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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团圆

明钰在玉屏后的小榻上睡了个午觉, 醒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一抬眼，看到知春正站在小榻前, 背对着她，模样似乎有些着急。

明钰揉了揉眼, 坐起身子：“怎么慌慌张张的？”

知春脊背僵了一下，连忙转过身, 吞吞吐吐道：“禀夫人, 四少爷……从假山上玩，结果从上面摔下来了！”

“什么？”明钰从小榻上蹭地一下站起身，语气满是担忧, “他怎么样了？磕哪了？找大夫看了吗？”

知春急忙摇了摇头, 马上安抚她道：“四少爷手擦破了皮，倒是没别的问题，就是……”

“就是怎么了？”明钰见知春话里有话，有些不耐烦道。

“就是当时，二爷刚好经过，呵斥了四少爷一顿，然后罚他在假山那里站着，四少爷就一直哭。”

“哭？”明钰愣了一下，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这下头也不昏沉了，她提了提鞋子，在身上披了一件斗篷, 又拿了一个小的。

出了门后她就直奔后园的假山而去，早晨刚刚下过一阵雨，今日天色又阴沉，脚下的泥土松软，路也有些湿滑，这时候去爬假山玩，很容易从上面跌下。

明钰走着走着觉得有些头疼，转头看向一旁的知春，问她：“谨哥儿醒了你怎么没将我叫起来？”

知春知道自己犯了错，声音渐小：“奴婢见夫人睡得沉……”

知春也是好意，就是谨哥儿这个孩子太淘了，身边的人根本看不住他，每次都要在明钰睡午觉的时候闯出点祸来。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后园，明钰远远看到谨哥儿直着小身板正在假山下面的水潭旁罚站。

让她没想到的是琛哥儿也在那里。

经过了四个春秋，琛哥儿如今也已经十三岁了，脱去了一身稚气，越发成熟稳重，连太夫人都惊叹琛哥儿的变化。

闵恪和明钰说过，琛哥儿身上有大哥的影子。

他正蹲在谨哥儿身前，身上月白色外衫沾染了杂草上雨水也毫无所觉，似乎是在和谨哥儿低声说着什么。

谨哥儿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在往别处瞟，这一瞟看到了明钰的衣角，他怔了怔，低头保持那个动作，过了不久肩膀就抖动起来。

明钰的阴影笼罩过来，琛哥儿也发现身后有人来了，随即他看到原本漫不经心听他说话的谨哥儿低着头开始吸鼻子。

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哭了起来。

琛哥儿看着这个四弟，无奈摇头失笑，站起身对明钰行了一礼，声音有些粗哑道：“二婶婶。”

他这个年纪声音都会变撑这样，恰恰也是成长的证明。

明钰点了点头，不去看哭得委屈的谨哥儿，对琛哥儿笑了笑：“今日下学堂这么早吗？”

琛哥儿点了点头，回答她：“先生今日去扫墓，放了侄儿半日假。”

琛哥儿的授业先生是闵恪亲自找的，虽然不是当代大儒，但学识渊博，为人刚正，深受闵恪赏识，教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绰绰有余。

至于身为世子所需要学习的东西，闵恪作为二叔自然不会躲闲，时文论政，他经常亲自考核琛哥儿。

正在揉眼低泣的谨哥儿见母亲过来看他却根本不搭理他，反而和大哥说起了闲话，将头一昂，哭声震天响。

明钰还是不看他，继续和琛哥儿说话。

“这几日你没来怡棠苑，我给你做了一身外衫，上秋了，也该加件衣服了，记得来拿。”

琛哥儿有些惊愕地抬了抬头，随即脸上马上变为惊喜，连忙点了头，一时间竟然将端着的稳重都抛诸脑后了。

“谢谢二婶婶！”

“你要是没时间，我让知夏给你送过去也行！”明钰看着越来越懂事的琛哥儿总是心中欢喜的，由此也可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没错。

琛哥儿这个孩子过得苦，什么都爱闷在心里，若是没有人在一旁开导他，等到他长大，再想解开心结就晚了。

好在她的好心没有白费，琛哥儿是个既懂事又谨慎的孩子，未来的侯府交给他，他定能好好把握住，护住这一府上下。

到时，闵恪也不至于那么累，朝堂上也有人帮衬了。

明钰看着琛哥儿直笑，旁边的谨哥儿就一直哇哇哭，哭得知春都有些心疼了，就拽了拽明钰袖子。

明钰终于低头去看谨哥儿，他正两手盖着眼睛，咧着嘴叫喊着，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蹲下身，将谨哥儿拉至身前，目光刚好和他平视。她拿下他的手，看着他哭花的脸，问道：“摔得疼吗？”

谨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委屈地瘪着嘴点了点头，将擦破皮的地方给明钰看，小嘴上下一碰：“父亲不管谨哥儿，还罚谨哥儿站在雨里。”

他很早就学会说话了，现在虽然只有四岁的年纪，但口齿伶俐，说话不磕绊，活是个小机灵鬼，因此非常得太夫人宠爱。

只是他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谁，特别淘气，刚学会走就爬上爬下的，一点老实气也没有。

