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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六十五

很久之后, 陈希都不太能忘记自己这样一段岁月。暗无天日、没有目标、没有亲人、更没有生存的欲望。

有很多人生来不喜欢多想, 活到哪一步是哪一步，这种人反而很快乐。而有些人则不一样，他们生来就喜欢胡思乱想, 但想到什么是很容易的, 做到却很难。这样产生的心理落差, 就会使得心情低落。

后者活着, 无疑是痛苦的。他们比前者需要多经历一个阶段——接受自己。

对于陈希来讲, 接受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最令她无法接受自己的, 笼统那么三个名词，家庭，生活, 安择明。

安择明就像是恶魔, 日日夜夜盘旋在陈希的脑海里。

好在在这段时期里，安泽出现了。所以陈希对安泽的感情非常微妙，就卡在将进一步而不进那里，陈希管安泽叫哥，安泽也确实绅士，从没有表现出什么非分之想。

这事说起来确实也奇怪。安泽和安择明长相完全不同，安择明打眼一看就是个嚣张的主, 而安泽明显是个绵里藏针的人。但相处之后，陈希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竟有微妙的相似点。兴许是相似的家庭和成长状态，使得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和心理活动。但是安泽明显要比安择明成熟得多，或许是因为成家了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安泽要比安择明聪明得多。

安择明是不聪明的，陈希想。

陈希还是会经常进入一个状态，只有自己的、仿佛浸泡胶水里的、大脑混沌无法思考的状态。陈希意识到自己的转变是，以前遇到这样的状态，她只是想死，而现在，她单纯地想要倾诉。

“我的前二十年里，没吃过汉堡王。”坐在汉堡王里，陈希看着对面的安泽，向来洞彻的眼神里蒙上一层白雾。“我很少点外卖，而且每次点外卖想吃垃圾食品的时候，都会点便宜的。外卖我从没有叫过肯德基麦当劳，因为配送费太贵了。我叫的炸鸡汉堡好像都是些什么盗版，最诡异的一个叫麦得劳，比麦当劳便宜一半。”陈希接着说。“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叫正版盗版，看小说去下网上的txt都是盗文，电影看的是av画质的枪版，点的外卖是仿造品……我觉得我就是，呼吸着最劣质的空气，吃着最廉价的食物，拥有着最糟糕的资源，爱着最烂的人。”

安泽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是陈希第一次来跟他聊那个男人。“你好像提到了你的感情。”

“你跟那些心理医生一模一样。”陈希笑了笑。“只不过心理医生讲话都不太正常，我不记得具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我清楚的记得他们的意思。那就是说，你太闲了！没事多去挤挤地铁公交，出出汗，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可我现在在首都，每天挤着人最多的公交地铁，我看见那些忙碌的人头，我觉得无比想死。”

安泽又愣了一下。“吃个薯条。”

陈希乖乖咬了一口薯条。

安泽又说。“那你有没有目标呢？或者兴趣爱好什么的。”

“以前小时候喜欢画画，后来放弃了。再后来喜欢做衍纸，也放弃了。然后就没有了。”

“为什么放弃。”

“没有时间精力，没有钱。”陈希说。“我小时候的生存状态，恐怕活下去都是一件富有挑战的事情。”她顿了顿。“原生家庭，你可能不懂。”

“我确实不太懂。”安泽咬了咬吸管，有时候安泽的有些举动意外地可爱，并不像别人口中的小安总。但是安泽看起来又的确像那么回事，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得近乎色情，细腻红润，缜密而不可侵犯。

从陈希的角度看过去，安泽的五官白得发光，就这么个颜色，让他看起来非常的不立体，像是二次元里走出来的人。安泽听到陈希这么怼他，倒也没生气，只又添了一句。“吃口沙拉。”

陈希笑了。

这时候，陈希突然注意到安泽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身上那层模模糊糊的白雾隐去了，好像变成了一只蜘蛛正在织网。说他是一只蜘蛛可能不太确切，因为他长得并不像只蜘蛛，但是那种感觉却非常的类似，确切来讲，安泽就好像织了一张网，然后透过那张网，从模糊变得立体。

陈希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有话要说。“喝口可乐。”安泽说。“根据我的分析，你这样应该是没有目标。嗯……你喜欢钱吗？”

“喜欢。”陈希说。“但也不是特别喜欢。”

“相比其他而言更喜欢是吗？”

“是的，但是我心里清楚，我努力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家的起点高。”

“人家指的是？”

陈希的眼神飘忽了片刻，那点锐利又稍纵即逝，再次变回飘忽。“比如，你啊。”

“你为什么要跟我比？”安泽的目光里划过一丝不解。“我们起点不一样，你做你这个阶级内最幸福快乐的那个不好吗？阶级啊这种东西，很难跨越的。开三轮的羡慕开宝马的，开宝马的还羡慕开法拉利的呢，要这么说，我隔壁楼那个小富二代，花两千万买了条狗。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买个跑车都战战兢兢的。”

“我不是不能接受自己不好。”陈希说。“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我是那个不好的？”

“中国好多亿人啊。”安泽说。“有钱的占不到百分之一，起点高的更少，看你和谁比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那为什么我就是那个批量生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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