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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烛灭
萧统一身囚衣, 灰黑色的污迹斑斑点点, 他头发蓬松，脸色蜡黄, 面具早已揭下，露出了本来面貌, 眉宇青黑，稀散的头发从额前垂下, 挡住一直满含恨意的眼。
他突然起身指着闵恪, 足有手腕粗细的铁链发出“叮叮”的声响，充斥在牢房中内，他大吼道：“当初要不是你, 还有卫家！我父王怎么可能会失败？到时大业倾覆, 我父王登上皇位，我就是太子，这大好河山终有一天会是我的！”
激动过后，他忽然收起狂怒的表情，在天窗下席地而坐，双腿盘在一起，模样好不悠闲自得。
“不过那都是一场梦罢了……”萧统抬头望着顶上，而后闭上眼，“黄粱一梦, 我如今不奢望什么了。”
“你之所求，我们很清楚。”闵恪状似不经意地整理着微乱的宽袖。
“岐山剿匪，你本意就是与我五弟同归于尽的, 所以并未带面具，恐怕是存着死志的关系罢。”
萧统笑了笑，抬头看向闵怿，无光的黑眸中翻涌着无限的狠意，他张了张口：“想不到你还是记起来了……”
说完他摇摇头：“我只是等不及了而已，若想萧筑替他父亲夺权，我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萧菡虽胸有沟壑，但到底是一介女流，她还有很多身不由已，怎么会为了替我报仇搅乱如今这大好局势呢？”
闵恪挑了挑眉，笑中有些嘲弄：“大好局势？”
“怎么，你不知道？”萧统向后一靠，后脑顶着冰冷的墙面，心情突然好起来，“你不知道吧，如今大齐的局势，还真不是握在你们手里的。岐山刺杀失败，闵怿没死，没关系，这命运啊，有时候很难参透，却终归就是逃不脱啊哈哈哈哈哈……”
萧统突然如疯子一般狂笑不止，闵怿眼中隐有忧思闪过，他上前一步，挡住闵恪的身形，对萧统道：“你真的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吗？”
闻声，萧统的笑声止住，目光和闵怿对上，声音有些凄厉：“宫门前，刺透父王的箭，是你射的。”
他目中泪光涌现，狠狠咬着牙，把泪意又憋了回去，绝望道：“闵卫两家，犹如铜墙铁壁，当年父王使计，折了两府的两位大爷，结果呢？”
他看了看这间牢房：“武济侯府和将军府，永远都是这样稳固。我已不求能颠覆你们两府的权势了，只想要你一命而已，反正不论怎么说，我们都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闵恪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转着扳指，冲闵怿摆了摆手，闵怿顿了一下，又退到后边。
“你知道这次因为王氏一族的事，我们查出了什么往事隐秘吗？”
萧统看着闵恪，摊开双手道：“跟我有关系吗？”
闵恪转头看着卫青宇，轻抬了下巴：“给他讲讲故事吧。”
卫青宇本来正把玩着手中的狮首玉球，闻声将手背到身后，笑容清澈：“二哥怎么又推给我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没想着审犯人。”
闵怿知道闵恪回去还要把来龙去脉同二嫂说一遍，这会儿肯定不愿多费口舌，就伸手推了推卫青宇：“二哥让你说你就说。”
“你们是在拿我寻开心吗？”萧统皱着眉，话音中隐有怒气。
卫青宇看了闵怿一眼，撩袍走过去也学着萧统的姿势席地而坐，右手搁在膝头，继续把玩他的玉球。
“英武帝有三个资质不错的儿子，庶长子，无母族，势微，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嫡子，被封为太子，母族霍氏，手握重兵。这第三子嘛，虽有母族，却无霍氏气盛，什么都是差不多，可就是这差不多，让他胸中难平。”
萧统目光渐沉，似乎没有要打扰的意思。
“然后，太子就被废了。霍氏谋逆案是王氏一手主持大局，从此武将世家招致英武帝猜忌，霍氏一倒不起，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皇三子恐怕连龙袍都置备好了罢……可惜，英武帝临终，却是立了毫无后盾无枝可栖的庶长子为太子。”
萧统冷笑一声：“人有异心，是怎么也参不透的。”
卫青宇点点头：“是啊，你们以为王氏早已倒戈，其实是联合先皇扳倒太子，并不是为你们办事，对吗？”
“难道不是吗？不然最后，凭什么是他登上皇位？”
“你不知道英武帝最怕的是什么吗？因为先皇，并无母族啊，未免外戚专权，像废太子一般被处处掣肘，他必须考虑到这个层面，姑且不说对错与否，但这就是英武帝的想法。你父王不懂，所以输了。”
萧统抬眸看着卫青宇，心思已隐有慌乱，可当年隐情，他的确知之甚少。
卫青宇继续道：“王氏见自己已被皇三子，不，还是直接说安王吧，被安王猜忌，他们又实在不是先皇一派，所以最后，兜兜转转又跟到了魏王身后。”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一点，亘古不变。”卫青宇笑了笑。
萧统抓紧膝间的衣服，低头看着自己前面的草席，隐藏了惊恐的神情。
卫青宇见他似乎已经有些理清事实真相的脉络，话锋突然一转：“你知道，安王谋逆案，最后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吗？或者说，为什么魏王要偷梁换柱偏偏就救下你呢？”
萧统呼吸一滞，抬起头看向卫青宇：“为什么？”
“你父王，用戎人牵制了朝廷大量兵力，率叛军攻下燕京，兵临皇城之时，原本是离那位置很近了，真的很近。”卫青宇重复一句，兀自闭了闭眼。
谁能想到，嗜血残忍的戎人攻陷长宁关的罪魁祸首，是大齐人自己呢？而这叛国通敌的罪名，为了大齐的名声，自始至终都不能公开。
他的大哥啊……还有武济侯府的闵大哥……边城无数百姓与将士的性命……
卫青宇睁开了眼，声音里已不复笑意，只余下满满的阴寒：“本应万无一失，可你父王还是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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