而且还爱告状，犯了错先哭几嗓子博得同情，一开始明钰很心疼，每次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就捡对自己好的说。

明钰回头对知春招了招手，让她将斗篷递过来，亲自给谨哥儿披上，嘴上的笑容却淡去了。

“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还是让红叶带你出来的？”明钰问他，声音也带了一丝严厉。

红叶是谨哥儿身边的大丫头，一直候在他身后低头不语，此时见夫人提到她的名字了，脊背一僵，身体开始哆嗦起来。

红叶也才十四岁，胆子也不大，谨哥儿从假山上摔下来恐怕就给她吓傻了，连跪下认错都忘了。

谨哥儿低下头，久久没说话，他知道母亲真的生气了，哭也不管用，便不知道该怎么让母亲不怪他。

“不管是红叶带四弟出来，还是四弟偷跑出来玩耍，红叶都是失职之罪，按理来说是要打板子的。”一旁的琛哥儿突然道。

明钰顿了顿，有些想不到琛哥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红叶直接就吓哭了，急忙跪在地上求饶：“夫人饶命，是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一边磕头一边告罪，额头挨上地上的杂草，染了泥巴，将脸都弄脏了。

谨哥儿哪里看过这样的红叶？一见她又委屈又害怕地哭起来，顿时也有些慌乱，急得拉住明钰的手，眼睛红了一圈。

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他看着明钰，大眼睛扑闪扑闪两下，还在想着求情的话该怎么说。

“是我要出来的，娘，您别讨厌我，”又指了指一旁的红叶，“娘，别让她这样！”

明钰看谨哥儿也知道替人着急，脸色逐渐缓和下来，让红叶先起来，这次直视着谨哥儿，又问了一次：“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还是让红叶带你出来的？”

靖哥儿低下头，糯糯地道：“是我，自己，偷跑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午睡之后不可以乱跑，尤其是假山和湖边？”

谨哥儿这次没什么好狡辩的，只能点了点头。

“知道错了吗？”

谨哥儿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还是低着头不看她。

“知道哪错了吗？”

谨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抬起头看着明钰，奶声奶气地回答：“因为谨哥儿，不听话。”

明钰看着他憋着眼泪的样子，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太严厉了，声音便放轻了许多，拉着谨哥儿的手，用手帕擦了擦伤口，又问了一遍：“疼吗？”

“疼。”这声回答很快，也很真实。

明钰握住他的小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娘不让你爬高，就是怕你摔着，摔着了是你自己疼，严重的话你可能就傻了瘸了，非常危险，还好这次只是擦破点皮。”

“你摔着了，娘也心疼，你父亲自然也是心疼的，你还要拖累红叶受罚挨训，就是罪加一等了，知道吗？”

谨哥儿也不知听到了那句话，神色一变，赶紧摇了摇头，蹭地一下把手抽出来背到身后，快速说道：“谨哥儿不疼了！不疼！”

明钰一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又不疼了？”

“娘别心疼！我不疼了！”谨哥儿慌张地摇着头道。

明钰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久久没放下来，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不知为何就泛出一股酸意，让她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她搂过谨哥儿的小身板，重重地抱了抱他。

谨哥儿身上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清新的香气仿佛能驱走身上所有的倦意，像是有小老虎的肉爪子一下一下按在心上一样，让她想要再抱紧一点。

谨哥儿还没反应过来，顺从地踮了踮脚，还在叨咕着：“我不疼，真的！”

明钰笑了笑，闻声放开了他，摸了摸他被弄脏的鼻尖，语气故意变得严肃起来：“下次如果还偷跑出来，娘就要打你屁股了！”

这种威胁其实对谨哥儿来说根本没什么用，他飞快点着头，想也没想就答应，谁知道明钰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在房里觉得闷，可以让娘带你出去，如果你想爬假山，可以等等再长高一些。”

她指了指一旁但笑不语的琛哥儿：“像你大哥，娘就不会拦着他爬假山。”

琛哥儿被点了名字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的头发，谨哥儿的小脑袋瓜从旁边冒出来，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力：“大哥也喜欢，爬假山吗？大哥喜欢上树吗？”

明钰瞪圆了眼睛：你还想上树？

琛哥儿却点了点头：“等你长到我这，大哥就带你去爬树掏鸟蛋，捣蜂窝。”他比了比自己的前胸的位置。

虽然他说的这些他一个也没做过，但是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的，谨哥儿一听就来了兴致，从明钰怀里跑出来站在琛哥儿面前，比了比自己现在的高度，虽然还有些差距，但似乎觉得也不是很难。

“大哥不骗我！”

“不骗。”琛哥儿摸了摸他的头。

明钰在后面笑着看两人，以兄弟两个人岁数上的差距，谨哥儿要想赶上琛哥儿，估计也要十多岁了，毕竟两个人都在长个。

正说着话，远处一个杏黄色身影跑了过来，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知夏，兴许是跑岔气了，她一边按着腰腹，一边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太夫人……让您去一趟应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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