就死在这，也算是死同衾了。”

路太远了，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可步蘅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甚至不能支撑自己站起来。

肩上的沈安，突然动了一下。

动作很轻，若不是步蘅背着他，几乎都感知不到。

沈安恍惚着睁开眼，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是着了火一般，烧灼他的神志和意识，让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

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趴着，趴在……一个纤细的躯体之上。

下一秒，她听见了步蘅的呜咽，她说沈安，不如我俩就死在这吧。

她的声音孤独而无助，又带着几分视死如归和解脱，像是把她心里话终于说出来一样。

一起死在这？

沈安缓缓咧开嘴，沙哑着嗓子说：“好啊，我们就死在这。”

步蘅猛地侧过脸看向他，沈安的眼睛还迷离着，脸上带着高热的红晕，他看着步蘅笑着说：“你好傻啊。”他在笑，嘴咧得很丑，可下一秒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冰凉的一颗，落在步蘅脸上，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你这个傻妞，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现在好了，咱俩都得死在这了。”他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头轻轻摸过步蘅的脸，过了很久才说，“爷死了不甘心啊，爷还没给你争个诰命呢。”

就这么三言两语，便花光了沈安全部的力气，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而后又把头靠在了步蘅的肩膀，他梦呓一般轻声说：“阿蘅，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七十年，你要按时来，早一天都不行。”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皮只觉得越来越沉，步蘅感觉沈安的呼吸又轻了几分。

泪水夺眶而出，步蘅发了狠：“沈安！你别想抛下我！”她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土地上站了起来，她把自己腰间的绳子捆得更紧了几分，抬起眼看向启明星的方向，又迈出了一步：“沈安，你得给我活着，你死了，我就马上改嫁！”

沈安没有再回应她。

步蘅也不需要他回应，她撑着一根从地上捡的树枝，绣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一只，胳膊和脸上被树枝划破出了很多细小的擦伤，可步蘅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

天亮的时候，城里的士兵在城外看见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一个人昏睡着趴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底下的那个人抬起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忘了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里黑白分明，坚定又明亮，像是能把亘古寒夜照亮，步蘅心里终于一松，她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她说：“沈安，我们到了。”

下一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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