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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珍宝
早朝上, 萧桢阴沉着脸, 手指腹在金纹奏折硬封上来回磨磋着,似乎要将上面戳出一个洞。
李封衡的贪腐案及其一应罪状已被清清楚楚地以案卷的形式呈上, 上面也写了裁决结果,主要涉案人全部斩立决, 可萧桢真不想那么快答应下来。
原因是其中对荣显郡王萧筑的刑审结果,越州凌阳堤坝的修筑与他无关, 问罪过程中他一口咬定只是为了救岳父心切, 想要杀了封旭阻断视听,其他一概不知。如果是这样,判他死罪就有些过了, 加上又有许多大臣求情, 顶多只能将他贬为庶人。
魏王也正是看清这个才敢大义灭亲的,毕竟他只有萧筑这一个有用的儿子,世子萧笙拖着病怏怏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驾鹤西去。
虽然乐宁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但终究是女儿身,说魏王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萧筑也不为过。
只是贬为庶人,这种打击对魏王府来说算是不痛不痒了。
萧桢和闵恪他们谁也没想到魏王会在察觉越州之事后与李家撇得这么清,甚至还来了一手先下手为强。...........y......Q.....Z........W..........5..........C........... O........M..............言...............情.........中...............文..........网...
不过深想一下,如果萧筑没有蠢到派人去劫杀封旭入了套,魏王府的人根本也淌不进这浑水, 这么一想萧桢就好受了许多。
只是依然受制于王叔的挫败感让他始终无法释怀,最后也只能咬着牙把奏折放到一边说了声“准奏”。
吓得下面的郭暖直擦汗,结案奏折是他递上的, 如果圣上要不同意,他还得重写一份,这荣显郡王的罪是真不容易论。
一整个月来燕京发生的事就没让他消停过,下大狱的人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也一个比一个棘手,各方面都给他施加压力。
郭暖是真的很苦。
好在圣上准奏了,郭暖领命退下,妥帖地放好自己提着的心。
“玉澜关的军报来奏,卫青宇已经越过玉澜一线,反攻蛮人的乌鹿城,并且大获全胜,蛮人王庭派出使臣讲和,不知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玉澜从一开始的处处受制节节败退到现在率军深入势如破竹,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朝廷抵御外敌护卫疆土,既弘扬国威,也安抚民心。
但再这样打下去就不一样了。...........y......Q.....Z........W..........5..........C........... O........M..............言...............情.........中...............文..........网...
刚刚当上内阁首辅的姚大人站了出来,他虽上了年纪脸上沟壑深纵,却傲然挺立规规整整。
“启禀圣上,如今我大齐国库尚不充盈,加上越州流民四起盗匪丛生,安抚流民镇压盗匪是当务之急,我们没有多余的财力物力继续支撑玉澜那边的战役。卫将军打到乌鹿城已是让我大齐扬眉吐气,可要深入拿下王庭绝不会容易。既然蛮人已经派出使臣来讲和,我们不如顺水推舟,迫使蛮人签下盟约,既可从中获益,又可保边疆安定,何乐而不为呢?”
萧桢点了点头,看向下面的闵恪:“闵卿觉得如何?”
