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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自持
长秋宫内, 萧桢斜斜地躺在桌案后, 手边放着冰盆，驱散了炎炎夏日的酷暑热气, 却驱不散底下人的紧张气息。
萧桢淡淡瞥了他一眼，捏了个葡萄放到嘴里, 伸出食指在黎色奏章的硬封上敲了敲：“行啊你老五，闹市之内策马扬鞭, 不负你将门之后的身份啊, 这等英武事迹都穿到朕案头上了。怎么？指挥同知当腻了？”
闵怿跪在地上，伏身磕了个响头，脸埋在手背上, 闷声道：“圣上恕罪, 那天实在是事出有因，臣内人产子情形凶险，臣一时情急犯下过失——”
“谁是你内人啊？这话要让老文远侯听见了准保抽你。”
“瞅你那点出息！”见闵怿没反应，萧桢拍了下桌案道，好整以暇地坐起身，吐出两粒葡萄籽，“行了行了，朕也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懒得听你辩解。”
“谢圣上宽宥。”这次倒是回答的快。
萧桢一看闵怿的样子就来气, 拿起奏章往他头顶上摔去：“宽宥你宽宥！声应地倒是痛快，你看看你自年初到现在找到魂了吗？犯下多少事了，也不看看现在多少人都盯着武济侯府呢, 连你二哥都小心谨慎收敛许多，你倒好，拖后腿还落人话柄。”
这就是训斥的话，跟闵恪责备他的时候一样，这时候只要闭口不言就行了，闵怿看着地面只得点头应声。萧桢说累了摆摆手道：“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以后你不想当这指挥同知了，直接进宫来告诉朕，省得朕为你费心。”
“臣遵旨！”罚俸半年这种惩戒对闵怿来说其实无关痛痒，见圣上没有追究，他便欣然答应。
闵恪在一旁听着，没搭话，知道萧桢就是在皇宫呆着太没趣了，找个人出出气而已，并不是真的生气，否则就不会费这么多口舌了。
萧桢说完闵怿，再去看闵恪的时候就敛起神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他从桌案的边角上抽出一封奏折，和其他奏章不同，这个硬封是缁色的，透露着无尽诡密，上面火漆已经被破坏了，显然萧桢已经翻阅过。
“二哥，越州知州的事你知道了吧。”
闵恪弯了弯身：“昨日臣才听说。”
萧桢幽幽叹了口气：“卢之青今年九月外放三年已满，朕连京职都给他定好了，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
“卢之青为人正直，做官清廉两袖清风，虽是李封衡的得意门生，却一直恪守本分不越雷池一步，当年圣上就是为了保全他，才将他外放越州，没想到……”闵恪沉声道，眉目间隐有遗憾。
“是啊，没想到还是未能保全他啊。”
闵恪突然撩袍跪下，双手叠在额前给萧桢行了个大礼：“臣相信卢之青绝不是贪赃枉法畏罪自尽之人，这之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望圣上详查。”
“朕正有此意。”萧桢眯着眼睛，将奏章在手里反复摆弄，半晌才道：“越州能有什么事阻了他的路呢……”
而后又抬头对闵恪道：“秋狩过后，劳二哥去一趟越州，朕有预感，李封衡不远千里万里也要办了卢之青，说明那里一定有足矣撂倒他的把柄。人越是要隐藏什么，就越会暴露什么，绝无可能没留下半点疏漏。”
闵恪却愣了愣，夏狩过后差不多是七月下旬，他去越州办事快需半月慢则一月，算算日子，回来的话应当能正好赶上明钰生产。
萧桢不知道闵恪心中在盘算什么，以为他不想去，“要不让卫三去也行。”
闵恪回过神，赶忙躬身道：“卫青宇才入御史台，根基没打稳，此去还是臣更合适一些。”
萧桢看他并无勉强也就点头答应了，这会才下早朝不久，他为了卢之青的案子才留两人到长秋宫议事，眼看着事情说完了，萧桢也放下皇帝的架子，起身走到闵怿身旁拍拍他肩膀。
“老五啊，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不必困于情爱之中无可自拔嘛，人生中还有很多人事值得你去付出，你年纪也不大，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朕，朕替你把婚赐了！”
闵怿向后退一步，恭敬地弯了弯身：“圣上莫要拿臣寻开心了。”
“哎……”萧桢不同意他的说辞，“朕所说句句属实。你既已和季氏和离了，还那么放不下做什么，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闵怿一听圣上这么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眼神慢慢充满疑问：“是不是伯举同圣上说什么了？”
萧桢眼睛一瞪，颇有些不敢置信，指着闵怿对闵恪道：“老五脑袋今日怎么这么灵光了？”
闵恪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意，摇了摇头，回道：“得看事吧。”
萧桢背着手突然转过身去，眼神也不知凝到何处，故作轻松道：“季翎那小子得空就来朕这参你一本，还提议朕把你调到玉澜关去，可见有多讨厌你。”
闵怿苦笑一声，无可辩白，季氏生产过后派人送他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闵岁吟”。他撂下纸条就去了文远侯府，本是满腔欣喜，最后却只得了一个“全了最后的情分”的回应。
岁吟躺在襁褓里，小小的身躯，起伏的频率舒缓绵长，姜老说儿时的不足之症是会影响一生的，他都没办法原谅自己，遑论文远侯府的人了。
萧桢听着身后没了声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实话，这件事就是朕也帮不了你，人心一旦凉了就很难捂热，你当初但凡强硬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
闵恪眼中微光闪过，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外头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高常。
“圣上！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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