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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川穹被唬了一跳, 赶紧将门缝开大一些走出去,正要问三公子在哪, 就看见边上的暗地里站了一个人, 他换手拿灯,略略一晃,昏黄的烛光下, 一张养尊处优的脸。
薛川穹脸上立时堆起讨好的笑:“哟, 三公子,大晚上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办?”
相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这么冷的天,巴巴的跑过来, 却什么也做不了,只道:“人呢?”
薛川穹心下明了, 道:“在东厢, 小人的婆娘和两孩子正陪着说话,三公子想进去看看?”
当然想,就几步的距离, 可他不能,这是酷刑。相城道:“没事,我......我就是来看看,留下了吗?”
薛川穹丧着一张脸诉苦:“小人真怕辜负公子厚望,她们非要明早就走,怎么留都留不住, 正犯愁呢,可巧三公子就来了。”说着脸上愁云散去,仿佛真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三公子,要不您给支个招?”
相城也苦恼,留下她是心里的愿望,怎么留,他却两眼一抹黑,只道:“刚才想了想,要是把她弄去金玉楼太难就算了,只要留在城里,她想去什么地方都成。”
这是担心留不住呢,看来两人的交情比他想得要深,这很好,非常好。薛川穹道:“这么说就好办多了,公子放心,这事包在小人身上,若公子还是担心,要不先进来喝杯茶,等东厢有信了,您再走?”
相城心里很愿意留下,可觉得这样又太过,还是忍痛道:“太晚了,不打搅你们休息,回吧。”本来说完这话,他该转身走,潇洒一下,别叫这些泥腿子看笑话,可步子迟迟挪不动,他心里不情愿,不想走,想见她。
不过,他最终还是走了。
临别时李玮嘱咐薛川穹:“下次有事别到正门去,去西门。”
这一个轻轻巧巧的嘱咐,让薛川穹受宠若惊,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他呵着腰,目送他们走了远,方才直起来,心里越想越美,几乎是哼着小调回身推开门。
门一推开,他吓一跳,用手里的灯照了一照,发现是秦氏,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怎么出来了,人留下了吗,刚才那是相三公子,多看重这事,留不住可全毁了。
秦氏有些忧愁,说松口了,明天下午走也成,不过紫苏撺掇着要去梅山看梅花。
薛川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说去梅山也行,去那都行,只要在外头走动就成。
次日一大早,用过秦氏做的早饭,紫苏、青檀和步长悠带上薛宝薛根,去了梅山。
梅山在城西十里外,一山的梅花,如今正到开放时节,游人如织,非常热闹。
梅山山脚下有很多小摊贩,卖些小玩意,什么梅花荷包,梅花帕子,梅花簪,梅花戒指,还有小食,梅花粥,梅花糕,梅花鸡等等。
两孩子倒不要什么玩意,就一直盯着吃的,见什么都想吃,但是也不说要,就一直盯着看。
青檀和紫苏做姑姑的,难得回来一趟,也不忍心苛责,想吃什么都给买了。两孩子还没上山呢,就吃了一肚子。
梅山一整山梅花,披烟带霞,冷香弥漫,步长悠走一路叹一路。倒是紫苏和青檀比她平静,因为两人都来过,于是紫苏打趣,说公主像个刚进城的傻丫头,见什么都哇哇哇。
步长悠由然认同这话,她在桐叶宫那方寸之地待了那么多年,的确没什么见识。虽说读书在一定程度能弥补不能走万里路的缺憾,但她仍然是个没见识的。
梅山上有个小寺庙,就叫梅花寺,庙宇不大,平时来上香的人很少,只有到这个时节,山上有了游客,梅花寺才跟着热闹些。
梅花寺里有两棵绿梅,据说是寺里的僧人闲来无事嫁接而成。这两株绿梅有几十年的光景,是老梅树。绿梅不常见,来梅山的游客都把绿梅当做祥瑞,既进了梅花寺,总要在那两棵绿梅树上挂许愿符,许个愿什么的。时间一长,僧人们就在树下做起了生意。有卖许愿平安符的,有看面相、手相的,有卜卦、解卦的。
紫苏过去买了五个许愿符和七个平安符,还掏钱让大师开了光。许愿符她发给在场的一人一个,平安符也一人发了一个,剩下那两个带回去给自己的哥嫂。
步长悠不许愿,就把符给了紫苏。紫苏许了两个愿,青檀虽不信愿望会成真,但也不完全不信,她当个乐趣,许了一个愿挂在树枝上。
许完愿后,两孩子问二姑姑许了什么愿,紫苏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说,要他们也别说,两孩子点点头。
紫苏说她替公主许了一个,至于许了什么不能说,等某一天实现了她再说。
步长悠见她认真,觉得有意思。她想,或许信什么不重要,有信的能力才重要。
看了绿梅,许了愿还不满足,紫苏还带着俩孩子挨个看面相、手相,还要卜卦、解卦,把僧人的生意全照顾了一遍。
步长悠和青檀看紫苏玩得开心,就打了个招呼,说到后面去转转,等会儿还来这找她。
梅花寺很小,三进的院子,带着东西跨院,这就是全部了。两人转完了东跨院,正要出去往西跨院,迎面撞上俩穿得花里胡哨的小青年。
小青年两只手十根手指,每一根上都带了东西,像个什么暴发户。
青檀见他俩眼神有问题,也不想叫他们让路了,省得让出麻烦来,想从旁边绕过,其中一个伸手一拦,嬉皮笑脸道:“两位小姐,今日在此相逢,真是三生有缘,在下琮安刘芒,敢问两位小姐芳名?”