闵恪和姚大人都是内阁的人,上面那番话其实代表的就是整个内阁的意思,但萧桢还是下意识问了闵恪的意见,说出口之后才想到这是多此一举。
闵恪却面色如常,右跨一步弯了弯身应声道:“姚大人所言极是,但既然要和蛮人定下盟约,蛮人王庭必然会派出使臣前往燕京。在蛮人面前,我们最好态度强硬一些,而且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朝中还有一半的大臣主战,以此当做震慑。否则,恐怕蛮人不会轻易签下盟约,或者让我们多占便宜。”
就是要让大臣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了,此次大齐作为战胜国自然不能弱了气势,不然谈判也只会是个笑话。
萧桢点点头:“既如此,内阁尽快敲定与蛮人的和约,将内阁的意思尽快告知卫青宇。”
“臣还有本奏。”闵恪却并未退下,而是接着道。
“闵卿请讲。”
“元柏在越州集结流民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并且占山为王,烧杀掠抢,当地府兵完全镇压不住。越州和玉澜相离不远,不如让卫将军带兵前去镇压,既缓解了越州府兵的压力,又不用分走京城兵力,可谓两全其美。”
闵恪话一出,许多大臣也频频点头应和,这种场面萧桢久而未见,实在是因为在李封衡之前,总要有几个不管如何就是要和闵恪唱反调的。
“此事内阁商议一下,交给兵部去办,先确保玉澜关的兵防,蛮人虽然主张讲和,难保他们不会出尔反尔。”萧桢补充道。
“是。”
“臣遵旨。”
闵恪和兵部尚书一起应声道。
事情交代地差不多了,萧桢摆摆手,高常喊了一声“退朝”,他便匆匆撩着龙袍走了出去。
早朝结束得如此顺利还让人有点不习惯,闵恪随着大臣们走出大殿,有许多个以前同李家交好的过来要和闵恪套近乎,都被他借口躲开了去。
不过也不完全算借口,闵恪行色匆匆地出了城门,等在那里的修文扬起手臂挥了挥,闵恪走过去,利落地上了马车。
明钰抱着谨哥儿正安静地坐在里面,见闵恪进来了,明钰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以为还要等一会儿。”
闵恪坐过去,随着马车开始行驶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他淡淡道:“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可说的。”算是回答了她那句话。
明钰其实也只是随口说一声,她对朝事知之甚少,很多都需要闵恪转述加解释一遍才能完全了解,但她今日实在没有心思去问这种事。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马车正路过街市,偶尔还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路边甚至还有杂耍卖艺的。
明钰撩开一个小口看了两眼,却是兴致泛泛,放下车帘低着头看着正吐泡泡的谨哥儿。
“上次走这条路,还是一年前呢。”明钰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闵恪看了看她,眼中忧虑无处遮掩,他将手轻轻放在了明钰的手背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钰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便觉得心口泛酸。
她轻声道:“一年前我在温府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曾经想过以后再也不要回去了,有时候人即便是信誓旦旦说出的话,原来也这么廉价。”
闵恪望着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导。
昨日夜里他终于将温世梁的病情告诉了她,但是意料之外的,明钰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变得迟钝许多,连话也变少了。
晚上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似乎一夜都没睡好。
“人的认知有限,未必能预料到日后的状况,这不怪你。”
明钰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勉强:“我没有怪我自己,如果时间重新回到当日,我还是会作出那个决定。”
她低下头,伸出手指头碰了碰谨哥儿的侧脸,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声音却有些苦涩:“我只是遗憾,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并不能将他当作一个陌生人看待,是不是有些晚?”
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她的父亲。
“或者,是不是我也有错的地方,如果有一个人意识到有错,我和父亲如今大概也不会变成这样,对吧?”明钰抬起头,眼中的无奈和闵恪的目光相撞时,让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瑟缩在雪地里的身影。
这世间能给予人最大,最难以磨灭的伤害的人,往往是最亲近的人。
因为人们在受伤的时候纠结的不是如何报复,而是原不原谅。
而明钰和老师的心结,即便真正解开了,这么多年的空白也无法填补。
更何况老师已经时日无多了……
马车到温府门前的时候,明钰有些愣怔,闵恪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马车旁的修文,然后转身扶明钰下去。
温府的大门就是这时候打开的,温世梁迈着步子,脸色虽然有些蜡黄,但步履还算稳健,双手背在身后,有些悠闲,又有些急促。
明钰的脚步顿住,一时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
父亲是出来迎他们的吗?她忍不住疑惑。
闵恪却拉着她上前,很是恭敬地和温世梁拱了拱手:“岳父大人。”
温世梁笑着点了点头,猫腰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谨哥儿,双眼马上弯成了月牙:“长得真快呀,刚满月,已经比那时候大一圈了!”
