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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坦白
祁长生有点没反应过来,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封鸿羽和缪乐贤两人脸色一个赛着一个的黑, 好像被欠了个千八百万无处申冤的苦主, 祁长生臊眉耷眼地站在封鸿羽身后头，为自己的时运不济暗暗长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有点堵心，也有点愤愤的。
运气差撞在枪口上就算了，可这人的态度可转变地太快了！
昨天还爱妃爱妃, 今天怎么就这么个冷漠样子了呢，好像她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似的。
祁长生低头，自己跟自己鼓起脸生气。
曾平细声细气地让祁长生这边走，她悄摸抬眼去看封鸿羽挺拔瘦削的背影，似乎是想看见他安慰的侧脸，然而他没回头，背影冷定, 不动如山地把她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祁长生低垂眼睛，嘤嘤嘤地说：“臣妾知罪。”
封鸿羽仍旧没有回头, 开口与缪乐贤说了几句缓和的场面话，语音十分和缓, 也不知道是不是祁长生的错觉，总觉得这样的封鸿羽，有些低声下气的违和意味。
可即使如此，太傅大人板着脸, 并不十分给年轻的学生皇帝面子，仍意味深长地盯着祁长生，许久才一甩袍袖, 勉勉强强地冷哼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茬儿。
这态度着实冷淡，并且和祁长生印象中，臣子与皇帝说话的感觉截然不同。
封鸿羽大约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是有许多难以言说的难处的，想来皇帝也并非那么好当，祁长生垂着眼睛，目光一动，看见他背在身后的袖角沾到水渍后黏了一点灰尘。
突然间，晴雪曾经与她说过的某些话阴沉沉地浮上祁长生的心头，太傅背后所隐含的更多残酷意味终于在祁长生心里，丝丝缕缕地和这个古板冷漠的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祁长生抿起嘴唇，又看了看封鸿羽的背影，慢慢转过身去跟着曾平走。
好像美好单纯到无趣的日常生活终于撕开虚假一角，偷眼窥视之时却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和冷意。而一直看起来仿佛无所不能坚不可摧的男人也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难处，可他从未对祁长生说起过。
是不是他太过隐忍温柔，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封鸿羽其实是个将近病入膏肓的病人呢？
祁长生回忆起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生气，觉得自己有那么些个不是人。
小姑娘慢吞吞地挪出几步，脚步又慢又磨蹭，回头望了一眼封鸿羽，他仍背对着她，在和缪乐贤低声说着什么。
曾平伸着手引路，见她没挪步的意思又轻咳一声，小声说：“陛下哪里舍得惩罚娘娘呢，不过是权益之计而已，娘娘可千万莫往心里去，只当现在是稍去避嫌就好。”
祁长生犹豫地点点头，想想觉得有理，便复又加快脚步，与曾平进了个偏室，乖巧地等待封鸿羽谈完正事传召自己。
偏室里备好了瓜果零食，祁长生没什么胃口吃，蔫蔫坐在凳子上，先是想自己是不是近来太过肆意妄为，让封鸿羽为难了，天真的小姑娘皱着细细的眉毛，扳着手指头挨个数自己最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手指头不够用了，又扒拉出小小一把瓜子，在桌子上依次陈列开来。
这么一算，过分的事情倒是没有做过，不过令封鸿羽生气的事情确实是做了不少，祁长生盯着桌上那几粒代表自己干的坏事儿的瓜子儿，设身处地地把自己代入到封鸿羽的位置，想了那么一想，若是他有朝一日为了荆书竹或是个谁连夜脱逃离开自己，自己大约也会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又气又郁闷，气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也气他的离开。
离开这个词往往与不可期望的再遇见紧密联系。
祁长生慢慢伸手把瓜子拢作一堆，想起那晚他疲惫又隐忍怒火的眼睛，心里堵堵的，难受的想把自己痛打一顿。
她决定要好好对他，再也不给他添堵添麻烦，朝事已经这么不顺，还要再为自己操心上火，这皇帝当的也是太惨了。
祁长生仔仔细细地构想了一番，若是一会碰见封鸿羽，她要怎么和他搭讪开第一句口，他必定是生气的，所以她要乖巧一些，笑的甜一点，让他好不对自己生气。待他消气了，再腆着脸凑过去，把自己方才想的那些东西都一股脑的告诉他，告诉他她已经晓得错啦，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会乖，若是他忙，她晚些再来找他玩也是可以的。
娇憨的小姑娘想着想着，仿佛已是能看见他纵容又无奈的清淡微笑似的，他大约会拉过她的手来，让她端端正正坐好，暗含笑意的温柔目光一眼就看进她心底，她所有的小心思都一览无余。
然后他放轻声音，语音诚恳又真挚，会说：“多想什么，长生在这里，就够了。”
祁长生哧地一声，脸颊通红地笑了，她捂着脸，又是难为情，又是觉得甜蜜。
居然会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太难为情了，可是还是很喜欢呀。
可是，直到夜色渐黑，曾平差人伺候她吃过晚膳，等到太监打更，尖细空旷的声音回荡过三轮，也并未等到任何人来转达封鸿羽传唤自己的消息。
祁长生一腔少女欣喜随着时间推移，好像一碗渐渐冷却下来的蜜糖，变得粘稠，然后缓慢结晶坚硬，变成块硬梆梆的糖块，沉甸甸地卡在喉咙口。她不知道封鸿羽是忘记了自己，还是生气了。
她困在屋里不安地转圈圈，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自己去找他。她觉得或许是封鸿羽生自己的气了，那只要见了面，好好说明白就不会有什么关系了，她已经想好做个乖巧的嫔妃，不给他本已经足够闹心的生活堵上加堵。
书房门前，曾平委婉地告诉祁长生：“陛下今日心情不佳，娘娘不如先行回宫。”
老太监深深躬下腰去，柔和但不容拒绝地将祁长生挡在门外，祁长生滞了一瞬，余光里望见屋里温暖冷定的烛火。
她眨眨眼，感觉嘴角要撑不住似的往下垂，心知他真是生气了，可生什么气呢，因为她冒冒失失来找他了吗，还是说……晴雪种种隐晦警告浮上心头，祁长生摇摇头，把那句话摇到脑后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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