青檀冷下脸来:“无可奉告,请让一下。”说着就要走。
刘芒不依不饶的跟着来回挡:“在下一番好意,小姐未免太不近人情。在下和田兄尚未婚配,而两位小姐貌若天仙,与我俩天作之合,若能结成良缘,岂不美哉,不知两位小姐年方几何,可有婚配,倘若没有,在下不日就到府上提亲可好?”
步长悠握了一下青檀的手腕,让她稳住,看着刘芒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声音细软:“今年十七岁,尚未婚配,姓相名宓,家在安道街,两位公子若是有意,请快些去提亲,能得如此良婿,想必父亲大人会很高兴。”
刘芒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见大美人如此痛快,喜出望外:“哪个香,哪个福?” 说着探身往她近前滋溜一闻,道,“是美人香的香,福气的福吗?”
步长悠纠正道:“不是美人香的香,是丞相的相。”
刘芒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他旁边的反应过来了,安道街上没等闲之辈,且安道街相氏,除了丞相府,还有哪一家?他赶紧拽刘芒,让他别说了。
刘芒不愿意,同伴强硬的把他拽开,赔礼道:“相小姐,真不知道是您,刘兄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要我见谅很简单,跪下来磕头就放你们走。”他俩身后的月洞门那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伴随着声音走出来的是一个手执冷鞭的小姑娘。
步长悠一愣。
刘忙和他的同伴也一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何人,他道:“不知小姐何出此言?”
“调戏谁不好,偏偏要调戏丞相的女儿,你们不知道丞相爱女如命吗?”相宓用手中的鞭子一指,“你叫流氓,哪个流,哪个氓,住哪,要不要丞相大人亲自上门求亲去?”
刘忙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噗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起头来,口中还不住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小姐,还请两位小姐原谅,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相宓冷冷的看了一眼还没跪的同伴,同伴立刻领会,噗通一声跪下。
相宓不耐烦道:“行了,滚吧。”
两人连连告谢,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一般的滚出去了。
步长悠正要开口道谢,相宓先笑了起来,边笑边打量她:“公主,上次不知道是你,说话没分寸,得罪了,请公主见谅。”
看着都是不着调的人,可正儿八经起来,又都是那么回事,步长悠道:“多谢解围。”
相宓摆摆手,道:“不用谢我,我是受人之托,你要谢的人在那。”说着扭身看了一眼月洞门。
相宓这么一说,步长悠就知道是谁了。
她走出去,月洞门外有株红梅,人就站在树下,见她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示,眼睛先委屈了起来,越委屈越晶亮,晶亮的望着她。
一个挺拔俊秀的青年。
青年望着她,就等她走过来,问问他,最近还好吗?
可公主迟迟不过来,他等了一会儿,实在心焦,就自己过去,低声道:“公主,你有空来看梅花,却不去瞧瞧我?”
外头有来往的游客,偶尔也能看着依偎着的情人,青年男女相恋,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后头的月洞门内,青檀和相宓都在。在这样一个场合下,步长悠着实不能像他一样心无旁骛,只问:“你怎么来了?”
他手里捏着一小枝梅花,三朵梅花,两朵开着,一朵含苞。她一头青丝稠密黑亮,原本有根发带坠着,还算有点颜色,现在发带没了,只余乌黑。相城把红梅插在她发间,乌发就有了点缀。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还是需要颜色衬一下的,他很满意,手下来时,路过她颊边,摸了一把,低声道:“昨晚梦到公主了,所以就来了。”
“梦到什么了?”步长悠瞧着他。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悄悄话,只给她听到:“梦见公主一个人躺在开满蜀葵的山野里,臣走过去,把公主脱光,跟公主野合。”
步长悠被那字眼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言的滋味从心头往四肢百骸化去。
相城发现了,公主被他撞到了,喉咙一阵发紧,立刻想实施梦,剥光她,同她在一起。
公主一定以为他在说荤话,可那是他心里的话。想与她融为一体,她生他生,她死他就会跟着一起死掉。
也许经历了一个轮回,也许只是一个瞬间,步长悠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去,慢慢的走了。
她的目光一离开,相城心头就一阵阵的失落,他走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像个乖巧的小情人,她走那,他跟那。
步长悠从梅花寺的后门出去。相城想,要是没有人,他就紧紧抱住,以慰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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