说完,他才抬头看向明钰,只是很快又挪开了眼:“先进去吧,外面冷。”
好像是对她说的,明钰眨了眨眼,十月的风已经有些刺骨了,今年又格外寒冷,只是她如今的身体已经不那么畏寒了,即便在冷风中吹吹也不会腿疼。
随着温世梁去了正厅,沈氏也在里面,早早备下了一桌子菜,笑逐颜开地张罗着,看到明钰抱着孩子进来了,也急急忙忙凑过去。
“看这孩子浓眉大眼的,像娘,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沈氏似乎很喜欢谨哥儿,没说两句话就要抱,但是姿势比明钰一个才当一个月娘亲的还不如,给明钰吓得胆战心惊的。
“你又不会抱,把孩子给明钰吧。”温世梁实在忍不住了,出声说了一句。
沈氏有些遗憾,笨拙地收回手,目光还是在谨哥儿身上来回转,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逗逗他。
明钰很久没在温府用过饭了,更久的是没和父亲坐在同一张饭桌上,所以总觉得有些拘谨。
温世梁眼下有浓重的乌青,脸上的肉也有些松弛了,夹菜的手总忍不住发抖,沈氏几次想帮他,都被他用冷硬的眼神瞪了回去,倔强地自己亲手夹菜。
那模样,似乎不愿旁人将他当作病人看待一般。
明钰左手将袖子撩起,夹了一块肉放到温世梁碗里,什么也没说,掩口擦了擦,眉眼垂下。
温世梁看着碗里的肉,视线逐渐模糊,一晃一晃地看不清楚,他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放到嘴里,觉得是此生中品尝到的最好的美味。
用完饭,沈氏给他端来了药,腥涩的苦味蔓延开来,小谨哥儿似乎不喜欢这个味道,眉头一纵便“哇哇”地哭起来。
明钰抱着孩子站起身,看了一眼正在喝药的温世梁,对沈氏道:“我回翠微阁看看。”
又转头看了看闵恪,什么话都没说,闵恪却懂了她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我陪陪老师。”用只有两个人听到声音。
明钰抱着孩子出去了,刚踏出门槛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下一下好像敲击在她心里。
昨日闵恪告诉她父亲病情的时候,隐隐表达出他已是病入膏肓的意思,可今日他还是强自打足精神出来迎她。
是不想让她担心吗?还是倔强如他,只是不愿在女儿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尽管他其实连菜都夹不起来了。
明钰幽幽叹了口气,抬步去了翠微阁,沉重的脚步就像内心一样,似乎有重石压在上面,看不见,摸不到,自然也办法搬走。
翠微阁还是和以前一样,里面的物件摆设一点没变,干净整洁,可见还是有人常来打扫的。
再回来,明钰只觉得恍若隔世,可她对这里的所有都没感觉到陌生。
怀里的小谨哥儿离了药味又乖巧起来,不哭不闹,睁着圆嘟嘟的眼睛看着明钰,偶尔小嘴“叭叭”两下。
她坐在床边待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响了三声敲门声,明钰起身的时候,听到外面是沈氏的声音。
“钰娘,我可以进去吗?”
明钰又坐回去,应了一声:“母亲进来吧。”
沈氏推开门,一眼望到坐在床上的明钰,眼中浓郁的疼惜怎么也遮掩不去,她转身关上门,朝明钰走了过去。
“你父亲喝了药,已经回房躺下了,平日里他都没办法起身的。”沈氏坐在一旁,开头说的话就是有关温世梁的。
明钰敛了敛眉,兀自“嗯”了一声,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好说。
沈氏看她那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和老爷不亲,许多事学会闷在心里,可我知道,你也不是全然不将你父亲放在心上,既如此,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就原谅了他以前的过错不好吗?”
沈氏一直是这样,规劝她,安慰她,看透她,用尽了心思希望她与父亲能和睦相处。
“母亲,我也想,可没有那么容易。”明钰抱着小谨哥儿晃了晃,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笑意,那是一种溶于骨血的亲昵,浑然天成的感情。
随即她苦涩道:“我时常想,这世间父母子女那么多,千千万万种样子,可为何只有我和父亲活成了这般。”
她很想对父亲露出笑脸,问一问他过得怎么样,生病了痛不痛苦,害不害怕,有什么舍不得人吗,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像很多儿女一般,在父亲重病不治的时候,围绕在床侧嘘寒问暖。
但她张不开口。
她没办法将他当成陌生人一般,可这十多年的自怨自艾又怎甘心尽数消磨。她没体会到父亲作为父亲的分毫,也自然不懂女儿作为女儿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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